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Gravel

4、第 4 章

　　我回到家里，知道和明白冲我喵喵一叫。它们是我在我的车子底下发现的流浪猫，一只奶牛花纹，一只纯白。发现它们的时候，是去年初冬，我讲着电话走向车边，忽然听见小猫的叫声。我一边回答着“知道、明白”一边蹲下身，两只小奶猫便从车底摇摇晃晃向我走来，那瞬间心都化掉了一半。我放下包和钥匙，知道在我的脚边蹭来蹭去，明白卧在沙发上冲我撒娇地喵喵叫唤。知道的性格像我，明白像韩青梅，我一直这么认为。
　　我把洗衣筐里的衣服统统倒进洗衣机里，有一条黑裙子被洗衣筐挂住了，我扯了一下，把领口扯坏了一点。想着拿出来扔掉好了，坏在领口，太明显了。正当我要拿到垃圾桶边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然后拿出手机给陈喜发了短信：“黑裙子买得太多，差点把韩青梅送我的那条扔掉。”不一会儿陈喜回复我说：“郄湘江，你穿着韩青梅送你的裙子去勾搭各种美女，你女朋友知道么？”
　　我的女朋友叫做胡灵。我十分讨厌她的姓氏，应该是和那件事有关系。两个月以前，我确认了好几遍她确实和年级主任老胡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以后，答应了和她的恋爱关系。胡灵安静又内向，不爱看书不爱听音乐，但是会对我推荐的书和音乐表现出极大的热忱；她只爱两件事：化妆、和我在一起。
　　在青梅高考结束之后的暑假，当时的我以为我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女朋友。在那个我面临着初三的暑假，父母因为实在太担忧我的成绩，让我利用假期的时间好好补起来，于是我找到青梅，说要补课。青梅的整个高三，我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可能是不想打扰她，也可能因为那件事。青梅为了我推掉了和赵辰的毕业旅行，这件事似乎也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索。
　　那个暑假，我就住在青梅家里，我不知道父母给了她多少钱，总之，她十分细心地给我排了课表，出题、批改、讲解，一丝不苟。原来年级第一名是这样的，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看不懂的书和做不会的题。书本和题目十分枯燥，但是整天和青梅腻在一起，我倒也十分开心，并选择性失忆地忘记了那件事。
　　有一天，青梅说提前下课吧，今天出高考成绩，实在是无法专心给我补课。晚上的时候，青梅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查询分数，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睛里却透出焦灼。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终于电话打通了，她低低地欢呼了一声。我并不清楚这一切是在干嘛，只知道，高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零食，突然，青梅挂掉电话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我被吓了一跳，她笑着叫着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抱在怀里。这是她第一次抱我这么紧，也是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和她差不多高了，她抱着我的时候，我的嘴就在她的耳边。她说：“湘江，我考了六百七十多分。我的所有模拟考试都没有考过这么高的分数。“青梅激动极了，我记得她之前隐约提起过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只考了五百八，她很担忧。六百七比五百八，是多了不少。但是我依然不清楚六百七是个什么概念。她一直抱着我，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在青梅说完“我可以和赵辰去北京了”的时候，我吻了她。我感觉到青梅抱着我的身体一颤，然后她轻轻推开我，又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离开。她拿起手机去阳台给她爸报喜，阳台上纤细的姑娘轻轻蹦跳着，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样子的青梅，可爱极了。我忍不住走向阳台，从后面抱住了她。她又是一颤，说话明显结巴了起来。我忍不住笑了，我的青梅实在是太可爱。
　　那个晚上，青梅终于知道了我对她的感情。意料之外的是，她并没有介意我是女生这件事，她只是不停地说：“湘江，你才十四岁，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而我的回答让她沉默了一个小时，“罗密欧和朱丽叶十四岁的时候都死了。”
　　一个小时后，让她重新开口说话的是赵辰的一通电话。青梅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很开心，在阳台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之后，黑着脸进屋对我说：“湘江，赵辰要和我分手，你和我在一起吧。”距离我对青梅表白感情不过一个多小时，我就这样拥有了韩青梅。
　　接下来的补课时光里，课间休息由喝可乐变成了拥抱和接吻。我的十四岁的爱情，美好懵懂地像一个五彩斑斓的梦。

　　我给陈喜回了短信：“你送给我的prada是假的你老公知道么？”那边再没有回复。我上个月二十九岁的生日的时候，陈喜的老公给我买了一个prada的包，让陈喜代表他们一家送给我，结果陈喜落在了出租车上。当陈喜如临大敌地问我怎么办的时候，我把我一个做高仿的朋友的电话给了她。接下来的时间，只要陈喜约我逛街，我就用那个假prada，看得陈喜心慌，并许诺等自己不那么拮据的时候就给我换个真货。我放下手机笑了笑，想起那个假prada，突然想起我二十九岁了。
　　我十二岁的时候认识青梅，到如今，十七年了。我十四岁的时候拥有了青梅，却兜兜转转终于十五年之后彻底失去了她。
　　如果我能预见这一切，那么我当初可能不会吻她。
　　暑假快要结束了，青梅也要去北京的大学报到了，我在她十九岁生日那天送给她一个相框，木质、纯白色。临走前一晚我和她躺在床上，床边是她收拾好的行李。我说青梅我舍不得你，青梅说：“等我大学毕业，你也就该高考了。如果你能考到北京来，我就留在北京，不行的话，我回来工作也行。”我转过身抱住她，她的头轻轻靠上我的头，说：“湘江，我爱你。”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好像她也偷偷爱了我两年的时光，最终在临别前吐露。现在的我清楚地知道，韩青梅，对谁都可以自然地说出我爱你。当时的我在听了这三个字之后仿佛被闪电击中，我迅速从床上坐起来，转过身跪坐着低头看着头发凌乱的青梅，我帮她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想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回应道：“我也爱你。”她笑出了声，我慌忙说：“真的。”她还是笑，我着急她是不是又在想我才十四岁之类的事，她突然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给了我一个绵长又潮湿的吻。
　　我从来没有觉得女生和女生谈恋爱有什么不对，但是直觉告诉我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陈喜。青梅去北京以后，我每天都和她发短信问候，也会谈情说爱。那个时候的手机存不了太多短信，我就把青梅发给我的所有短信，加上日期时间，工工整整地抄在一个小本子上。想她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终于有一天，陈喜发现了这个小本子。她哭了，我觉得很不高兴，我沉浸在我的美好爱情中，你为什么哭。陈喜说：“为什么是韩青梅？”我没有回答。陈喜一直带着哭腔重复：“你以后要怎么办啊姑娘。”如果当时我能理解聪明的陈喜给我的预言就好了。
　　陈喜在发现了我的秘密之后依然爱我，我现在很感激她的沉静和聪慧。如果她当时冲动鲁莽大呼小叫地抛弃了我的话，可能今后的一生我都会觉得爱情是一件错误的事。十四岁的陈喜，给予了她当时能给我的最大的爱和理解。甚至偶尔她会关心地问：“你和韩青梅怎样了？”
　　十五年以后，陈喜终于不用再问“你和韩青梅怎样了”。
　　再也不会怎样了。

　　我从来不觉得爱上一个人需要什么条件和理由，不需要合适的年龄，不需要美丽的瞬间，不需要日积月累的接触和了解。命运为你藏起来了一个只属于你的人，无论你在何时何地见到这个人，立刻毫无理由地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