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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昏昏沉沉的感觉委实不好受。我摇摇头,缓缓张开眼,映入的是静静流淌的夜色,星辰大海。
      在成为上神之前,我原是一只老鼠,却也活过不晓得多少年。几多东西,在我生命里不过转瞬,我亦从未曾在意。这会儿看来,那些我从不去在意的东西,便是于我不在意的辰光里独自美好着。
      “上神?”诶,还有一只啊。
      “嗯。”我枕着手臂,又有些许遗憾,那些独自美好的东西,我未曾见到,不过无缘。静静地躺着,天地之间,似是只听见细细的呼吸。
      “咳,几时了。”不过是从中午醉到了晚上。
      “亥时。”他未曾看我,只是声音带了淡淡的笑意,“七月初七的亥时。”
      “……”好罢,你赢了。我特特挑的七月初一下界,原打算着在小林子好好玩六日再回天上去看牛郎织女重逢,未曾想这一醉便是过了六日。可惜了,不晓得这会儿回去还对不对得上辰光。其实,道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牛郎织女于天庭日日好鹊桥相会,我回天界随处可以见着,只不过被定了节日总觉着七月初七再看较有意义罢了,惯性真真可怕。且慢,我困了六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在这冰冷的地上躺了六日。啊啊啊,即便昔日我是老鼠的辰光亦未曾打过地铺全是住的树洞,今朝真真让本仙情何以堪啊何以堪。
      “上神可要回去?不如,便留在此处看着牛郎织女,想必亦会是别有一般滋味。“说你是不是因为我是一个新进的上神所以看不起我,那看不起我看我脸啊,起码对得起读者啊还。
      “嗯。”
      他轻笑出声,和着沙沙的竹叶声。我真的觉得整个人都要化掉了。

      我一直张眼看天,星辰大海美则美矣,奈何等的眼睛酸涩,亦未见着天上有些许动静。
      “上神莫急。”他倒是闲得很。
      怎地感觉有湿湿的东西滴于额头上了。
      “落雨了。”他喃喃道。声音很轻,似是会随风飘去。
      “嗯。”轻轻抹掉面孔上的雨滴,再看天。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理理压皱的衣袍,淡淡地笑道,“还是归去罢。”
      我不经意看他,明是黑夜,却能见着密密的细雨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身氤氲的水汽,晕染着眉青黛,远山目,深竹悠长里,呼吸清浅。
      “走罢,落雨了,再等亦是等不着的。”他挥了挥衣袖,走向旁边的小竹屋。
      “……”
      “落大雨了。”
      “……”要不是你声音好听我一定打死你。
      小竹屋内装饰亦是简洁,一方木桌,四只板凳,一张竹床,青竹淡味溢满屋。
      “寒舍简陋,还望上神莫怪。”
      “无事。”我坐在竹方凳开始打量那只小竹床。这般小,倘是要困觉,又该如何是好。
      “上神困了六日,莫不是还想困觉?”
      “不是。”我不过觉着小床精致地可爱,想来躺着也该是舒适的,因而多看了几眼。我的意图就如此明显,不解地揉揉脸。
      “上神不如上去一试。”他给自个儿倒了杯茶,慢慢品饮。
      “无需。”说的我好似觉主一般,我哪有如此嗜睡。
      “天渐亮,上神即是要回去了,走之前是否赏脸陪在下喝一杯?”
      “……“不用了吧,算我怕了你好不好。
      良久见我未开口,他便说道:“上神即是为难,在下亦不好勉强。”
      “本仙就此告辞,多谢先生款待。”

      夜尽天白,四方阴翳,竹林中风声不断。走出小竹屋,原欲唤来小画眉带我离去,又想这辰光他该正是歇息,我是一个有功德心的神仙,不好为了自个儿去搅了他人清梦。
      独自一人,便不知不觉行至吟月泉。
      天际渐亮,雨后稀落星光点点洒入泉中,泉底石温润。
      晓得这泉的名字,全全是因着泉边的一块石碑。想来是先人觉着如此好泉未有个好名字相配甚是可惜,便取了个甚是文艺的名字,端端刻在泉畔的圆石上。
      我撩起袍子于石上坐下,看粼粼波光,鱼弋清漪。
      “……我说你能别装深沉了么?”我回过头,却是小画眉扑扇着翅膀。
      “……你不晓得。你一只鸟又怎能明白我一个神仙的哀愁。”
      “我说,”他停于我肩膀,“我阿妈讲你以前是只松鼠的辰光,就很喜欢抱着松果坐在泉边看水,装深沉忧郁,台词是‘你一只鸟又怎能晓得我一只老鼠的哀愁’,现在成了神仙就换汤不换药这样了。”小画眉,你阿妈终究待你讲了些甚,他在不经意间残害了祖国未来的少年啊喂。
      “快别看了,这泉水就是给你一个上神承包了也不会出个精来,走罢。”
      “好嘛。”
      他在前头带路,不时回过头来看我,“要是我今朝不来,你是想一日都呆在那里看水了?”
      “……”貌似如此。
      “你还真是,”小画眉蓦地停下,“你以后还会回来么?”
      “嗯,我定会回来看你。”我理了理衣裳,唤了祥云准备回四十九天。
      “啊?哦。”

      我坐于书桌后听管事平津念新送来的帖子。初听还觉着天界好玩的事体甚多,寿宴婚宴,然听多了全是这种便不有趣了,随手拿起盘中的一颗说是第六天摘下的大蜜桃,细细咀嚼,甜甜的,甚好。
      “西王母将于八月初八在西天举行第三千零九十届蟠桃盛会,届时还望上神拨冗出席……”
      “慢着,”我听到了甚奇怪的东西,“再念一遍。”
      平津仍旧用那个不带个人情感而公式化的声音地念着:“西王母将于八月初八在西天举行第三千零九十届蟠桃盛会,届时还望上神拨冗出席……”
      西王母。一定是我听人念请帖的方式不对。
      “上神?上神?”
      整理下激动的情绪,“我去。”
      “那上神是否要准备下贺礼?”贺礼,蟠桃会竟然要送礼行贿这么腐败,不是去个人吃便好了么。
      “无碍,你先退下。”
      “喏。”

      四十九天荇芜宫,丹墀金銮,重门深掩。听闻昔年我还未下界之前便是住于此地,最高天际,不胜严寒,终年萦绕着万年浮沉的云雾,实物见不得真切,也见不着生气。现下除却我,偌大的荇芜宫只余下侍女念念和管事平津。
      还听闻荇芜宫往日并非如此。因着我平素偏爱些珍奇物事,故而满殿满宫全是些进献的稀奇动植物,堪比原生态自然保护区。而后我下界去清(思)修(过)了,虽是四十九天灵气充盈,草木生灵亦是有情,不见了诚心饲养的人,再也好不起来,此地便荒芜了。想着那些花草动物,本仙有些可惜,不晓得倘是今朝仍或者,此处会是哪番模样。
      这宫殿,我几是认得的。沿着那通幽回廊,走至筇桑后院。我深吸口气做好充分心理准备,推开不住阁的门。
      瞎、瞎眼了。我竟是低估我昔日对珍奇宝物的喜爱程度。见着这满阁子的琼玉,宝珠,欢喜忧愁涌上心头。
      ……为何要我送礼,好嘛,实是也无妨,反正这些宝物全是我从各处搜寻而来。只是,明明是自个儿的却要送给别人的心情,委实、好、难、受。
      我用璃玉盒子装了个泛着淡淡蓝光的宝珠便匆匆走开,再看下去,怕是真真会被这些东西闪瞎眼。

      通幽回廊傍着少璟湖而建,湖中有四座白玉小灯塔,围着湖中一方小亭,很是可爱。湖的另一畔种的满是东方未明榑暮之地的镜芷。名字是文艺,模样却不出挑。枝叶不高不密,镜芷花开一千年,花谢一千年,花是极好看,树却亦是极其难活的。我很稀奇,我昔日竟会种这种麻烦的树。且这小树,是我下界之后唯一幸存下来的。
      收好盒子回到前殿,念念说可以用晚膳了。我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四菜一汤,没甚胃口。方才吃过二十三天送来的小糕点,明是小小的一块,不晓得甚材料所做,吃着竟是极饱的,现今真真吃不下了。
      “你们随意。”
      “是。”念念和平津便收拾起碗筷。
      我往内殿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今朝几时了。”
      念念、平津立即放下碗对视,最后平津艰难地开口:“七月十四。”
      “如此,本仙明日就前往西天。”
      念念、平津愣了下,终究仍是平津道:“明朝方是七月十五,上神若是想去看结桃也不用如此之早……”看桃树看结桃看结桃我哪有如此浅薄啊喂。
      “无事。”
      “那上神可是要人一道前往?”念念小心翼翼地问。
      “无需。”

      西行之路,咳,也并非很难。我一路下来,亦不曾遇见各种难各种妖精古怪。果然书上话本里写的故事全是用来骗转发的。

      至西王母宫不过八月初一,离初八还有七日。西王母宫的仙官还在布置宴会的场地,见着我一人走来虽是未曾认得我究竟哪个仙职,随意想想便晓得我是来道贺的,只是他们应未曾想会有人来得这般早,匆匆收拾了个房间安排我下住,顺道慰问几句便走了。
      我仔细研究了这般若木做的家具,凝烟玉的杯具,岚枫塘的瓷器,甚是感慨,西王母真真有钱,莫怪他们会要来找西王母……咳,想太多了。
      他们给我安排的房间似是在一个较后的院子,对着一面很大的湖泊。湖泊一边修的是木质回廊,另一边是树。我琢磨着,莫不是神仙都爱这个调调。
      眼角蓦然瞥到一色檀红,缀于千树翠色之中。我右眼皮一跳。
      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转身。
      开门。
      进屋。
      关门。
      重开。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那个红色还是在那里,我要哭了啊。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这是幻觉,我存在感弱得很,他见不着我的,见不着我的。
      “听着隔壁有动静,在下还道是会有哪位神仙竟是待在下一般来得如此之早,不想竟是上神。”自我催眠失败,每每听着他声音我心中便是两颤,一颤怎的又是这人,二颤他声音这么好听他家人究竟晓不晓得晓得还敢在白天放他出来。
      我久久呆立于门外,觉着两人若再相峙对视下去委实不妙,“白先生。”
      “上神。”
      “白先生也在,甚巧。”
      “当真很巧。上神不曾见这后院有两间屋子?”我回望一眼,怎的真有两间屋子,他不会就住我隔壁罢。
      “在下住上神隔壁。”
      “……”真真怕甚来甚,“先生道贺而来。”
      “然。”然你妹,然你全家,说人话会死啊。
      “先生来得甚早。”
      “上神亦是。”
      “还好。”我不是被他打败的,我是被他的声音打败的。
      “上神往何处去?”他是何时走至我身边,我竟全然不知。轻轻挪步,与他保持四十五公分的安全距离,“本仙想在这西天四处走走。”
      他依旧一身檀红金袍,富(亮)贵(瞎)逼(人)人(眼),量产货便不要每每穿出来转了,低调不会啊少年。
      “如此,在下和上神一道走走,如何?”如何,不如何。我能不能不答啊,你未曾发觉本仙的语气很为难么。哎,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本仙作为一个上神,要有气度,我不计较。内心挣扎万千最终化作一句:“甚好。”
      他莞尔,眉目如画。
      倘是你不说奇怪的话,还是能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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