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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没皮没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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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语谨一口气提过来,上前戳戳陈若亭,眼眶立马就红了。
陈若亭无奈地把好友的手引到下巴上,说:“你看,我有下巴。”
夏语谨撇嘴,夹着哭腔回头吼乔礼笙:“快点推车过来!”
陈若亭侧身瞄瞄,挪揄了她几句。
夏语谨骂道:“没良心!”接着劈手夺过单车,稳稳把住车头,小短腿一迈,坐在上面冲她抹鼻子:“你快上来啊,我载你回去。”
惨遭抢劫抛弃双重打击的乔礼笙轻轻皱了皱眉。
陈若亭看看主席,又看看好友,问:“主席呢?”
夏语谨说:“乔礼笙,你把车子借我。我等会还给你。”
乔礼笙说:“你等会,我先打个电话。”
夏语谨扑过去欲阻止:“哥!”话音刚落,人连车倒了下来。
陈若亭叹为观止:“刚刚是我看错了吗?真的是骑着单车扑过来然后摔倒的吗?”
灰头灰脸从地上爬起来的夏语谨闻言狠剜她一眼,杏眼的红色已褪去不少。
乔礼笙走过去扶起单车,拍拍车鞍,说:“还好没摔坏。”
灰头灰脸的夏语谨又是晴天霹雳,赌气似的拽过陈若亭的手就往回走。
陈若亭想,好吧,反正在车上睡了几小时,走走也无妨。走上那么一个小时应该也就能到宿舍楼了,就先忍着饿吧。
却没想到好友突然停步严肃地盯着她,问:“亭子,你吃饭没?”
陈若亭诚实地摇头,说:“饿。”
夏语谨扭头往南门外林立的餐馆看了好一会儿,深沉地说:“没想到我堂堂一代枭雄,竟然沦落到今时今日这种能看不能吃的地步。”
乔礼笙推着单车走上来,轻轻拍了拍夏语谨的头,越过她们往前走。
夏语谨自诩为新世纪新时达能屈能伸的巾帼英雄,见状立马就扯着陈若亭巴巴凑上去,巴巴问道:“哥,你身上还有多少钱?请我俩吃一顿?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无以为报,只得以身……”
乔礼笙驻足回头饶有兴趣地听着。
夏语谨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以身后好友为证人,证明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哥,您就给我两张票子吃饭?”
乔礼笙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去了。
夏语谨激动地扯扯陈若亭的袖子,双眼发光:“有人付账,今天吃饱点,完了再逛一趟商场。”
陈若亭忍不住问:“哎,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俩是不是勾搭上了?怎么互动这么多?”
夏语谨理所当然道:“他是我哥啊。”
“亲哥?”
“不是亲哥胜似亲哥知道?我擦,我才知道原来我俩以前就认识了。好不容易认回亲,必须物尽其用啊!”
“才知道?”
夏语谨眯眼把嘴角弯到极致,说:“谁让他一年多的时间变了个样?认不出不是我的错哦。”
陈若亭捂脸说:“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乔礼笙清冷的嗓音自前方传来:“我可以借你一把手术刀。白艺声可以给你配毒药。许菡可以把动物房钥匙借你。戴望可以教你如何不着痕迹地逼死一个人。”
“别这样嘛~”好友涎着脸拉长声调发嗲。
陈若亭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不禁佩服面对如此佘害仍旧神色不变泰然自若的主席。
路上给两人大致讲了十几天的惊魂之旅。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现在讲出来,竟然只有寥寥几句。夏语谨红着眼看她,难过地把头埋进她发间蹭蹭。陈若亭哂笑:“夏语谨,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夏语谨不说话。
乔礼笙一直在打电话,七拐八拐进了间看起来挺上档次的酒店,等她们菜单上来就走了出去。
她这才问道:“亭子,我们出去时看到的不是苍蝇啊!”
陈若亭说:“噢,他把我送到另一个校区了。”
好友不满:“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打车回来多浪费钱啊。”
陈若亭这回倒只是笑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菜单咬唇道:“嗯……每个都好想吃。”
夏语谨知道她不想再提,嘟囔了几句也没再问下去,发泄似的把菜单上的菜名都念了遍。
陈若亭看她闹了一通小孩子脾气,忽然叹了口气,缓缓靠到椅子上,抬手揉眉心。
这样看过去,很累似的。
夏语谨心里冒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愧疚,立马狗腿地凑过去给人捏肩捶背。
“语谨,我就不能从烂泥地里跳出来?”合眼的人轻飘飘问了一句。
捶背的手一顿。
她眉头皱得更深,又用力揉了几下,说:“又要去配副眼镜了。”
“我擦。”夏语谨低声咒骂,“你不是说以后不戴眼镜了?”
“不知道林温会不会嫌弃。“好友糯糯软软的声音再次传来。
夏语谨惊恐地扭头看去,见她单手撑在桌上,很认真地烦恼着。
乔礼笙在九个菜上齐时回到房里。里面和服务员争论两人急得抓耳挠腮,夏语谨更是气得直接撂下狠话:“你不用撤!我走!”
“夏语谨。”清冷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脑袋发涨的陈若亭闻声寻去,见到杵在门口的三尊大佛,虚弱地推了推夏语谨。
不得不说酒店档次上来了,服务员素质也是跟着提高的,见状只是言简意赅地又解释了一遍,得到乔礼笙同意后才忙不迭退下。
反应过来的夏语谨阴阳怪气地扫了乔礼笙一眼,在陈若亭身边坐下。
好友身边早就围了两只团团转的忠犬。
“戴望呢?”夏语谨左手往白艺声头颅招呼过去。
正专心致志听陈若亭讲述来龙去脉的人没空理她,随便抬手一挥,桃花眼直勾勾盯着陈若亭。
乔礼笙神色自若地端起杯子,说:“戴望昨晚喝高了,爬不起来。”
丹凤眼微微一凛,扫到被白艺声挤到一边的隐忍的林温时,绵密的睫毛又轻轻一颤,薄唇贴上杯沿。
“苍蝇还挺有良心?”白艺声听完后,恋恋不舍坐正身子,长叹一句,“老夫岂不是看错人了?”
夏语谨在一旁哼唧。
白艺声眯眼看过去,刚好接住她发射的大白球。
林温说:“吃饭吧。坐那么久车也该饿了。”
夏语谨刚要哼一哼,突然瞥到好友威胁意味明显的笑,立刻缩了脖子,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吃饭。
林温却不知道是受的刺激太大还是怎么的,眼睛眨也不眨锁住陈若亭,被她发现,就匆匆别过头去,没一会又旧态复萌。一顿饭下来,碗里的米饭还好端端的。
白艺声漫不经心瞟了眼,连连啧啧:“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夏语谨:“哼哼。”
陈若亭说:“林温,你看我不还好好的么?”
夏语谨:“哼哼哼哼。”
乔礼笙长腿一迈,坦然拉过某人的小爪子,肃然跨出去。
白艺声留下一句“乔礼笙给钱了”,也跟着溜之大吉。
法学院的青年伸手过来想碰她,指尖在距她手臂一公分前又停住,在空气中晾了几秒,快速蜷成团缩回去,说:“我们也走吧。”
陈若亭装作看不见,率先走出去。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人工湖边,冬日的太阳暖洋洋打在水面上,泛着一圈圈金黄色的光,湖边的座椅坐满了人,或情侣或朋友或孑然一身。不少人从北门走进来,手上还拿着几串烧烤。
陈若亭莫名有些唏嘘。
世界少了谁都不会变。
再一看,林温已经找了个位子坐下。她凑过去,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暖洋洋的阳光打在身上,她很快就感受到一波波来袭的困意,眯着眼睛神游太虚。
忽然,林温说:“我想抱抱你。”
他是个极害羞的人,俩人平时打打闹闹他都能脸红一阵。
陈若亭扭头看看他,颔首。
清爽的柠檬香味在下一秒把她裹住,青年的力道之大,使她原本混沌的脑子生生辟出一丝欣慰。
“我本来想给你们打电话的。”她说,“但是我手机被没收了,后来躲在小屋子里不敢出来。你收到那条‘保重’不是我发的。”
林温默了会,说:“我知道。”
陈若亭不说话了,下巴抵在他肩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四处打量。
林温说:“陈若亭。”
她带着鼻音“嗯”了声。
青年听到这升调,圈得紧了些,又唤道:“陈若亭。”
“嗯?”
她答完这句后,青年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声。她也懒得去动,这样暖和和舒适让她的惰性发挥到极致,决定暂且先把这无厘头抛到一边。
但是很快她就感觉不对劲——自己的肩头湿了。
林温在哭。
她得出这个结论,心里立即毛了起来,直觉就是要推开埋进她发间的青年。
双手已经缩回要抵上青年胸膛,告别的话也在电光火石间拟好了草稿,却几乎在同一瞬间,脑海中蹦出几年前看的电视剧里一句台词。
拥抱真是很奇妙,虽然两颗心靠得很近,却看不见对方的脸。
李琳琳手机的画面突然跃至眼前。
林温哽咽着说:“陈若亭,这十三天的笔记我都给你记着。”
陈若亭再无法动弹。
“林温,你知不知道我和苍术是怎么认识的?”她问。
青年埋在她发间摇摇头。
她说:“我们是初三同学。当时他长得太帅,我就喜欢上他了。”
林温低声念叨了几句,大抵是如果当时你看到我就没苍术什么事了之类的话。
陈若亭想笑,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林温石化,能动时,情绪已经好了很多。
陈若亭就哼唧着示意他松手,没想到他得寸进尺地选择暂时性失聪。
“放手。”
“不放。”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看起来颇为怪异。最后还是陈若亭先服软:“算了,随你。”
林温搭在她腰间的手抖了抖,想起情敌,又问:“后来呢?”
陈若亭问:“什么后来?”
林温问:“难道你就是因为他当时长得好看就一直喜欢他到现在么?”
陈若亭说:“是啊。”
林温晴天霹雳,表情就跟天地要塌下来似的。
陈若亭被他抱着,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委委屈屈说道:“你为什么不来七中找我?”
陈若亭默。
半晌,他又问:“你今天心情是不是特别好?”
陈若亭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你今天和我说了好多话,我抱你这么久你也没反应。”
陈若亭想了想,说:“哦,那是因为不用在乎了。”
林温没听明白:“什么?”
陈若亭说:“我在路上想明白了很多事。”
“路上?”
陈若亭颔首,说:“嗯,对。我自己乘出租车来学校的路上。”
林温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良久,说:“对不起。”
陈若亭笑说:“没事,你一不是超人,二不是我男朋友老公,充其量就是个普通朋友,我被抓你不知道很正常。夏语谨还不知道呢。”
没想到林温却把自己身体重量完全压在她身上,轻声说道:“陈若亭,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他这音调放得极低,仿佛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怀里的人吓着。连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陈若亭轻描淡写道:“祸害遗千年嘛。”
林温更难过了。
陈若亭眯眼想了下,说:“我啊,住在苍术家里那时候经常想,爱上苍术,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不幸。而且你也不爱他。”青年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瓮声瓮气说道,“我知道的。你不爱。你只是太孤独了。以后我陪你。”
陈若亭怔怔,四周好像突然变得极其安静,她抬手看了眼右手尾指的伤痕,眼睛变得极为不适。
有液体被裹住,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暖了暖,封闭已久的城门吱呀打开一条小小的缝。
阳光终于从罅隙中不容拒绝地挤进来,在封闭已久的冰天雪地折出一条条光束。
门外有人说:“陈若亭,你以后去哪我都跟着。”
青年的声音捎了几分赌气,搂住她的身子却是绷直了。
陈若亭知道他在紧张。
这种没皮没脸的话八成是跟夏语谨学的。
她站在阴寒的冰墙中,睁着氤氲着水雾的眼一眨不眨看着墙角的裂缝逐渐扩大。
“陈若亭。”青年的声音软了下去。
陈若亭还是不说话。她有点恼羞成怒,有点害怕,还有很多的愉悦。
林温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跟他们还在读六年级时一样。
像个不知人情冷暖的小孩子。
她莫名的喜欢他这样叫她,就跟莫名的讨厌苍术喊她“Bovie”。
她这人就这点不好,特别排外,特别护短。
青年犹豫了会,慢慢松开手。
她一把抓了过去,俏脸通红通红。
林温一副被吓到的呆样,下一秒却是快速把掌心贴上她额头。
陈若亭有点烧。
法学院有名人好脾气好的林温恨不得刮自己两个耳光,急急把棉衣脱下来给只穿了件毛衣的她围上,急急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借单车”就起身欲走。
陈若亭迅速抓住他在眼前的右手,氤氲着水雾的双眼亮亮地看着他,像两颗闪亮无暇的黑宝石。
林温说:“陈若亭,你快放手。我去找车陪你去医院。”
陈若亭眨眨眼睛,灼灼视线四处乱移:“林温,怎么才能让那人知道我喜欢他?”
她的俏脸嫣红,红至耳根,分明是害羞的女儿家姿态。林温一怔,低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整个人的力气像被抽光了般,半晌才气若游丝地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陈若亭点点头。
林温默。
她扯扯他的衣袖,脸上尽是哀求之色。
林温又迟疑半晌,似是自嘲道:“跟他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嗯,”陈若亭学得飞快,“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林温勉强地笑笑,低声哄道:“快松手,我去找单车。”
陈若亭努力回想夏语谨撒娇时的样子,想眨巴几下大眼无辜问上一句“我都表白了,你还不和我在一起吗?”,无奈抬头一看林温勉强的神情,当下心又软了几分,唯有顾左右而言其他,用糯糯软软的声音说道:“我听说咱们学校有不少情侣特地跑到这里往人工湖中投币许愿,祈祷情感长长久久。我以前还不相信,今日却想试一试了。”
说完僵硬地冲林温一笑,伸手在林温披到自己的棉衣里摸出一个皮夹子,从中拿出一枚硬币,教训他说:“以后别随便把衣服给别人,记得把钱拿出来。”
林温被她一套一套的整懵了,闻言立马喏喏点头。
她不由得一笑,把硬币竖立在食指上,用拇指一弹,硬币在空中做了几圈转体运动,直直落下。她眼明手快,左手摊开掌心接住,右手随即盖了上去。
林温紧张地看着她。
“林温,我们来玩个游戏。”她说,“字朝上,你祝福我和苍术;字朝下,咱俩在一块儿。”
林温想说这太儿戏了!走!跟爷看病去!
冲天火焰看到她如水的眸,一下子熄了半截,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应了,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记得夏语谨教他的话,她要是做不出决定要缩回壳里,你怎么硬怎么来,她要是硬,八成底气不足,你只管撒娇使诈。
陈若亭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眸里的挣扎消失殆尽。
不自知的林温还在死盯着硬币的位置给自己打气,怎么硬怎么来怎么硬怎么来……
白皙的手慢慢移开,圆形硬币慢慢露出锃亮的一面。
赫然是一根棍子。
林温猛地抬手欲把硬币翻过一面。
谁知他快,对方比他更快。他□□过去时只插到陈若亭的手背。
他如丧考妣地望着她,可怜兮兮的。
低烧的人没什么气力地剜了他一眼,轻轻把双手转了个方向。
“吶,是花。举头三尺有神明,林温,你现在不能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