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25、第二十五章

　　兰花花的病症从怀孕六个月后突然显现出来，不但迅速的变肥，而且口角生疮，一如当年的大梅子，她及时告知罗存钱，又请了江五福来诊脉。江五福思索片刻、严肃的说：“府上的脉案我也有所研究，兰花花的种种迹象，与那次的脉息极其相似。所幸的是，这次发现得早，所以一切还无大碍。”罗存钱自金大艳生了罗诚后，以为一切顺遂，只盼着兰花花能再生下一个儿子来，却不想兰花花却会被害，气得他摔了好几个碗，小叶子这个心疼：“老爷消消气，您摔得可是我们三院的饭碗啊。”

　　大梅子闻知此事，飞一般的跑到三院，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是不是吴如意又出来害人了？”兰花花淡定道：“吴如意在柴房关着呢，一定不会是她。”李老根道：“我倒记得，当年人证物证俱在，吴如意还在拼命喊冤。如果她真是被冤，那岂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了？”罗存钱低头思索不语，兰花花唇角长着溃疡，每一说话便牵起痛楚，带着“咝咝”的吸气声，听着让人心疼：“如果吴如意有同谋，肯定会供出来的，她不会傻到一个人去坐牢啊。必定真凶是另有其人，这次害我的手法才能如此娴熟。可是……”她迟疑片刻：“别人也还罢了，粽子是吴如意娘家带来的丫鬟，她的话不能让人不信。”大梅子本就不待见粽子得宠后的轻狂样子，轻哼了一声不语。李老根也早就看粽子不爽了，他轻声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但粽子凭着出卖主子才有今天，可见品性也不怎样！要是吴姨娘真的是被冤的，粽子的嫌疑可不小，就算她不是主谋，一个帮凶是跑不了的。”罗存钱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全没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只替兰花花掖了掖被子，温言道：“你且安心养着，别胡思乱想，一切交给我就是了。”又对大梅子说：“你已经委屈了那么久，别再多想了，你先回去吧。”罗存钱起身出门，李老根陪着他一道离开。

　　出了院子，李老根问道：“老爷可是要去太太院里？”罗存钱想了想说：“去五院吧。”李老根皱眉道：“粽子姑娘的嫌疑很大，老爷这时候去，合适么？”罗存钱叹了口气：“今天鱼塘又是大丰收了，桂老头报上来的数字非常可观，要是外头所有的管事都这么会赚钱该多好。”李老根想了想说：“这一年的明细账理的差不多了，老爷要不要抽空核一下？”罗存钱微笑道：“账是一定要核的，等我有空就看。”连着好几天，罗存钱都留宿在粽子里，这架势连刚复宠的大梅子都比不上，人人都说粽子是难得一见的好福气。半个月后，兰花花突然发现自己肚子上竟然发出来一条一条的纹路，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哭着要见罗存钱。小叶子去找李老根，李老根可犯了愁：现在找江五福容易，找罗存钱却难，小叶子再三恳求，李老根终于同意去五院试试。

　　李老根刚推开院门，就看见粽子站在院里用簪子剔牙；粽子见他没有通报就进来，便冷下脸道：“李总管好大的规矩，老爷睡着呢，五姨娘和四少爷也歇午觉呢，你就敢这样闯进来。”李老根忙道：“兰花花病得厉害，我得找老爷。”粽子撇嘴冷笑道：“偏她就有这么多破事！我可实话告诉你，这两夜老爷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容易喝了安神汤睡着了，现在你又来惊扰，我看你有几个胆子！？”李老根说的客气，但声调却拔高了：“不是我有胆子打扰老爷，也不是为了兰花花冲撞你，咱不都是为了她肚子里那一位么？若是五少爷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得起这个责任？”粽子用帕子擦了擦耳挖簪，又插回发髻上，才道：“怀孕又怎么了？谁不会怀？怀上了生不生的下来还不知道呢，没根基的破落户丫鬟，也充什么千金大小姐了？有病找大夫不就是了！老爷又不会治病！”话音刚落，房门开了，罗存钱走了出来：“兰花花怎么了？”粽子有点慌了：“老爷您不歇息啦？”罗存钱瞪了她一眼，冷冷的说：“不歇了，以后你也不必伺候了。”粽子叫道：“老爷，你别走！老爷…我做错什么了？”罗存钱意味深长的说：“许多事，一开始便错了。”

　　兰花花缩在床角哭泣着，罗存钱熟捻的进屋上炕，一把搂过她，兰花花用被子蒙着头道：“我现在丑陋不堪，别污了老爷的眼……”江五福在一旁禀报：“这病来得蹊跷，为了孩子着想，暂时不能用药。”罗存钱急道：“那就干挺着么？”江五福无奈的点了点头，兰花花在被子里小声的说：“只要咱们的孩子没事，我什么苦都能承受。老爷，别为难江大夫了。”罗存钱无力的挥了挥左手，江五福在罗家混得久了，知道这是让他离开的意思，立刻收拾东西走。

　　兰花花嘤嘤哭道：“那人害了大梅子，害了我，害了三姨娘，这还不是明摆着的…您可是地主老爷啊，还有什么是老爷不能办到的呢？”罗存钱十分踌躇，低头不语，兰花花抬起头来，伸手抓住了罗存钱的袖子，慢慢的摇着，小声道：“三姨娘是冤枉的，您只要放她出来，那坏人自然就坐不住了。”罗存钱低声道：“你孕中不宜操心，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办。”罗存钱走后，兰花花独自躺在炕上，抚着肚子发呆。小叶子进屋，忍不住说道：“兰姐姐，你不吃药怎么成呢？”兰花花看了看尚显稚气的小叶子，叹道：“吃药伤了我的孩子怎么办？我现在万事只能指望这个孩子。趁着老爷对我还有点怜惜，再不趁热打铁把她们放出来，只怕以后说话也不好使了。”小叶子道：“您待三姨娘，那真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了。”兰花花喃喃自语道：“她从前对我有恩，我自然也要对她好。这是应该的……”

　　李老根安排人布置了一下如意的旧屋子，又派人去传话，让如意收拾收拾，明日便回三院。四妞激动不已，急三火四的打包东西，如意靠在柴房的门板上，低声道：“这些日子，还好有你在我身边。”四妞眼底微有泪光，道：“别说这些，对了，那双鞋我改好了，按您的意思，鞋边上又拷了两层线，这样就不容易破了。可是…纳鞋垫也就罢了，送鞋合适么？”如意突然脸红了：“牛大壮跟咱们，那是雪中送炭的情谊。”如意抚摸着簇新的鞋面，就像是那晚她抚摸着牛大壮有力的臂膀，喃喃道：“我和他没什么，你知道的。”

　　夜里，牛大壮来送饭，他的态度变得很客气：“明天你们就能出去了。”如意笑道：“你也终于少了我这样一个麻烦。”她取过那双鞋，想了想说：“我手艺不佳，这双鞋子给你，算是我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牛大壮拿着些，心绪飞的很远，他曾经无数次盼望大玲子能给他做双鞋，但没有等到。如意见他拿着鞋子发呆，心中不禁多了一丝说不清的甜蜜。牛大壮的心思转了几个弯，他下定决心开口了：“三姨娘，若是您不嫌弃我粗鲁蠢笨，今后若是哪个庄子上需要管事的……”如意的心一沉，她微眯了双眼：“你想离开这里？为什么？”牛大壮坦然道：“我不甘心，我不想一辈子打更护院。”如意看着牛大壮的眼睛，吟诵道：“幽音待清景，唯是我心知。”牛大壮没听懂，问道：“啥意思？这是能帮……还是不能帮？”如意楞了一下，原来能和自己诗歌作和的只有罗存钱一人，自己的小小心思，只怕是痴心错付了。如意点了点头：“如有机会，我一定帮你。”牛大壮高兴的拿着新鞋子走了，如意的思路飞的很远，竟然一夜无眠。

　　次日，婆子们带着洗澡水和梳妆用品，伺候如意梳洗更衣。如意回到三院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无限感慨，她似乎看到了罗存钱在迷蒙的光晕里走进来，上前轻轻拥住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的如意，不会做那样的事。”她的泪在一瞬间无可遏制地落下来。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心底多年的委屈骤然成了无限的愤恨，她用力挣扎开罗存钱的怀抱，恨声道：“为什么？明明相信我，还要把囚禁我！”罗存钱柔声道：“囚禁你才能绝了那些人继续害你的念头。我故意不闻不问，就是希望所有人能淡忘了你，至少保得住你一条性命。可是我实在是太想念你，唯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放心。”如意无声地呜咽着，神思无限的游走着，一时竟陷入了迷惘。只听得耳边一声熟悉的轻唤：“姨娘，你终于回来了。”

　　如意转过头，见小叶子扶着兰花花进来，如意上前几步握住了她手道：“刚才我去瞧你，你还睡着呢，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兰花花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姨娘清瘦了不少，你受苦了。都怪我没用。”如意含泪拉着兰花花坐在炕上，道：“若不是你，我哪能被放出来？快坐下，别累着了，你怎么……胖成这样了？”兰花花扯了扯衣襟，勉强上了炕，她胖得像吹起的气球似的，原本瘦削的身形变成了从前两个人这般大，一张巴掌大的脸儿也成了十五的银月盘一般，肚子高高地隆起，衣服紧紧地绷在身上，裹得她行动越发艰难，上个炕也喘半天。

　　兰花花抚着胸口的气喘，缓缓道：“没事，我能挺过去，咱们的孩子也能挺过去。”如意微微吃了一惊：“咱们的孩子？”兰花花含笑道：“我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兰花花解开扣子，露出肚皮上一条条的纹路，如意吓了一跳，不知道说什么好。兰花花的语气很平静：“你看我这个样子，以后肯定不能得宠了，孩子跟着我也未必有什么大出息。这孩子以后就给姐姐抚养，如果姐姐以后能得宠，给孩子安排个好前程…我就感激不尽了。”如意极力平静下来道：“别瞎说，咱们有江大夫，问问他有什么法子或是用什么润体膏，一定能治好这些纹路的。”兰花花凄惶摇头：“来不及了。你不知道…我…反正来不及了。”俩人聊着聊着，便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如意简衣素食了许久，骤然看到米饭、馒头、火腿、清酱肉等菜上桌，心里不免又是一番感慨，还没等如意感慨完，兰花花已经两碗饭下去，正捧着一块蹄髈在啃。如意看的是目瞪口呆：“你咋吃这么快？你这胃口也太好了吧！”兰花花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左右身上是不能见人了，若再不多吃一些，亏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更不值。现在有鸡有肉、以后万一失宠了，想吃怕是也吃不着了。”小叶子又端了一盘豆腐皮包子和一碗虾仁馄饨进屋，兰花花呼噜呼噜的把一碗馄饨都吃尽了，又抓了包子吃。如意乍舌之余也连忙狼吞虎咽起来，如果她不抓紧吃，只怕这一桌子的菜都要被兰花花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