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君传》华莲紫

3、家庭

　　到家了，娘说把全家人都请到大堂开饭。那时我的父亲正在三姨娘屋里听她唱小曲，我的两个妹妹莲依与莲棠在一块儿做女工，二姨娘成年躲在后院佛堂里不出门，这个家表面上很平静。
　　不多时全家人除了二姨娘都到了大堂。大家围坐一张圆桌，娘先开了口“：马上就开饭，只是吃饭之前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三姨娘接口说道“；太太是要说今个去公主府的事么？”“；是啊，今天在公主府遇到了定国公夫人，说起家中的事，夫人就说想跟咱家结亲。他家大公子人品才学虽不出众，却是勇武之人，在军营里很吃得开的，只是天天在军营里，不常在家。夫人就想娶一个贤惠能持家的媳妇一来陪陪她二来帮她管家，她也好歇下来享享清福。我想着莲君已经满十六，再不嫁就成老闺女了。况且两家也相当，莲君也符合对方的要求。我挺满意这门亲事的。只是今天毕竟匆忙还并未正是答应人家。等过几天就正式议亲。”
　　我心下诧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娘向来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而我的婚姻大事竟一字也未向我提起，这也罢了，嫁的还是一个莽夫，还不常在家，只是叫我熬日子。我不由觉得心冷，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开口道“：娘，您这就不对了。儿女的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双亲做主的。您不该当着我的面说。不过既然我知道了，就也问上一句，爹爹，女儿这桩婚事，爹爹可还满意？”父亲似乎在考量这桩婚姻的利害关系，思考了一会儿，沉声说道“：爹爹本来打算把你嫁给太子，太子是爹爹的学生，人品学识都是爹爹亲自指点的，你嫁过去爹爹放心。怕只怕皇上皇后觉得咱家寒门祚户，不能让你做正经的太子妃。毕竟太子妃将来是要做皇后的，而你的娘家也只有爹爹一人还算有点脸面。可爹爹已经位极人臣，也老了，再过些时日就该告老还乡了。到时你的娘家就没有可依靠的人。这点，皇上皇后也得为太子将来考虑。其实就算是成不了正牌太子妃，能做个侧妃也好。你是个端方守礼的，嫁过去若得太子、太子妃青睐，对你自己、对家族都是好的，便是不得宠，你也不会惹是非，时间长至少会得个尊敬，保你一生清平，能过省心的日子。方才你母亲说的这门亲事倒也是个好的，只是总跟丈夫分离，你难免寂寞。何况军营里总是个危险的地方，万一那公子出了意外，或伤了或死了，你可不遭罪？总之，两门亲事对你各有利弊，你仔细思量思量自己做主选一个。”我心下更冷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一个不知道能做大做小，一个有守寡的风险，叫我自己选一个。我咬着下唇，只觉齿间发冷，又听见两个妹妹在耳边争论是太子还是定国公家的公子觉得吵，起身行礼，说是要回去细细思量一番自己的婚事，只求爹娘能等我几天回复二老。希望爹娘能答应。这话虽是对两个人说，我却只委委屈屈看着娘。娘面色依旧铁青，却被我看得心疼，终于还是点点头说‘就等你几天吧，不过你莫忘了娘生你养你的苦’，然后好似屋里其他的人都是摆设般一声不吭起身回房了。屋里的余下的人也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坐着。我隐隐约约听到我和娘走后，三姨娘跟爹爹说咱家大小姐这是不好意思了，夫人这会子一定是拉着女儿谈论挑女婿的事去了。老爷，将来这俩丫头说亲，一定也要找个好的。
　　走在回屋的路上，我心事重重，先是想到这个家。这个家是个奇异的存在。正经的夫妻已经好多年不说话，在外人面前却恩爱和睦。父女之间很亲热，做父亲的却能如谈生意似得谈女儿的婚事，还叫女儿自己选。正房夫人从没当小妾存在过，小妾却能一切正常的生活，有时甚至还要越过正室。这个家并不大，却藏着不少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当年的穷秀才华三省考中状元一举扬名天下，并且娶了自己座师的女儿为妻。只是这个颇能振奋人心的故事并有个颇长却一点都不完美的结尾。华秀才成了状元做了官，却因上了一道错误的折子——提醒皇上注意身边的奸臣——得罪了前任内阁首辅，于是就被流放边关了。华状元把已经怀孕的原配送回娘家，自己在塞外受尽苦寒，心灰意冷，决定了却残生，却被一走塞外的盐商救了。盐商爱才，要聘了状元做上门女婿。状元为了生计，娶了盐商家的女儿，过起了上门女婿的日子，还有了即将出世的孩子。世事如棋，没多久皇帝驾崩，太子登基重审当年的案子。华状元的人生再次转折。没多久就升了华御史。华御史这才把有原配妻子的事告诉盐商和现在的妻子。华御史把原配和新娶的妻子都接到了京城里，过起了在官场里浑水摸鱼左右逢源的日子还打着子嗣的名义娶了个小妾。本来两位夫人挺和睦的，却被小妾搅得闹翻了。两个夫人争来争去反倒使小妾更受宠了。后来原配借娘家势力压倒了盐商女儿，而原配也终于是永远的失去了丈夫的钟爱。那时起，华御史在家专宠小妾，在外一心专注于官场钻营，再也不是当年仗义进言的华状元了。又十几年，华御史成了华阁老，在家却享不得天伦之福。原配仗着娘家势力才能在夫家立足。盐商小姐躲进佛堂，闭门不出。小妾只能靠着华阁老的宠爱才能在府中有存在感，吃穿用度全受原配约束。说来命运对谁都一样不好，这些人没一个是不说自己命苦的。这个故事是我把娘告诉我的事穿起来总结的。从我得出这个故事开始，我就明白人生无常，世事艰辛。然而我总相信人生不会总是苦的，只要我一心向善，总会过得好的。圣人不常劝人为善积德的么？那时的我还并没有真正的参悟人生的真谛。今天，我真正见识到了人生的复杂。我想着今日父亲母亲之间的斗法，想着自己的亲事，脑子里一片混乱，叫丫鬟给我端碗米粥喝了，就躺在床上乱想，一时间脑子里飞过无数念头，却没有任何头绪，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两个妹妹回来我也没听见声响。
　　睡到半夜醒来却又如何也睡不着了，我索性披衣坐起细细思量父母给我说的这两门亲事，定国公祖上是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大功臣，虽说世袭罔替，到如今却也势必要渐渐衰落了。前段时间还听说定国公家的亲戚当街打人，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家世代习武，必然会粗豪些，并不是能体贴妻子的好丈夫。而我只想有一个安稳的家，过太平日子。军营里处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就算保护得好，没有危险，可若不常在家，我岂不是要受冷落？况且我并没有见过那公子，若是错嫁了人受苦终身。太子这边我昨日春宴已经见过。平心而论，太子相貌还是不错的，但比不上二皇子眉宇之间有股慨然男子之气。单从今日太子言行来看，倒是个平易近人的和气男子。我还记得亭子里他与李清儿小姐拌嘴逗乐，脸红红的。这样的男子至少会疼自己的妻子吧。不过他是太子，将来为了皇位势必要有一番争斗。爹爹昨日已说的明白，太子虽是他的学生，我家的势力却并不能保他稳登皇位。这点皇上皇后会考虑，太子自己也会考虑。毕竟他们皇家的人都不是一个人活着，背后都有一大群人靠着他们，也为他们的依靠。想来两个都不好，只是嫁了太子在皇上在世的时候，还是能过几年轻省日子的。盘算到此，总算有了个头绪，我心下安定了也顿觉累了，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睡熟之前，我忽的瞥见床上叠着的衣襟上塞着二皇子送的白绢，想起这个二皇子倒是有趣的人。对了，他叫捎给父亲的话还没对父亲说，明日一定要记得。不管如何，父亲总是我父亲。目下我还要靠他过生活的。

作者有话说

　　亲们，能否给个评论？我会坚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