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27、第二十七章

　　大家都散了，兰花花才从房里出来，她倚在门口，小声说：“姨娘，你和粽子好歹也是主仆一场，再说她也不过是个帮凶……”如意冷笑：“主仆？她更忠于那个害我的人吧？你快回屋去，别惊了你的胎。”如意扬一扬脸，小叶子便把兰花花扶回西屋。如意又扬一扬脸，伸手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四妞从小厨房拖出来两个麻袋，其中一个袋子里装了只动物——几天前李老根暗中传话给如意，说罗存钱要处置粽子和桂老头——她便暗暗的准备了这些。

　　如意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粽子，道：“你伺候了我八年。若是你招了，我就给你条活路，若是你嘴硬，我就让你尝尝猫刑的滋味。”粽子惊恐的看着如意，喊道：“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不服！谁冤枉你了！就是你让我下的药！现在你一转脸就不认了！老爷、太太！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啊，姓吴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还用那下流招数折磨我！救命啊！”如意坐在刚才李富花坐过的椅子上，慢悠悠的观赏着宝石戒指的火彩，猛的扬一扬脸。

　　四妞用一块抹布堵住了粽子的嘴，又把麻袋拖到粽子面前，粽子呜呜的叫着，四妞却笑了，凑在粽子耳边轻声说了句：“谁让你平时总欺负我？”说着，四妞兜头拿麻袋一套，收拢了口子，留下只够塞进一只猫的小口子，又打开了另一只装了动物的麻袋，从里面掏出一只野猫，一下子塞到装了粽子的麻袋里，拿麻绳扎紧了口袋。如意第四次扬一扬脸——她活动了一下脖子——今天扬的太狠了，好像脖子拧筋了；四妞举起笤帚朝着胡乱扑腾的麻袋便是狠狠几下，麻袋里传出凄厉的猫叫声和粽子含糊不清的呜咽。

　　院门敞开着，原本走了的女人们又聚集回来，如意皱着眉扫了一眼门口，没看见李富花，于是吩咐道：“继续！”四妞又连着抽了十来下，只见灰白色的麻布袋上渗出越来越多的血迹，如意才说：“可以了！”四妞应了一声扯开麻袋，那猫毛发倒竖地跳了出来，龇牙咧嘴地跑了，麻袋里露出粽子血肉模糊的头。如意走上前来瞥了一眼：“还有气呢，把她关到柴房去吧，等她想通了，自然就交待了。”院中静得如无人一般，几个胆小的丫鬟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高喜悦强撑着没有呕吐，大梅子、金大艳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苏六斤喃喃自语：“吴如意疯了吧，她这真是疯了吧……”

　　到了晚间时分，兰花花说难受，吃不下饭；如意自斟自饮，觉得今天的酒喝起来别有滋味。四妞回来禀报：“粽子在柴房上吊了。”如意头也不抬，又吃又喝：“才被关了一天就受不住了么？老爷太太知道了么？怎么说？”四妞想了想说：“太太晚上去了佛堂，老爷让李老根安排把粽子葬了，对外说是病死的。”如意点了点头。

　　小叶子慌张的跑到东屋：“兰姐姐肚子疼的厉害！是不是要生了！？”如意大惊：“这还没到日子呢！咋回事啊！快去找老爷，找江大夫，啊，不对！快找产婆来啊！！”四妞狂点头，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翠莲第一个到，说李富花念经祈福不过来了。罗存钱也很快就赶来了，在东屋徘徊不停，眼看着产婆进去了好久也不出来，便对如意说：“我不方便进去，你去瞧瞧。”如意巴不得这一声儿，赶紧进了西屋，见兰花花已经大汗淋漓，床褥都湿了。

　　产婆解释道：“产妇吃的多，孩子在肚子里养得太大，真是难产啊！”兰花花疼得青筋暴起，脸都变形了，大口喘息着道：“姨娘，我不行了……”如意紧紧地握住兰花花的手：“你要是坚持不了，你和孩子都要完蛋，你给我撑住！”兰花花再说不出话，拼了命地用起力气来，几乎要将如意的手腕捏碎。如意忍着剧痛，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得一声响亮的儿啼。罗存钱在外面兴奋道：“让我看看，是儿子不？”

　　产婆抱了包裹好的孩子出来，罗存钱一看是儿子，欢喜得不得了，抱在怀中爱不释手：“这个孩子长得像我！连哭声都那么洪亮，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兰花花听着儿啼，露出了一个极为疲倦的笑容，呻吟着说了声“疼”，便昏了过去。如意掀起被褥，见猩红一片，她大叫：“快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产婆进屋一看，也吓了一跳：“大事不好，这是撕裂了！”说着，就忙不迭地用药敷上。罗存钱觉得有点不对，吼道：“兰花花怎么了？！”如意出来，双目含泪的看着罗存钱道：“怕是……大出血。”罗存钱将孩子交给翠莲，走到门边对屋里的兰花花说：“你别怕，我在这儿！你放心！”如意看着罗存钱紧张的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每个夜里，如意都陷入一段浪漫的幻境，睡前那么一瞬，她相信，罗存钱一定会陪着自己共同等待黎明的来临。如意静任由她的思绪辗转：罗存钱含情脉脉的说：“我明白兰花花的辛苦，但更心疼你受了委屈，所以我要好好的疼你。”他的眼笑得弯弯的，他的呼吸轻柔地拂在她的耳侧，他的手臂始终紧紧揽住她微微散着冷汗的身体，即使在熟睡中也不松懈分毫。她昏昏沉沉睡去，又悸动不安醒来，始终被他裹在怀中，肉身相贴……这样的幻想往往被婴儿的哭声打断，兰花花产后十分虚弱，如意便把孩子抱到东屋照顾，这个九斤重的孩子能顺产出来，实在是个奇迹，因此罗存钱给他取名为罗奇。

　　李富花在佛堂念了几日经文，仍无法摆脱心中的阴霾，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大梅子和兰花花，可惜没有什么物证，粽子又寻了短见，现在连个人证都没有了。高喜悦请示李富花：“兰花花产后血崩，该如何赏？”李富花想了想自己早逝的二儿子，淡淡的说：“她能为罗家添一个庶子，也是她的福气，但她这次难产着实遭罪，按姨娘的例赏她个双份吧。”罗存钱知道此事，吧唧着嘴想了半天，从书房的地砖下面摸出来一个匣子，掏出一把私房银子交给李老根，让他去城里买个精致贵重的礼物悄悄的送给兰花花。

　　李老根赶车进城挑的眼都花了，最后买了个镶玛瑙的粉盒，里面装的是东洋制造的梅花粉；他一回来就奔三院，如意见他很小心的捧着个包袱，笑道：“李总管这是得了什么宝贝？给我看看。”说着就伸手拿过去，李老根还来不及说什么，如意就打开了包裹，一瞬间，那雕刻成梅花形状的玛瑙就晃花了如意的眼睛，这红白相间的纹路，真是鬼斧神工，她又打开粉盒，嗅着那梅花香气，心中十分感动，原来罗存钱还记着她喜欢梅花，惦着她的容颜憔悴，盼着她红颜如昨，为此不惜花了这么多钱。但是在经历过被囚禁的那些苟延残喘的日子之后，这些感动也仅仅只是感动了一会儿而已。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哪里抵得上牛大壮那熏人欲醉的男子气息、和他那温暖而强健的臂弯？李老根见如意看着粉盒发呆，便笑着提醒：“三姨娘，您既然看过了，那我就……”如意挥挥手道：“这礼物我收下了，你走吧，你还有事儿么？”李老根十分尴尬：“没事…”摇着头走了。如意回了东屋，将玛瑙粉盒放在炕头上，闭目凝神的吟道：“梅梢弄粉香犹嫩，欲寄江南春信。他心里终究是有我的。”李老根回书房交差，只说：“三姨娘代收了，我想她会转交兰花花的。”罗存钱也没多想。

　　傍晚，兰花花醒了便要看孩子，如意把孩子抱来；兰花花看孩子是健康的，长出了一口气：“万佛护佑，只要这孩子长大，咱们的下半生便有了依靠了。”如意忍不住问道：“你现在是罗家的大功臣，你的分例又是和我比肩的，为啥不干脆让老爷摆几桌席面，正式宣布你是姨娘呢？”兰花花脸色一沉道：“做不做姨娘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老爷的宠爱，我就什么都不是。”如意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总不能说他的生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丫鬟吧。”兰花花冷笑道：“这孩子来的意外，但将错就错，总算是解了姨娘的一时之难。你放心，等我好了就和老爷太太说，把这孩子认到姨娘名下，他的母亲就不是我这个没根基的丫鬟了！”如意感动不已，再多的委屈心酸，有这样的姐妹在身侧，夫复何求？她伸出手拥住兰花花，任由泪水潸潸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