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15、第十五章

　　过了几天，碧莲消瘦了好多，李富花几次问她，她也不肯说，李富花只当是碧莲管家辛苦，没有多问。这一日天气好，罗府的姨娘们在场院上晒太阳嗑瓜子。金大艳羡慕的说：“听说碧莲她爹也不过是个种地的，她可真是攀上高枝了呢。”
　　苏六斤有点惋惜：“听说药匣子…好像不大行啊？”
　　高喜悦插嘴道：“不是说治好了么？”
　　四妞小声说：“听说，这几天那屋又熬药了，估计药匣子那病又犯了吧？”
　　金大艳不屑道：“行不行的怕什么？碧莲要是嫁给种地的砍柴的，还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大梅子听她说得直接，红着脸笑得捂住了嘴：“这话也就大艳儿敢说了，唉？你们那天听没听见什么声音啊？”
　　苏六斤神神秘秘道：“难道……你也听见了？”
　　大梅子含含糊糊的说：“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听岔了。”
　　高喜悦抻了抻懒腰：“我也听见了。但我听得不大清楚，还当是风吹的声音呢。”
　　粽子兴奋道：“的确是……”
　　如意打断道：“的确是我们已经睡熟了，没有听见。”
　　高喜悦便有些悻悻的：“不想说就算了，也没人逼你说。”
　　茉莉小声问粽子：“你可听见了？”粽子摇了摇头。
　　兰花花道：“别瞎猜了。咱们这么揣测，可是要惹太太不高兴的。”
　　金大艳哧哧笑道：“难道许她喊，就不许我们议论么？我倒是纳闷，即便是洞房花烛，也不必叫成这样吧？”
　　大梅子皱了眉头说：“夜里听着怪瘆人的！像受了酷刑一般！吓得孩子都在我腹中抽了两下，差点便要找大夫了。”
　　金大艳不解道：“不是说不行么，还能弄成那样？”
　　苏六斤便道：“你是朝鲜来的，便不知道这些个历史故事了。前明的时候太监掌权，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东西都有呢。”
　　金大艳惊诧道：“史书上还有说这个的？快讲讲！”
　　苏六斤招呼如意：“三姨娘，你那屋里好多书呢，这段是咋说的？”
　　如意尴尬的笑了笑，推说罗晃下午还要温书，便留下兰花花和四妞普及野史，自己带着粽子先走了。两人刚走过花园，就听到一个声音：“三姨娘留步！”转头看竟是碧莲，她后头跟着小厮双喜。碧莲递过一方绢子道：“您的手绢掉了。”

　　粽子接过来，想起当初碧莲说她刻薄、眼珠子一转、笑道：“看碧莲姐姐今日的打扮，和以前大大的不一样了。二总管真是会疼人，姐姐嫁了二总管，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碧莲平静的说：“不如让药匣子纳了你做妾。让你也享享福，好不？”粽子眼睛一瞪，说道：“我爹争气、姨娘又抬举，总要将我嫁给正常人的。只好眼看着姐姐和二总管，无儿无女，相伴到老了。”如意最近对粽子和罗存钱之间的暧昧情愫有些不满，因此直等到粽子说完，才假装呵斥道：“闭嘴！有完没完了？！”

　　这时后头传来高喜悦的声音：“一个丫鬟，这样放肆的取笑管家奶奶，也不知道是嘴刁还是心刁！”如意转过身去，只见高喜悦和茉莉站在转角处，正看着他们。茉莉笑道：“姨娘您忘了？她嘴上功夫还不算什么，动手打人的时候才厉害呢。”虽然茉莉是对着高喜悦说话，嗓门却老大，就像是说给碧莲听的一样。高喜悦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呦呦，你不说我倒是真忘了，这样屡教不改的人，若是不打发出去，下次怕不是要上房揭瓦了？”粽子慌了，忙说：“我是无心的。”碧莲低声道：“无心也能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实在是闻所未闻。你的嘴这么毒，平日里挑三斡四的事情肯定没少干。既然我管家，为了咱们罗府后院的清静，说不得要赶你出去了。你若不服气，可以去问问老太太、太太，看我配不配赶你走？”粽子求救似的看了如意一眼，如意无奈地摇摇头。粽子无计可施，只得低头道：“碧莲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啊！”

　　高喜悦走近，冷笑道：“碧莲啊，这当家做主，就要拿出点气势来，你是跟着太太陪嫁来的大丫鬟，又是王总管的媳妇，老太太亲自委派的管家奶奶，可别叫那些养鱼养虾的野丫头欺负了去。这一次放纵了，以后别人可就难管了。”粽子吓的跪下了，她几步膝行上前拉住了碧莲的裙角，苦苦哀求。碧莲低头看着粽子，嘴边浮上一抹笑意：“你若不想走，也可以，就在这儿跪着吧，双喜看着她。”高喜悦笑了：“到底是太太身边的人，就是宽和。我那儿有几样好茶叶，碧莲要不到我屋里去挑挑，我记得王总管也是爱喝茶的。”说着，高喜悦便挽着碧莲，带着茉莉洋洋得意的走了。

　　粽子见她们走远了，抱住如懿的腿道：“姨娘救我！！”如意觉得痛快、但又有点不忍，当着双喜的面又不愿露出来，只得撇开她的手，骂道：“你现在知道求我了，我让你闭嘴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闭嘴呢，骂人不揭短啊，你倒好，专挖人家的伤疤！如今你让我去求谁？你伤的是太太和王总管的脸面，现下还有谁能来救你！你就老老实实跪着吧！”

　　如意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着对双喜说：“粽子跪在这儿也罢了，只是眼看着便要下雨，您看是不是跪在廊下好点，免得都淋坏了身子。”双喜皮笑肉不笑道：“我皮糙肉厚的，不怕雨点子淋。可是她嘛，既是受罚，就不必得这样照顾了。难道哪天她那张惹事的嘴拖着她要被送去砍头，您还怕刀太快削了她么？好了，您也请回吧，等会儿大少爷还要去听您讲故事呢。”如意见劝说无用，便走了。

　　下午果然下起了雨，四妞偷偷和如意说：“我刚才去送伞了，原想塞两个馒头给她垫垫。可是双喜盯着她，一点机会都没有。”如意正握着罗晃的手写字，笔下一颤，写歪了一个，如意本想翻过来用反面接着写，但见墨透纸背，只得换了张纸重写。四妞有些着急：“姨娘，这可怎么办好？这要跪到什么时候去啊？”如意斥道：“没看见大少爷练字呢么？非要这时候烦我？过会儿再来回！”

　　四妞苦着脸道：“本来说好了，粽子要给大少爷做桂花糕的，这下可做不成了。”罗晃皱了皱眉，叫到：“嬷嬷！”李嬷嬷从西屋过来。罗晃吩咐道：“你去和娘说一下，我要吃桂花糕，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改日再罚呗。”李嬷嬷答应着走了，如意喜道：“我替粽子谢谢少爷。少爷真是个慈善人。兰花花那边好像还有点老爷赏的洋饼干，少爷要不先来点？”罗晃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拿些来吃。”

　　正说话间，只见粽子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三院大门，四妞忙撑伞出去迎她。如意见李嬷嬷还没回来，只得让兰花花送罗晃先回西苑，自己也去了侧屋，奇道：“李嬷嬷办事竟这样快？”四妞手忙脚乱的帮粽子把湿衣服脱了，又给粽子提了几桶热水来，粽子缩在被窝里，哭着道：“是老爷，老爷路过，见我跪在那里可怜，便向太太提了一句。太太才开恩放了我回来。”如意皱眉道：“先别哭了。赶紧泡泡澡，我给你腿上上点药。跪了那么久腿一定很疼。”

　　四妞帮着粽子洗了热水澡，又换了干衣服；这时双喜带着许大夫冒雨来了，说是老爷吩咐的，给粽子看看，免得大雨淋出病来过给别人。如意心里一阵彷徨，她越来越肯定，罗存钱看上粽子了。如意茫然的看着许大夫把脉、开药……直到双喜送走了许大夫，如意才想起来，她取出一瓶药酒说：“把裤腿卷起来。”粽子卷起裤腿，露出又青又紫的膝盖。如意十分解气，微松一口气，替她用药酒揉了揉关节。粽子止不住呜咽起来：“我好冤啊！碧莲这么折磨我，就是为了折损姨娘的脸面。我受委屈不要紧，可是姨娘……”如意火气上来，忍不住将药瓶往桌上重重一摔：“你受委屈当然不要紧，因为你受的委屈都是自作自受，都是活该！”粽子一下子呆了。

　　如意看着粽子，越来越反感，呵斥道：“我再三告诫过你要低调，你爹才趁几个钱，就惯得你这样骄纵任性，满嘴瞎扯淡！你凡事只知道争，只知道要出头！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去和人家争？”粽子不服气道：“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一片忠心为了姨娘你啊！”如意想也不想，说道：“用不着你替我着想！下次再这么惹事，也不用人家太太奶奶的催，我就先把你赶出去！你年纪大了心也大了，也不服我的管教了，我想着咱们府里……”

　　四妞端了碗姜汤进屋，打岔道：“姨娘莫不是想给粽子姐找个看家护院的嫁了？”粽子脸色一白，如意却笑了：“原打算给她找个府里的，想让她在我身边长长久久地一起，哪怕是个护院的厨房的，凭自己本事吃饭总有出头之日。可是她的性子，若是留在府里惹了麻烦倒不好了，还是看看庄子上做买卖的人认不认识外头的富商，虽然嫁的远些，但富贵荣华肯定少不了。”四妞露了一个甜甜的笑：“粽子姐姐好福气。”

　　粽子挣扎着爬起来，下了炕跪在地上：“姨娘好狠心！你忘了从前你和我说什么来？就算姨娘真要把我打发的远远的，也请多留我几年吧。您不看别的，看咱们打小儿的情谊吧！”如意诧异道：“我说什么了？我当然记着咱们的情谊，我可都是为了你着想啊，春节后，我就放你回家。你家的日子也好起来了，在家做个娇小姐不比在府里做个丫鬟强么？”伸出手扶起她：“地上凉，起来吧，好好休息，这些天不用你伺候了。”粽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多谢姨娘。”如意帮她盖了被子，带着四妞出去了。在关门的瞬间，粽子的笑容就没了，她牙根紧咬，全身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