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14、第十四章

　　碧莲狠狠的瞪了翠莲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嫁了药匣子，你就有机会了？别做梦了！”翠莲语塞，李富花诧异的看看翠莲，又看看碧莲，问道：“什么意思？莫非你们心里都有人了么？”翠莲忙摇头，碧莲冷笑道：“说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翠莲咬紧了下唇不说话。李富花更诧异了，惊道：“莫非你们都想做老爷的姨娘么？！”翠莲急道：“不是！不是的！”

　　李富花一拍桌子：“枉我平日里自夸李家的家教好，你们两个小蹄子倒是不声不响的都有了心上人了。是谁？”翠莲张了张嘴，没敢说，碧莲却大大方方的说了：“是舅爷。”李富花这才放下心来，自家兄弟李富贵仪表堂堂、又是留过洋的、在城里管着买卖、在村里管着庄子，李家村适龄的姑娘，十有八九都暗恋过李富贵。李富花道：“你们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弟妹也是喝过洋墨水的，和咱们的想法不一样，富贵成亲的时候就立誓不纳妾，你们算是白惦记了。”碧莲心如死灰，翠莲虽还有些不甘心，但也无言以对。

　　李富花唏嘘道：“你们两个的忠心，我都知道的，我也不怕和你们说，这次碧莲和药匣子的事情，我是存了一点私心的。老太太非要插手管家，我虽是太太的身份，却也不得不防着点。碧莲，唉…老太太心里对你也有点愧疚之情，你嫁给药匣子后，我马上抬举你做罗府独一份的管事奶奶。你就当……你就当是帮我了，这份人情我不会忘的！”碧莲苦笑道：“是啊…我这条命早就是太太的了，还有什么可争的，我原本就高攀不上舅爷，呵呵……其实嫁谁都一样了。”翠莲小声道：“太太的苦心咱们都知道，只是咱们有李家做后盾，太太又是儿女双全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太太迟早要驾鹤的，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成？咱们怕什么呢？”李富花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高枕无忧？只不过，有舍才有得呀……”

　　夜里，三院东屋桌上摆了一盆汤和一盆米饭。如意给罗存钱盛了碗汤，摸了摸碗，汤有点凉了，忙叫道：“走菜吧！走热菜！”粽子端着食盒进了屋，一道一道将菜式端出来，口中念叨着：“这几道菜都是兰花花亲自做的，这是鹌鹑冻子，这是清蒸鸭脯，这是糖醋鳜鱼，这是糖藕。”如意皱了皱眉：“怎么是两个凉菜两个热菜？”罗存钱却笑着说：“没啥，凉菜也是菜啊，真没想到，兰花花会做这么多菜。”如意脸色一黯，粽子便替如意打抱不平了：“菜虽然是兰花花做的，但是也有我们姨娘的心意在里面。”

　　罗存钱觉得粽子口角挺清楚的，便故意问道：“什么心意，你说说看？”粽子想了想说：“老爷喜欢吃皮冻，所以姨娘叮嘱我们一定要做，老爷最近做买卖烦心，姨娘说吃鸭子清热去火，老爷最近没胃口吃饭，姨娘说糖醋鱼开胃，还有这藕……”罗存钱挥挥手打断了粽子，拍了拍如意的手背道：“你也算是个会说话的人了，没想到手下调教出来的丫头，一个赛一个机灵。要是家里的丫鬟都这么伶俐就好了。”说着看了粽子一眼，粽子一下子脸红了。

　　如意听到粽子被夸奖，心里也挺高兴，便道：“你留下布菜伺候吧。”粽子笑眯眯的给罗存钱夹了块鱼肉，又给罗存钱倒了杯酒。罗存钱边吃便说：“说起这鱼啊，今年咱家的鱼塘大丰收，想吃多少都有，李老根说，今年卖鱼赚的钱是往年的三倍还多。”如意替罗存钱又夹了一筷子藕，笑吟吟看着他：“能为罗家赚钱的人，就该好好嘉赏，只不知这承包鱼塘的，叫什么名字？”罗存钱凝神想了想：“仿佛是桂老头，他虽然不识字、倒是挺能干的。可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想着来年把蟹塘和鳖塘也交给他承包。”

　　话音未落，粽子便跪下磕了个头，激动得泪流满面：“谢谢老爷，谢谢老爷看得起我爹！”罗存钱惊讶道：“桂老头居然有你这么个漂亮机灵的闺女啊？好！好！既然你爹在外头这么为我罗家尽心，你就在府里好好的伺候着，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粽子喜不自胜，赶紧磕了个头谢恩。如意却听着不是味儿，便道：“老爷这个意思，是可以替粽子指个好人家了？”

　　罗存钱夹了一筷子鳜鱼在如意碗中，说道：“她有没有这个造化，还得看她自己的。我不吃了，你那些评书话本放哪儿了，我看会儿。你叫兰花花她们都来吃饭吧。”如意欠身从架子上拿了一本《七侠五义》，罗存钱歪在炕上看书，粽子出门叫了兰花花和四妞进来吃饭，又端了一碗热茶放在炕桌上，罗存钱又看了一眼粽子，粽子的一俏脸欢喜得面若桃花。兰花花闷头吃饭，如意和四妞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当晚，罗存钱睡在兰花花屋里；次日，粽子主动去西屋伺候罗存钱穿衣洗漱。罗存钱一走，如意就沉下脸来盯着粽子。粽子有些不安、强自微笑道：“咋了？”如意冷冷的说：“你这身打扮，都快赶上大梅子了。”粽子摸着袖口精致的银丝花边不敢说话，这是城里的新鲜物件，桂老头统共就扯了两尺花边，粽子全镶在这一件衣服上了。粽子嗫嚅道：“我也是为姨娘高兴，所以打扮得鲜亮些。”

　　如意对着镜子慢慢梳通了头发，冷笑道：“你是为我高兴还是为自己高兴？你得明白，身份不是靠衣饰出格来换取的。”她见粽子露出几分窘色，只搓着衣角不说话，只得缓和了语气道，“太太不喜欢奢华，如今虽然比从前宽松了些，但丫鬟打扮得出格，必是要受责罚的。”粽子嘟囔着说：“现在我爹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又是贴身伺候姨娘的，所以才……”如意看她那个样子，心里烦闷，呵斥道：“赶紧脱了去，这身衣裳，不到年节不许穿！”粽子忙不迭的下去了。

　　四妞端了盆洗脸水进屋，如意看了四妞一眼说：“她爹现在出头了，她就轻狂了。你和她一块儿住着，有空提点着她些。不过她那个性子，我的话都未必全听，何况是你呢？你不受她的气就是了。”四妞笑道：“不过是养鱼养鳖的人家，再有钱又能怎样呢？比不上姨娘家里书香门第。”如意这才平了平气，挥手让四妞退下。

　　四妞回到房中，见粽子穿着中衣伏在妆台上哭。那件新衣裳揉成一团丢在床上。粽子听见她进来，忙擦了眼泪赌气道：“四妞，你说实话，我这样穿明明很好看是不是？”四妞笑道：“是很好看，只是……”粽子气愤道：“只是姨娘觉得我太好看，怕抢了她的风头罢了。我爹辛苦赚钱给我买的花边，怎么就碍了她的眼了？我早上问过你，你也不觉得太僭越的。”四妞露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是是是，我是想，姐姐以后不在老爷来的时候这样打扮，就万无一失了。”粽子想了想，换了衣裳出去了。

　　眼看着一个月快过去了，罗府里忙起了药匣子和碧莲的婚事。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和罗府二总管，本来就都是体面的人，这次又是甄老太太保的媒，李富花也很重视。药匣子原来的屋子被装点一新，李富贵从城里带回来的嫁妆担子更是让罗府的女人们看花了眼，整个罗家村都夸李富花仁爱宽和。

　　十五日，药匣子去李家村给碧莲的爹磕了头，请李府的所有的下人们吃饭喝酒。十六日这天，药匣子给甄老太太、罗存钱磕了头，又请罗府所有的下人们吃饭喝酒，好不热闹；到了黄昏时，药匣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到太太屋里迎新娘。各房的姨娘和通房丫头都在李富花屋里，七嘴八舌的说碧莲好福气，又啧啧称赞李富花的恩德。药匣子给李富花磕了头，千恩万谢道：“多谢太太的恩典，我一定会好好疼她的。”李富花含笑道：“这话就是了。你们一定要互相尊重，彼此关爱，才不枉了我与老爷的一片心意。”碧莲麻木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她给李富花磕了三个头，默默的随着药匣子走了。

　　当晚，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喊，仿佛是谁受了最痛苦的酷刑一般，那叫喊声穿破了寂静的夜空，迅速传遍了整个罗府。如意从睡梦中惊醒，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自己听岔了。正要说话，又一声叫声嘶厉响起，带着凄厉而绵长的尾音，很快如沉进深不见底的大海一般无声无息。兰花花和粽子、四妞都跑到如意屋里，兰花花急急的问：“姨娘，咋回事？不是你吧？”如意摇摇头，四妞怯怯道：“那声音，好像是从药匣子新房那个方向传来的。这声音是……”粽子眼睛一亮，带着隐秘的笑容：“洞房！！”兰花花啐了一口：“好个黄花大闺女，别瞎想！到你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次日，碧莲换上了缎子掐边的衣裳，发髻间多了几朵别致绢花，手上戴了个水头十足的玉镯子，依旧来李富花屋里伺候。李富花拉着她的手，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笑道：“看你这个镯子，想来药匣子待你极好。”碧莲脸上一呆，露了几分凄苦之色，很快便笑道：“托太太的洪福，一切都好。”李富花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李富花对高喜悦等人宣布：“碧莲从今天起，就是罗府的管事奶奶，以后李老根跟着老爷管城里买卖，药匣子管庄子上的事情，府里大小事情，都归碧莲管，这是老太太和老爷都同意了的。”

　　高喜悦笑着交出了钥匙串子，说道：“从今往后，我可清闲了。”李富花笑道：“喜悦还是多保重身体，多给我添几个孩子才是。”高喜悦点点头，坐下不说话，手里却拧着帕子，拧的和麻花一样。如意忙站起来说：“既然太太现在有了碧莲这把总钥匙，以后便没那么烦忙了，大少爷以后还是回太太屋里温书吧。”李富花想了想，笑道：“这倒不急，静儿现在还小，吵吵闹闹的，怕是晃儿也温习不好，听陈师傅说晃儿现在能定下心看书了；这段时间你做的不错，晃儿暂且还去你那屋吧。”如意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