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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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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原是我佛如来修行之处,清苦之地,潜行默化。今朝听着无时无刻不在空中回荡的诵经声,我觉着灵台真真清明不少。
“难得聆听的三清妙音,上神如何不甚喜欢?”
“本仙自是欢喜。”欢喜,倘若你不在,我会更欢喜。
“哦,那便甚好。”他桃花眼弯弯,笑意盈盈。
妙音戛然而止,他问道:“不知上神欲往何处?”我方才不是说过了,我还能说我想回我的四十九天嘛。“不晓得先生有何好去处。”
“嗯,上神随在下一道便是。”
他明明只随意走动,却真真带我到了一个好去处。
绿意自可生,随然闲亦趣。我本便不求有甚神仙妙处,能见着如此神仙美景,委实意外。
“此处是千年前我至西天,闲了四处走动寻着的。”他负手伫立,凝视着远方,“昆仑王母,玉山渺远,西梵净地,须臾中天。”
目光所及,满眼春华,万般润色。
喂喂喂,不是讲镜芷因着水土质的缘故除却东方未明榑暮之地便极难种活嘛,谁来跟我讲远方那大片镜芷是怎地回事。
不对,不是镜芷。镜芷从来便是生长于水畔,而此处并无水。那莫不是——“须臾。”我转头看他。他点了点头,开口道:“一弹指,一须臾。生长一世,初一而绽;无相无色,心之所及,即成其形;须臾万象,痴缠千缕。不知,”他转向我,笑意盈盈,“上神看到何物?”
我并未搭话,沉默着看向须臾,我见着的,为何会是镜芷。
林子甚是安静,人烟荒芜之境。
“东方镜芷,根植水泽,中通外直,花开千年,花后千年,三生三世,如烟而逝。”温润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我震惊地转头看他。
他桃花眼弯弯:“上神莫不是见着待在下一般的了?”我僵硬地点头,看着他笑意更甚,心中万般波澜。
魂淡啊你,你不能把话讲清楚啊,我快哭了,你敢不敢别再玩我了啊。
“上神可是留下赏花开?”能不能不要如此自然地转移话题。
“嗯,”我抬头看了眼天色,暮色四合,该是不早了,“听闻须臾花开初一子时。”
他点头,往前走着,我匆匆跟上。
子时。未有动静。
丑时。未有动静。
寅时。未有动静。
时间冉冉。
等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你不开花所以我是被耍了嘛。
白夜行笑道:“呵呵,听说还是鸿蒙初开的辰光须臾方开过,在下上次前来等了长延亦是未见得花开。此次原想着有上神压阵,好歹有点面子,仙灵亦足些,不想这须臾亦是个正直的,不买账啊。”好罢须臾,我错怪你了,你没有耍我,是他耍的我。
“天色快亮了,想是须臾也不会开花了,上神还算待我一道回去罢。”他手提一盏青竹灯笼,薄薄的外纸上用朱砂笔淡淡描出了一个“行”字,昏黄的烛光晦涩,透过白纸若明若暗。
“……”我们总共见了两次,你总共耍了我两次,说你不是故意的打死我都不信。好吧,我是一个上神,我有气度,他是小辈,天快亮了,我不计较。
白夜行往前走,不疾不徐,慢条斯理。檀红裳被脚下的风带起,微微浮动。
那个辰光,我仍是觉着,如若他能好好讲话,或亦是个极好的人。可是他就不会好好讲话啊,小小年纪不学好。
一路无语。回至西王母宫,除却几位留夜的仙官,该是都歇下了。守门的小仙官见着我和白夜行一道并未多说甚,稍稍行礼。
来到房间,便见着满桌的晚膳,还冒着热气,竟是一直用温玉温着,不得不再一次感慨,西王母果非一般神仙。
吃完歇下,隐约闻着窗子外头传来的淡淡醉花气味,便是一夜好眠。
故而这一睡,便是一日,醒来已是初三,也没人搭理,蓦然觉着群众的眼神真真雪亮,我的存在感弱极,好罢,委实是弱爆了。
接下来的日假,亦是平静。白夜行并未来叨扰我,这点我甚是庆幸。然,过着过着也无趣,除却每日吃食,便是困觉。那小仙官见着我日日无事便提点我道西王母后殿有个大音楼,同人界的茶馆差不多的功能,我去瞧了瞧,大音楼保持西王母宫一贯的风格,金碧辉煌,门口竖着每日要讲的话本传奇,我试听了几日,还真是。那些仙官仙娥讲起天庭秘史,什么天界那些事,天界笔记,天界日记,天界与他不得不说的故事的来,真可谓是生动形象,极为热闹。些许我听过,些许我未听过。这其中大都,讲的便是近日归于仙位的四十九天广陵上神。我开始提起些许兴致,将其当做这些日假的必修,每每饭后,至西王母宫后殿的大音楼,寻着好位,一壶松萝小种配一碟云花蚕豆,细听秘史。
“咳咳,话说四十九天的广陵上神,那可是上古的神祗,有着与天差不离的高龄,又是最高的辈分,排着本应道声太太公。各位看官,您别光听这声太太公,那广陵上神可是绝色,天地之间,怕也是找不出个更好看的了。不过这太太公委实老些,也屈就了广陵上神,因而如今,天界上下,连今朝的天帝见着,行礼尊称的只不过一声上神。”说书的小仙官喝了口水继续讲道,“说起广陵上神,就不得不说他万年前那段堪称天庭顶凄美顶绝伦的风月情史。”
我正嗑着蚕豆,听到此处他却停了下,目光在听众中巡视了一番。
终究听众不耐烦了,有人起身抗议,“阿四,你如此可不厚道,我们大伙听着兴起不是,你就这样给烂尾了啊,不行不行。”
“是啊是啊,快点说下去啊。”
“求风月情史!求填坑!”听众附和声声,茶楼甚是热闹。
他拍了下惊堂木,“安静安静!”
一时寂静。
“不是我不说,这段风月情史是天庭明文规定要禁言的,而且当时晓得的人都被禁了口,只留下个标题供大家消遣,今朝是除了天帝和四十九天那位上神,没人晓得了,我也是没办法的啊。”小仙官很为难的样子,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我原道是这不过是天宫仙官仙娥无趣之余,自个儿编纂出来消遣娱乐的,不想至于这西天仍能闻着风声,看来是真。只是究竟是怎样个不良状态方能被封得如此厉害。
有位先生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天庭莫不是晓得,这种东西,禁得愈严,待日后知晓,只会愈是泛滥。嗯,这不是我说的,我早已过了好奇心漫溢的岁数。
堂下切声一片,众人渐要离去。小仙官匆忙劝阻:“慢着慢着,还有一个风云人物。”
有人和道:“不是东方未明榑暮之地凤玘族的帝君?”
“正是正是,”小仙官点着头,见着堂下安静下来,方开始说道,“那东方未明榑暮之地凤玘族的帝君,不晓得在何处生长了九万余年,万年前空降承袭凤族帝位,那可是惊了大半天界的。十万余岁甚是年轻,且来历不明,自是会有人质疑他的能力,而他待将那东方未明榑暮之地凄怆万分政治得太平长安,闲话便也消停了,凤帝真真是一俊才。”
我点头,这凤玘族的帝君我亦曾听说,出生至九万岁的记录全是空白,万年前袭父凤帝白茫之位,而后竟是能同魔界签下和平共处条约,换得东方万世长平,走上了政治生涯的高峰,可道是后生可畏。
“都说凤玘族的帝君待那四十九天的上神一个脾气,行为乖张,我看是不然。那帝君可是良润玉如,气质如兰。”我心中一跳,这种莫名不好的预感是怎地回事。
不、会、罢。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是见过怎样?”
“就是就是……”
“见过,怎地没见过,”小仙官涨红了脸,站起争论,“那后院的风荷小院可不就是住着凤玘族的帝君?”
……
“且说那凤帝一袭檀红衣裳,娇艳似火,眉眼盈盈,迷乱了几多人心。”
我未再听下,径自离了会场。在心中细细衡量下,端着一旁是惊才绝艳的凤帝,一旁是乖戾奇葩的白夜行,委实再想不下去,本仙从来不为难自己的智商。本仙不计较,真真是一位有气度有素质的神仙,哈哈哈哈。
而后几日里,各方神仙陆陆续续来到,眼见着初八将至,我日日宿于风荷小院,不晓得是有意还是如何,再未见着白夜行。
诶,是不是想他想太多了,可能因为他是主角罢。
即是八月初八。
晚宴设于西王母宫的朝明前殿,天界各路神仙上座后互相扯皮,天谈海阔,畅聊八卦。我坐于偏角落的一桌细细吃着,无人忧扰,这便是存在感极弱之妙处。
西天向来清安,吃的亦是素净,今儿初八,多了些许花式,见着华复,实着仍是素的。神仙不用吃食,靠着那些风华玉露,便可饱餐终日,延年益寿。然每每逢着节日,便会办宴会吃些人间的食物。这六界上下顶会享受的,怕便是人类了。
这辰光上的不过凉盘,五色的摆了几盘甚是雅静。我见着一桌的素食没甚胃口,今朝宴会的酒也不怎么好吃,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再加之刚吃了屋子里的小酥,更懒得多动,却不可不吃,终究是我用赠礼所换,虽说还未寻着机会送出。正好眼前置着一盘三臻莲子,见着清新自然,想来亦不会多占肚子,便动箸食之。清爽可口,不觉一盘即尽,我摇头感慨,“好少。”西王母怎地这般吝啬。
同桌那位待我拿起玉箸就一直注视着我的仙君睁大了眼忍不住发问:“你还要?”
我自觉存在感弱极,故而对能发觉我存在的人一直心存好感,便含着玉箸转向他,极其认真地回道:“恩。”
他使劲吞咽了一下,慢慢说道:“这三臻莲子富含多种营养,一颗便可补充七日所需多种维生素,”他见我放下玉箸,又道:“只是吃得太多,会、会富营养化的。”
“无碍。”我看着他,小仙君这小广告打得甚好,有没有兴趣跟我混。
他看着我,亦不说话,脸渐渐泛红……好像,好像,对,小兔子。我说你看了我如此久都没脸红,这会儿只跟我讲话脸红个甚,真真搞不懂你们。
却是许久亦不见热菜上来,各桌些许等得不甚耐烦。一位穿白衣裳的仙君问道:“你们说,那位四十九天的广陵上神为何这个辰光还不到?”光荣地躺枪了。
附近各桌相互看了眼,一位着紫衣裳的仙君笑着答道:“人家是上神,自然是要有排场,怎地会如今这个辰光出现待我们这群小仙一道?我看啊,他不是等晚宴开始,便是等汇演开始再来。”
“你怎地好这么说上神的?《竹云笺》上记载,广陵上神和蔼可亲,亲近下属,从不摆上神架子,每次晚宴都是准时或者提前到来的。”方才还只脸红,这会儿却站起,眼睛通红,义愤填膺地为广陵辩解的小仙君,委实有气场,一下镇住了周边各桌。本仙觉着下界万些年仍能有死忠脑残粉如此,本仙骄傲。
“呵呵,”紫衣仙君回神笑道,“你又没见过上神,怎知《竹云笺》所载是真是假?你阿妈没给你讲过史书上写的大都是好的一面么?且这所谓的史书还是四十九天那位上神自个儿编写的,能不写好的么?我看那广陵上神,也不过如此。”黑子你是因爱生恨嘛我懂的。
“你——”小兔子甚是气愤,我扯住他的袖子,他低头不解看我,我摇头,拉他坐下,他不情不愿地瞪我,“干嘛啊。”
“说不出来了?啊哈哈哈哈~”黑子洋洋得意,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周边的人便一待跟着哄笑。
我原是一挺低调的人,低调做神,低调办事,一贯保持着较路人甲透明地不能再透明的体质,出风头甚的不过中二时自个儿脑补下便够了。然今朝,一个连认都不认得的人在为我出头,我真身在一旁看戏,当真我这个上神好欺负。
“本仙便是广陵,诸位有何事。”我声音不大,却是能保证全殿在座的都听清爽。
一干神仙瞪大眼睛,止住方才动作。黑子一不愣神,毫无形象地将酒全部洒出。小兔子却是扯着我的袖子一个劲儿摇,低声道:“就算为我出头,你也不能冒充上神的啊。”
我没睬他,我说我是广陵我便是广陵,冒充自个儿有意思嘛。
寂静片刻,西王母已是走至我身旁,深深地看我一眼,笑着赔礼,“原还道是老身这小宴请不动上神,哪里想到上神竟是坐到了此处,是老身照顾不周,还望上神见谅。”
“无碍。”
“那还请上神上座。”
西王母为半人半妖之身,只因得修为颇高,造化深泽,福润厚德,便隐去真身,化为寻常老妇样貌,满头银发,面容慈祥,未有半分肃杀之神的威利。
“嗯,”我点头站起,见着那头快低至桌上的小兔子,说道,“一道去罢。”
西王母仔细看了眼小兔子,笑道:“瞧老身这点记性,真真老了连个人都记不住了,这位仙家好生面生,不晓得自何处而来?”
“小仙是北方豫寒九泽之极仙君清新,辰巳帝君有事,故而小仙代辰巳帝君前来参宴,未曾先打招呼,还望王母海涵。”小兔子声音小小,低着头缓缓站起。
清新仙君,我转头细细打量小兔子,绿衫白衬,真真小清新了。
西王母恍然:“原是北泽清新仙君,既是代辰巳帝君而来,且随老身上座罢。”小清新羞涩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