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13、第十三章

　　高喜悦管家之后，忙忙碌碌、志得意满，大梅子趁机笼络住了罗存钱；罗存钱既喜欢大梅子的风流小调，又放不下兰花花的羞怯恬静，一时之间，大梅子和兰花花成了最得宠的两个人。不久之后，在罗存钱的授意下，高喜悦正式宣布：兰花花照顾大少爷有功，调整为姨娘的分例，以后凡是各院姨娘们有的，兰花花都有；府里人都揣测，兰花花肯定是很快就要搬到六院去，但兰花花也不知道和罗存钱说了什么，罗存钱也只得由她继续住三院。如意表面上恭喜兰花花，内心却十分嫉妒。

　　夏天悄悄的过去，傍晚逐渐凉快起来，如意晚饭后便带着粽子出去散步，走到假山那边，两人发现碧莲蹲在石头后面哭。如意故意加重了脚步，碧莲发觉有人来，立刻擦了眼泪站起来。如意假装惊讶的问：“太太身子重了，离不开人的，你不在太太屋里伺候，怎么有空出来逛？哎哟，眼睛哭得跟桃儿似的，这是怎么了？”碧莲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挤出一个笑容，朗声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家了，偶尔哭一哭罢了。”如意知道她没说实话，便道：“太太那么疼你，见了你的眼泪肯定要难过的，要不去我那边洗把脸再回去？你这衣服上也蹭脏了，粽子倒是有几件新衣服还没上身，你去换一件吧。”粽子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轻轻一跺脚，叫到：“姨娘！”

　　碧莲看不惯粽子的小气样，便说：“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太太疼我，不在什么衣服鞋袜上。比不得那等刻薄人，连从小跟着的乳母都赶出去了。”如意脸色很难看，粽子立时忍不住了，道：“你说谁？”碧莲盈盈一笑：“你急什么？横竖说的不是你，你何必跟着吃这个心？”粽子何曾被人说倒过，冷笑一声道：“我自然不吃这个心。只是想着碧莲姑娘要大喜了，嘴上还不积点德？横竖你要嫁的好人家，是断不会刻薄了你的。”碧莲脸上登时烧红了一片，却隐隐透着难看的铁青色，恨声道：“你……”粽子笑道：“我？？我自然是没姐姐这般好福气了。听说王二总管托了老太太、老爷、二姨娘三尊大佛的面子，求着太太点头，才能娶到姐姐这般的妙人儿。太太生产完就是姐姐的大喜之日，我先恭喜姐姐、贺喜姐姐了。”碧莲又窘又恼，一跺脚立时跑远了。

　　粽子看着碧莲的背影，笑着啐了一口。如意叹道：“听说药匣子有那个病…太太真是下得了狠心，好好一个女孩子，真是可惜了。”粽子眉飞色舞：“有什么可惜的？府里的下人，属药匣子年轻又有权，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至于病不病的，只是听说，又没个准的。”如意不悦地看她一眼：“好了，别说这样的话！我总觉得碧莲心里有人，配药匣子她能开心才怪，你以后别当面取笑她了。”

　　粽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红了半边脸，支支吾吾的说：“姨娘，以后你也会给我安排个好人家么？”如意笑着伸手去刮她的脸：“你放心，你爹现在承包了鱼塘，我听说挺赚钱的。没准过两年，你爹就把你赎出去了，到时候我想给你安排也够不着了。”粽子又是害羞又是高兴：“我爹娘能认识什么好人家，全凭姨娘和罗家的面子罢了。”如意道：“外边的人怎么样咱们也不清楚，种地的你又看不上，要是能挑个罗家的管事，凭自己挣个好前程就好啦。”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了三院，粽子见到四妞便说：“姨娘今儿高兴，快求求她，也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做个太太奶奶的！”四妞笑道：“我比不上姐姐，只想一辈子守着姨娘，哪儿也不去。”粽子嘟囔一句道：“这么大的恩典在眼前，别假惺惺的！”四妞正色道：“没什么可假惺惺的。姐姐要嫁个好人家，姨娘不能没个贴身的人伺候，我既然被卖到罗家，就是罗家的人了，正好留下来伺候姨娘一辈子。”如意坐下卸妆，四妞替如意取下了鬓边的簪环；如意摸着簪子上的鎏金流苏，笑着道：“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但女孩子不能不嫁人。若是攀不上管事的，哪怕嫁个护院或是小厮，也是好的。”四妞满面赤红，咬了咬唇，只是不说话。

　　不久之后，李富花生产了，是个女孩，其他几房都松了口气。甄老太太有些失落，罗存钱却高兴的很，转着圈想了几天想出个名字叫罗静，孩子满月的时候大摆筵席。满月酒的次日，如意早早的带着粽子去请安，天气很好、太阳很刺眼，如意眯了眯眼睛，看见高喜悦带着茉莉走在前面，便叫了她一声。高喜悦回头打量着她道：“你这两天气色倒好。是不是老爷昨儿歇在你那儿，所以人逢喜事精神爽？”粽子抢白道：“老爷来也是常有的事，这也能算喜事么？”高喜悦把发髻上的碧玉明珠钗往外拨了拨——为了让人看的更清楚些——笑道：“我记错了，昨儿老爷在五院来着。我还以为吴妹妹那儿春恩长驻，一日也不落下呢。”如意的注意力果然被玉钗吸引了，一时没说什么。高喜悦以为她气馁，正得意呢，突然从后面来了一个人，撞了高喜悦一下。她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茉莉扶得快，人虽没事，玉钗却滑落下来，跌成两段。罪魁祸首往角门一拐便过去了，也不理会撞了什么人、撞得重不重。如意打量着她的背影，这人正是大梅子。

　　茉莉“哎呀”一声，忙蹲下捡起那支碧玉钗，急道：“这是老爷新赏的，就这么摔了……”高喜悦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道：“不过是根钗罢了，老爷赏得还少么？小家子气！”说罢，她便走了。如意见她们走远了才对粽子说道：“我都说了你几次了？你这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呢？”粽子嘟囔道：“怕她做什么？现在大少爷在咱们这边，老爷来咱们院比二院多多了！”如意气道：“你知不知道啥叫闷声发大财？看你这得瑟样儿！现在大少爷是在咱们这儿，那以后呢？太太都出了月子了，往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多少人的眼睛看着，你还不肯消停点！快走吧，咱们要迟到了！”粽子不敢顶嘴，只得扶着如意往李富花院里去。

　　如意进了屋，正好听见李富花问高喜悦：“你这头发怎么乱糟糟的？”高喜悦呵呵一笑：“刚才在路上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钗子摔断了，我怕误了请安的时辰，就只能散着头发来了。”李富花道：“迟不迟有什么要紧的，倒是你自己没事吧？跟着的人没看清是谁吗？”茉莉道：“我看着好像是五姨娘。”

　　大梅子很平静：“方才是冒失了，可能是撞到了二姐姐，真是失礼了。其实吧，我本是想停下来您道歉的。可是，我有一桩要紧事必须先跟太太说，所以只好对不住您了。至于跌了您的玉钗，您到我屋里随便挑，喜欢什么您自己拣去，赔您两根三根都不要紧。”高喜悦面子上挂不住了：“你当我差这一两根钗子么？没规没矩的，你当是卖唱赶场子么？急急火火的像什么样子！”大梅子并不理睬高喜悦，而是起身对李富花福了一福：“昨晚上我肚子疼，叫人找了许大夫来看，才知道我是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苏六斤第一个站起来贺喜，如意心里一阵凄楚，但也随着道：“恭喜太太，恭喜五姨娘。”大梅子微有得色：“许大夫说我体虚，要多静养。我就是因为急着跟太太报告这好消息，所以冲撞了二姨娘也不敢停留。”她说罢便作势要屈膝向高喜悦行礼：“还请二姐姐宽恕我这遭吧。”大梅子的动作极缓慢，根本没有要跪的意思，高喜悦忙让茉莉拦着她，道：“免了免了。你身子贵重，这么大礼，我可担待不起。”李富花也说：“你是头胎，得格外仔细着。你屋里只有一个丫鬟吧？等下我再拨个人过去伺候你。缺什么要什么，尽管来和我说。十月怀胎，有得辛苦呢。”她又对如意和高喜悦说：“不过这辛苦也是福气，我也希望你们两个早点怀上呢。”大梅子道：“我看着三姨娘照顾大少爷费尽心力。不是亲生的尚且如此，若是亲生要当何等艰辛呢。还是二姨娘福气好，没生没养的，看着也不那么显老。”高喜悦气得浑身发颤，李富花打圆场道：“有了孩子的固然高兴，没有的也不必着急。这种事看缘分，你们迟早都会有孩子的。对了，我这儿也有一桩喜事。”她顿一顿，叫道：“碧莲。”

　　碧莲像是被吓了一跳似地，条件反射的回答：“在。”李富花看着她，十分不舍的说：“老爷和我商议了，你和药匣子的亲事，就安排在下个月的十六。满府这些丫头里，我最疼的就是你，自然不能委屈了你，我已经托富贵在城里给你备了许多嫁妆，肯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碧莲的脸刷一下白了，她跪下哀求道：“太太……我实在不想成亲，只想一直伺候着您。”李富花的眼圈也红了：“我知道你的忠心，只是女人总不能不嫁人呐。我也舍不得你嫁的远……药匣子中意你许久，肯定会好好待你的。”碧莲没忍住，哭了出来。高喜悦笑道：“药匣子是咱们村里最年轻有为的了，要换了别人，求也求不得呢。”如意也说：“碧莲到底是太太身边的丫鬟，这通身的气派就是和那些个乌眉灶眼的小丫头们不一样，王总管真是有眼光。”苏六斤也劝：“听说王总管托老太太保的大媒，才求来的这份恩典，王总管还说再不纳妾呢，这可不是碧莲的福气？”李富花笑着说：“好了。这些都是闲话。如今最要紧的是大梅子的胎，万不能掉以轻心。”大梅子躬身答应了，众人贺了几声也告退而去。

　　李富花叫翠莲关了门，又对碧莲道：“这样的大喜事，别哭了，晦气！”碧莲哭道：“太太，我做错了什么事？您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嫁给药匣子呢？您不念我的功劳，也要看看我的苦劳啊？您不要碧莲了吗？您就真的不要碧莲了吗？”李富花一时语塞，劝慰道：“你可别瞎想啊，药匣子条件不错，虽说势利了点，但是你放心，你是我李家的人，他不敢欺负你的。”碧莲涨红了脸道：“可他……他……您是想让我守活寡么？我不想嫁给药匣子啊！”李富花的脸一下子红了，啐道：“别扯淡了！老太太保的媒，这面子够不够大，药匣子的聘礼都送到你爹娘哪儿去了，我爹赏了你爹十来亩田，我这边又让富贵给你添了好些嫁妆；这里子够不够好？里子面子都有了，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怎么能反悔呢？”翠莲也劝道：“什么活寡活寡的？你从哪里听来的？快别说了，让人听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