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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雨过天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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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语谨低头看看自己,高跟鞋长风衣,内搭小洋裙,没问题啊!没有污渍啊!
正好奇着,他却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今天穿了件亚麻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在她认识他的一百多个日子里,他这样的色系搭配出现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夏语谨暗忖,长得好看才叫酷,长得不好看就是装模作样,看来大家说乔礼笙酷是有道理的。走到她身边时,很酷的人轻声留下一句“穿高跟鞋别乱跳”,抬脚就迈了进去。
夏语谨复低头看看十公分的宝蓝色单鞋,再抬头看看他,一小步一小步在他身边坐下。
犒劳宴因为夏语谨和商陆陆的姗姗来迟硬是推迟了近两小时,社长似是非是地责怪了夏语谨一顿,夏语谨想反驳说乔礼笙不也刚刚才来的吗?眼睛一转却看到他椅子上搭着的黑色风衣,当下更囧。
商陆陆嚷嚷:“菜单!菜单!”
“早点好了。”社长没好气道。
夏语谨扁嘴。
“点了什么?”商陆陆问。
夏语谨巴巴看过去,眼睛随着社长压在菜单上的手指左转右转,好不失望。
“对了,阿笙,你刚才出去又点了什么?”坐在角落里的戴望扬声问。
乔礼笙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口茶,语气四平八稳:“清蒸蟹。”
夏语谨长长舒出一口气,见大家都看过来,又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去喝茶。
社长用筷子敲打着瓷碗,挪揄道:“原来你喜欢这个。阿笙你可真是清楚人家的喜好。”
“还有爆椒虾。”乔礼笙缓缓道。
夏语谨握杯的手小小颤抖了下。
乔礼笙放下杯子,说:“盐焗鸡。就这三样。”
夏语谨嘴角的弧度愈发扩大,颤抖着喝完一杯茶,眼梢的笑意倾泻而出。
上菜时是主席接的菜盘,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点的三样菜都齐齐整整摆在两人面前。夏语谨腹诽,真是道貌岸然的小人啊!穿得人模狗样做坏事啊!可耻啊!
因为仇恨值飙升,吃饭期间她一直密切注意主席的举动,唯恐他和自己抢心头好,但没想到,主席的筷子在只夹了块鸡肉后就再也没碰过面前的菜,而那块唯一被他夹到碗里的鸡肉,也只是咬了小小一个边角,就被放到了装骨头的碟子。
夏语谨抓了个螃蟹揭了壳又疑惑地看过去,却迎上他无奈的眼神,人一怔,还没从偷看被抓包的尴尬缓过神来,见他似乎意有所指,又鬼鬼祟祟地转过头去看社长,这才发现满桌人都灼灼看着自己。
“夏语谨,你就这么喜欢看阿笙?我们叫了这么久都没反应?不会是因为几个螃蟹就被他迷倒了吧?”社长左手吊着几个蟹脚调侃道。
“没有。”她放下手中螃蟹,直腰严肃地说,“我只是在想剧本,表白要怎么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这句话后,坐在旁边的人脸色似乎一下子冷峻不少。
夏语谨斜眼看过去,见他已经抄起风衣起身,施施然就要离去,整个人一懵,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衣角:“你要去哪里?”
乔礼笙盯着她满是油腻的手,脸色变了几道。
她呵呵笑笑,讪讪收回手:“意外,意外。”
起身把螃蟹端到自己面前的社长边看好戏边解释道:“阿笙在来之前就说了要提前走的。你要是舍不得的话收拾收拾东西也跟着走算了。”
夏语谨和其他社员没有很熟,说得上话的除了商陆陆戴望就是社长,现下见大家都紧紧盯着自己,硬是把没吃饱的话咽下去,捞起纸巾擦擦手,看向商陆陆。
商陆陆摆手,说:“你先回,我还没吃饱。等会还有下半场。”
夏语谨愤恨地剜了她一眼,僵硬地跟大家打了招呼,默默跟着乔礼笙出门。
走到大厅时有个迎宾小姐朝她微微福身,她被她身上的大红晃花了眼,竟觉得这情景无比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大厅里也是水晶挂灯柔柔发亮,门边的迎宾小姐也是笑得这般得体,青年站在门口回头气急败坏道:“夏语谨,你走快点!”
意识到这点,她顿住脚步。
即使是三叔公说的那样,错乱的记忆里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人。
会不会以前就认识乔礼笙呢?她想。
恰巧乔礼笙在门口停下,回头望向她,眉心轻蹙。
他手上还搭着黑色风衣,挺拔地站在那里,身形微侧,丹凤眼流出些许温和。
夏语谨的脑袋“轰”地炸了。
记忆一找到苗头便以势不可挡的姿势翻滚而来,许多感到奇怪的事也紧接着扑上心头。
她乐到不行,眸里的迷茫已经恢复清明。
竟然是这样。
她就奇怪为什么明明和乔礼笙相处不多,感觉却能这么深刻。
她就奇怪为什么脑子里有和乔礼笙在许仙楼相遇的印象。
她就奇怪爷爷为什么会和初次见面的后辈如此熟稔。
她就奇怪他为什么会说她一年前就这么爱走神。
她就奇怪为什么在车上会有那种感觉。
原来是这样。
真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到老子这么聪明的人!
青年见她不动,复又返回来,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她用手扯扯上翘的嘴角,一本正经道:“扭到脚了。”
青年挑挑眉,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她抱过他的衣服,想要装委屈又止不住笑意,只得耍赖不肯走:“真的扭到了。不信你看,这么高的鞋子。”
乔礼笙叹气,认命地在她跟前蹲下身子。
她扑上去,双手圈住他脖子,自鸣得意:“阿笙,我就知道是你。”
青年起身时肌肉微微有些僵硬。
“我爷爷当时说你出国了,我还难过了好久呢。不过话说回来,一年多不见,你怎么跟以前两个人似的?”夏语谨顾自怀念青春比划道,“高了那么多,还酷了那么多。”
乔礼笙抬头看看酒店外的霓虹灯,说:“你倒没变什么。”
“嗯。”夏语谨附和,随即迅速地开始兴师问罪,“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青年没答话,平稳地走着,走到奶茶店前时才突兀地问了句:“要不要买些吃的?”
“要!”夏语谨没等人停下,松手就跳了下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的重重一声“嗒”听得乔礼笙心漏跳半拍,想训斥,那人已经奔进奶茶店找到椅子坐下了。
“过来啊!”她扭头喊他,随手把风衣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时值一月,初冬的夜晚有些冷,但也无阻这城市的繁华。霓虹灯亮了一道,街上塞满了出来找乐子的人,喧哗充斥着空气的每一个粒子。一切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夏语谨坐在白炽灯下巴巴看着老板把一串串肉串放进油锅里。他看着她。
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她只是高二的学生,和家人在许仙楼吃饭。他大一,跟着校长迎接美国一所大学的客人。他们定的房间在夏语谨房间旁边,校长从大敞的门闪进去,轻掩上门,把他留下和招待外宾。他心中好奇,走过时假装随意地从罅隙里探进去,却对上左手抓蟹右手抓鸡的女生的眼光。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杏眼,明亮而干净,因为毛躁蓬起的丸子头看上去颇为滑稽。见有人看见自己,人错愕了下,赶忙放下手中东西,似是不好意思地朝他颔首笑笑。
乔礼笙想,嗤,又是在城堡里成长起来骄纵公主。
后来两人再见面,已经是几个星期后的事。那会他已经跟随校长多次进出夏家,成为夏老的得意徒孙,也知道那天见到的女生名叫语谨,目前在S市一所重点高中读书。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把清越的女声,夏老笑眯眯道:“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乔礼笙往大门看过去,她笑嘻嘻地站在门口中央,团团阳光把她裹住,她看起来就像个温暖发光体。
乔礼笙才发觉,那个没形象的小女生好像长得还不错。
“阿笙!”受到重力的袖子突然急剧往下,乔礼笙惊惶失色地回过神来,却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兴冲冲地扯着他往奶茶店跑去,说:“我给你拿的是原味,你还是喝这个吧?”
“是。”他说。
“高二我俩玩了整整一个寒假,没少来这边呢。真怀念。”夏语谨一屁股坐下,双手端起奶茶轻啜一口,扭头冲他眨眼睛问,“刚才我让你背我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想到我知道了?”
乔礼笙点头。
她仰头看着白炽灯,不无怀念地说:“以前我总耍赖让你背我来这里喝奶茶。”
乔礼笙说:“你没耍赖,我自愿的。”
夏语谨错愕地看过来,隔了会又笑盈盈地转过头去,说:“这点没变呢。”
乔礼笙默。
夏语谨想了想,问:“对了,你后来暑假怎么没来找我?”
乔礼笙说:“到澳洲当了一年交换生。”
“这样啊。”她似是感慨了一句,没再说话。乔礼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难得有如此温馨平静的沉默时候。
奶茶快喝完的时候,她突然又开腔问道:“阿笙,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嗯?”
夏语谨说:“我喜欢的你姐姐的男朋友,说了那么多遍要放弃还是放不下。”
“不会。”乔礼笙回答,“放不放弃你也控制不了。”
“你错了哦。”她扬起最后一个调,自以为可爱地眯眼笑开,“我这回真的要放弃了。我不能像亭子一样,不把握机会向喜欢的人倾吐心声,这样对他不公平。所以我隐晦而清楚地告诉戴望我喜欢他,我没他不行。但是我也不能像亭子一样,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整到这地步,对我不公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很奇怪的说法,你之所以会在忙起来时想通很多东西,是因为你一心只顾着追求另一样东西。人的心脏本来就只有这么大,你要让别的东西进来,就必定要让某些东西出去。我以前自认为想通,但狠不下心。现在还是没想通,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社长说得对,男朋友不是拿来仰望的。”
夏语谨在说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说完之后,心中竟然无比平静。
关于戴望听不懂她隐晦的表白这件事,她其实是有点小窃喜的。她不愿背上道德的枷锁,又不愿让一腔真心付诸流水,这才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想通有时只要一秒的时间。
很多时候,对于爱情,有人说偏激固执不肯放手是最可怕,可事实上,你真正放开时,那冷血无情才叫可怕。
你永远想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爱得要生要死的人为什么下一秒就能当做从没认识过一般擦肩而过,你以为的刻骨铭心在坦然之后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会天长地久,回头才发现是自己痴人说梦。
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事了。
乔礼笙仍是一贯的沉默,心止如水地喝奶茶。
夏语谨不满地伸手推他:“喂,阿笙,你都不恭喜我么?”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他斜睨过去,又把视线移回来,自言自语道,“你恭喜我还差不多。”
夏语谨没听清:“什么?”
乔礼笙说:“我说赶紧喝完回去。”
“嗤。”问话的人扭过身去。
回去的路上夏语谨又“顺路”吃了一份章鱼小丸子,一个烤鸡翅,一杯摩卡咖啡,一支冰淇淋,吃到最后乔礼笙实在忍不住了,打断她继续往下走的想法,牵着人的手把人从小吃街里拖出来,硬塞上车。
夏语谨抗议说:“阿笙你太霸道了!早知道我就不和你相认了!”
“求之不得。”乔礼笙冷声回道。
雄气赳赳抗议的人闻言愣了下,扁嘴委委屈屈地蹭上去:“阿笙,你嫌弃我啦?”
还没从吵架模式转变回来的乔礼笙默。
“阿笙……”
乔礼笙闭上眼睛用力揉揉太阳穴,说:“闭嘴。”
司机从车前镜偷偷瞄了两人一眼,看见趴在青年身上笑得阴险的女伴。
回到学校时正好是晚上十一点,夏语谨卡在宿管阿姨关门的时候成功蹦进铁门之内,依依不舍地握住铁枝跟外面的乔礼笙道别:“阿笙……”
主席干脆利落地拂袖离去:“再见。”
夏语谨乐到不行。以后主席总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吧!利用以前的情分适当示好,谁能挡得住!真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到老子这么聪明的人!
因为心情太舒畅,当然也有可能是太累,反正当天晚上夏语谨一爬上床就迅速找到周公并进行了几场愉快的博弈。
这一觉睡到周六中午,等她睁开眼睛,闹钟指针已经悠悠划向十二。
小心情止不住飞扬,夏语谨举高手,从手指的缝隙中看天花板,咧开嘴笑道:“早安,夏语谨。”
她很少有这种一切都好起来了的感觉。上了大学以来,告别上一回被乔礼笙白艺声恶整后,这是这两个月来唯一无不深刻感受到“time heals everything”的时刻。
一切都好起来了。她想,躺在床上舍不得离开这难得的安宁。
她总算能平静接受陈若亭已经去世的事实,也表白了失败了终于能平静挥剑斩断不该对戴望产生的感情,还平白捡回以前的阿笙哥哥。快期末考了,考完就放假,放假就去旅游。这么一想,生活真是太TM美好了!
夏语谨睁开眼想想,神清气爽地跳下床,用了十五分钟漱口洗脸喝水换衣服穿鞋子,把钥匙手机纸币往衣兜里一揣,愉快地哼着小曲儿锁门下楼,朝话剧社前进。到了话剧社才发现社团大门紧锁,应该是大伙昨天晚上玩得太疯今天起不来。夏语谨有些恶毒地想:“喝那么多酒,看你把嗓子喝坏了怎么办!”
人穿着鹅黄色风衣靠着土黄色木门蹲下,摸出手机给戴望打电话,听到他没事后叮嘱几句好好休息就挂了。
挂了才知道无聊,夏语谨摸摸瘪平的肚子,觉得自己应该先去吃早餐。
路上遇到许菡。
许菡那人她知道,照片还有一张,是被白艺声当作自己的首要情敌毅然排除艰难险阻从乔礼笙手机上拷下来的。乔礼笙的红颜知己,医学院又一小天才,18岁就走遍大小医院手术室,跟随全国闻名专家教授们走南闯北,小小年纪已经风光无限,一时无两。乔礼笙在提起她时话里隐隐有些费解:“可惜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虽然很好奇,但什么决定她倒是真不知道,也不好说些什么。现下遇见,她计划颔首笑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没想到对方却眯起狭长的凤眼,实实在在盯着她不放。
夏语谨脸皮再厚,被这么一个古古怪怪的医学生死死盯着,此刻也无法不赧颜。
“你喜欢乔礼笙?”许菡问。
前女友问这个问题莫不是想复合?
夏语谨正气凛然地摇头。
“没关系。”她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说,“很快就会喜欢上的。”
夏语谨终于知道自己拿话堵人是多么不道德的行为了。
正不知该作何回应,乔礼笙的电话救了她一命。她匆匆说声抱歉就接起电话跑开去,那头的乔礼笙听到她的喘气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和你前女友过招。”她说。
电话那边一时没了声音,夏语谨正怀疑是不是手机坏了,却听见他问:“你在哪里?”
她看看四周,说:“人工湖。”
“等我。”乔礼笙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夏语谨无语:“我早餐还没吃也!让我等我就等,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人恨恨地在湖边上找了张石凳坐下,编辑短信,“我还没吃早餐。”,发送成功。
周末的人工湖又是情侣约会的天堂,夏语谨百无聊赖地数到第十二对情侣时,手机又响了。
这回人可没有最初的好脾气,看也不看来电显示,接起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声河东狮吼:“擦!乔礼笙,你死到哪里去了!”
那边沉默几秒钟,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夏语谨,快点拿钱过来南门,我被困住了。”
“夏语谨?”乔礼笙骑车朝她驶过来。
她心一颤,手机应声落地。
橡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乔礼笙支好车跑过去,看她像见了鬼般血色尽褪,颤抖着指向地上的手机,颤声道:“阿、阿笙。”
乔礼笙捡起手机,她迅速退后几步。
“陌生号码。”他说。又把手机搁到耳边听听,问道:“没有声音。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