《沐雪书》杨文慕

933、第九百三十二章 再宠我一次

　　轩辕境走出圣贤书院，看到的就是沐稳狠狠将杨珏抱进怀中的一幕。
　　站在那里的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嫉妒，也没有伤心。只是有些悲凉，就好像一个看戏人在戏外湿了眼眶，却始终没有办法走进戏里去做任何事情。
　　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个戏里的人，只有别人看他和沐稳的份，别人根本走不进来，那份默契和血缘是一道天赐的屏障，得天独厚。
　　但是时光流逝，青梅枯萎，竹马老去，默契只变成了算计的筹码和赌注。
　　身边的人一个个逝去或者离开，那层血缘，只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一个心意。
　　曾经以为的地老天荒和万古长青，其实连他们短暂的几十年都撑不下去，再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也抵不过离心离德的一个转身。
　　杨珏看到了轩辕境，却没有任何心思理会轩辕境，只是紧紧的抱着沐稳，然后低声在沐稳耳边说：“没事，我们先回去，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
　　沐稳沉默着没有开口，闭着眼睛让自己平复心绪。
　　“我说过的承诺不是一句戏言，那年离开云巅雪山的时候，我一直走在你前面，你可能以为我是胡闹。但是为了实现那些承诺，我一直在努力。”
　　“延沂，我做得再多，也只是乞求一个我可以让你依靠一下的机会。”
　　寻常人自然不懂杨珏这些话说得有多艰难，也不懂这其中的辛酸。即使身为帝王，但是未必承担得起沐稳的依靠，沐稳也未必愿意依靠。
　　贵为天之骄子的他，不管是名利富贵还是欢乐悲喜，根本没有人真的能够牵制他，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任何东西，也压根没有什么真正在乎的东西。
　　他的强大已经超脱了世俗，一个凡世俗人，想要得到他青睐，谈何容易。
　　不管是轩辕境还是杨珏，不管他们究竟如何强大，但是在沐稳面前，他们都是卑微的，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在沐稳眼里根本无足轻重，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牵制沐稳的东西，就像浮萍一样虚无。
　　他们多希望沐稳不要那么完美，多希望沐稳有一点瑕疵，那么他们心里就不会再那么不安，也就不会让他们为了留住沐稳而丧心病狂不择手段。
　　其实，在沐稳双目失明的时候，他们心里虽然悲痛，但是，很安心。
　　所以杨珏可以不要命的去凌音谷学艺，因为他觉得他终于有得到沐稳的曙光了，不再完美的沐稳，他终于努力一些就配得上了。而轩辕境几乎再也不用找其他人了，有了借口整日的陪在沐稳身边，更可以让沐稳整日的依靠自己。
　　虽然真相有些自私残忍，但是这份不安的情感，都让他们恨不得亲手折断沐稳的翅膀，让沐稳别无选择的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这也不是他们两个的错，而是所有真心想留住沐稳的人都会犯的错，最早的可以从文释轩说起，明知沐稳不可能背叛沐家和炎国，但是还是自作聪明的废了沐稳的武功将沐稳留在身边。
　　如果要说错，只能怪沐稳太完美，以至于让人太过不安。
　　杨珏的手轻轻抚过沐稳垂在身后的修长墨丝：“你还记得在滇国墓道里你背着我的事情吗，明明你两只手都用不了了，但是还是背着我。当时我就想，以后也要背你一次，但是军营里那次太短，不算，我今日背你回去好不好？”
　　“嗯。”沐稳现在心思很乱，其实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心绪也平复了。
　　只是他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那么身体就会随之开始衰竭，原先就受过伤的眼睛很有可能是最先衰竭的。
　　看到杨珏背着沐稳离开，轩辕境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他们都离开很久了，轩辕境还是站在那里，任凭夜风拂动他的发丝和衣衫。暗卫们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根本无法插手。还是段渊和车马过来之后，才劝说着，将轩辕境带回皇宫了。
　　回到沂王府之后，杨珏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照顾沐稳。
　　给沐稳把了脉，其实什么都把不出来，紊乱得毫无章法，但是偶尔能从中探查到一点点也好，至少能证明沐稳的眼睛没有问题，只是当时情绪太激动了。
　　“延沂，热水都准备好了，我们去洗一下，你这身衣服必须要换了。”
　　沐稳这人在外行走的时候不拘小节，不管是荒山野岭还是血腥险境，他都一马当先不会在乎脏不脏。但是平素却自洁得很，光是从他一贯只穿白衣就看得出，一般人能做得到穿着白衣走出走进还一尘不染吗。
　　以前跟沐稳住在一起的时候，杨珏也明白沐稳的习惯，几乎每天睡觉之前都沐浴。身上不干净他就不舒服，白衣也是随时都要干干净净的，特讲究。
　　“不用，你回去吧。”沐稳这人其实讲究和不讲究的标准只有一条，看心情。
　　他心情正常的时候，自然对于什么都愿意花点心思来讲究，可是心情不正常的时候，别说穿着一身鲜血的衣服睡觉，就算几天躲藏着在尸堆里他也睡过。
　　“延沂，要不我帮你擦一擦？这些血肯定都渗到下面了。”杨珏说着就端了木盆往旁边的房间走去，去浴池里打了一盆热水端过来。
　　将盆放在床边，然后看着慵懒沉默的半靠在床上的沐稳。
　　杨珏不想看见沐稳这个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故意开玩笑的笑着说：“反正你这件衣服也不能穿了，不如给我撕一次玩吧？想撕很多年了。”
　　沐稳依旧不理会杨珏，轻轻闭上了双眼。
　　遭了！杨珏知道沐稳生气了，明知沐稳思考事情的时候最讨厌打扰。沐稳心情不好的时候，任何可以的讨巧和玩笑，只会火上浇油的让沐稳反感。
　　杨珏不再说废话，规规矩矩的去帮沐稳将衣衫解开，沐稳只是闭目养神。
　　然后将沾了热水的布巾拧干，帮沐稳擦拭身上，身上那些已经浅淡的伤痕还是刺痛了杨珏的眼睛，尤其是左胸口那个伤口尤为狰狞可怕。
　　好像被深深的划了几道伤痕，好像什么字，但是太乱，似乎没有写完。
　　杨珏的手停留在沐稳心口前的伤痕上，不知该怎么去触碰。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沐稳却好像忽然被惊到一样，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然后盯着杨珏放在自己心口前的手。杨珏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你会剥皮吗。剥人皮。”沐稳清冷的声线让杨珏打了一个寒颤。
　　杨珏摇摇头：“医术也有专攻，我只是擅长施针，夏一帆应该会。”
　　“难得想依靠你一次，看来，我果然永远只能依靠自己。”
　　“延沂，你究竟想做什么？”
　　沐稳起身，身上的衣衫全都滑落到地上，他走到书桌后，打开抽屉，取出了一把小而锋利的匕首，将匕首拔出来，刀片很薄，柳叶一般。
　　走到梳妆镜前，纤薄的刀锋对准了心口前那一片，眼疾手快手起刀落。
　　杨珏还未来得及反应，只看到那锋利纤薄的匕首已经沾满了鲜血，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根本连惊叫的本能都忘记了，放大的瞳孔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整个人一下子就无力的跌坐在床上，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鲜血从白皙的胸口上溢出来，顺着精壮的小腹流淌，尽数滴在地上，染红了白色的裤子。沐稳自然是疼得咬牙，但是他的眼神里却是一种释然的精芒。
　　手中那足有半块巴掌大的人皮鲜血淋漓，薄如蝉翼，却沾满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