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君传》华莲紫

2、春宴(下）

　　那时整个厅堂正热闹。小姐们起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乱动，我是最无顾忌的，遂拉着边上那位身穿素白底子红梅花裙子的小姐聊起来，一聊才知道那位小姐就是王御史家的大小姐王雪嫣，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我们俩聊了会儿读书的事，那王小姐本来还不大愿意说话，可当我说起父亲藏有许多古籍善本，便再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我见她当真是喜欢读书，不是假装斯文的，就说要请她到我家去。她听了虽是欢喜，却也担心父母不允许，又怕没时间。我晓得闺中的女儿难得见次外人，更是难得拜访朋友。她父亲王御史一向是以严厉著称的，想来家风更严，遂安慰她，实在不行，我也会想个进庙烧香，或者进宫朝贺的日子，或是在庙里，或是在路上，要见一面总有办法的，到时我就把父亲典藏的书籍求本不常见的又几乎用不到的给她送她一本。心在一处，总有法子的。她听了这才放心，欢欢喜喜的向我致谢。这时候厅堂里很是热闹，诸位小姐们互相夸对方的衣饰，夫人们相互交流管家的心得，你一言我一语，中间还不时有相互劝吃菜的声音，真个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大约过了两刻钟，康平长公主的五小姐李清儿跑进来传了皇上口谕，要太子和二皇子来代天子给诸位夫人小姐敬酒，算是对臣子的恩德。我注意到那李清儿就是刚才岸边那位为了落水男子急的直跳脚后来还一溜烟跟去的姑娘，心中猜想那落水的人应是她极重要的人吧，不然刚才她怎成那般模样。正想着这些，猛然间失了神，亏得王雪嫣似是不留意的碰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跟上行礼，并向她笑了笑。接下来，两位皇子从正殿接待男客的宴席上过来，站在两位娘娘坐着的主位前朝着我们举杯饮下。我这才弄清楚那落水的人正是二皇子，而那二楼上阴郁忧愁地临窗远眺的人是太子。那时间我心里的谜团解了一些却又生出更多，一时也顾不上多想准备留待回去慢慢捉摸，反正闺中光景最是无聊，有个谜团供我打发光阴正好。本来两位皇子敬完酒就该回正殿了，可贵妃娘娘说是要和诸位夫人说体己话，怕小姐们闷得慌，叫太子带着诸位小姐到花园里去逛逛，还说是皇上体恤大臣，当妃子的就该体恤诸位夫人小姐，这才是体贴圣意。皇后娘娘脸上表情丝毫没变，还是笑的和蔼，只是眼角的凌厉还是漏了出来。好大一会才朝着康平长公主转过头去缓缓说道“：这样也好。只是光有年轻的人在也怕他们玩疯了，失了体统，就叫康平公主带着他们去。毕竟是正经的主人家，他们也有个顾忌。二皇子向来是爱热闹的，叫他也去，省得他落了单，抱怨我偏心。”这时李清儿小姐接过话茬“：二表哥才不会抱怨呢，舅母。多谢贵妃娘娘您给我们小辈松快松快的机会，我回来一定把看了什么玩了什么全告诉你，还给您带瓜子花生回来。”她说的单纯无害，只是贵妃娘娘眼角的凌厉也跟方才皇后娘娘似得若隐若现了。
　　终于是各种礼节各种推让都完事了。我们就跟在康平长公主身后由两位皇子带着三五成群地下了楼。在楼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长公主叫两位皇子在门口等等。众人都还以为长公主是有话说，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结果长公主只笑说“：你们两个年亲力壮的小伙子也该护着点子我们这些妇孺。小姐们是走不快的，越到后边怕是越跟不上。你们两个走后边算是给我们殿后，我们也安心。”两位皇子思忖片刻应下了，直等到小姐们全走完后方才跟上。我们是按照身份排的队。这些小姐们不是国公爷家的，就是侯府的，出身都在我之上，而在我之下只有王雪嫣。我俩本来一前一后，边走边谈论些家常闲话。这么一来，两位皇子就走在我和王雪嫣后边了。我本想用余光仔细打量打量后边的两人，却无意间看到王雪嫣小姐缠绵的眼波一直往太子身上飘。我默默的笑笑并不点破，却听后面，二皇子的笑声传来，王雪嫣的脸顿时红了，不过面上仍故作镇静。太子本来在看前边，察觉到这些还以为二皇子是在笑他，白了二皇子一眼，说了句‘二弟，哥哥先行一步去看看，你在后边看顾着诸位小姐’然后正步向前去了。二皇子却在后边笑的更开了，不过那笑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瞬即逝。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个亭子，路上需经过一片桃林。那时正是初春桃花开得正好。粉嫩的桃花映在绿色湖水中，真正是醉人的春色。许是我一冬未出门了，见着那样美好的景致心里着实喜欢，就只顾站到进亭子的廊桥桥头往水里看，王家雪嫣小姐从刚才不好意思到现在，见我不走，径直越过我朝前走了。二皇子见我看得认真，也好奇起来跟着我低头看。我猛地瞧见水里有个人影，把好好的桃花都遮住了，又气又惊板着脸就继续向前走了。身后的二皇子又是一阵大笑。亭子里，长公主坐着主位，有丫鬟伺候着揉腿。诸位小姐们都在围着太子谈天说地笑的花枝乱颤。我不动声色的坐在王雪嫣身边。那时先前一身湖蓝的小姐称赞太子仁孝，太子回了句不敢当，李清儿小姐接口说道“：大表哥不必谦虚，这话原也是实话，小姐不过是把实话说出来罢了。况且表哥非比常人，太子仁孝乃是天下之福。表哥你还是少推辞为好，否则我们的福气可就要折损了。”一席话惹笑了所有人。太子也道“：表妹最是牙尖嘴利的。当心将来将来嫁人惹了公婆不快被人笑话。”那李清儿也不恼，直往自家母亲身边一靠，说道“：我才不怕，我娘是长公主，我舅舅是当今皇上。娘家人如此厉害，才没有人敢欺负我呢。要真有人欺负我我也不怕，二表哥会功夫，又掌管兵马，一定会收拾那些人的。是不是啊，二表哥？”二皇子这时已经坐定，笑说道“：我可不做那仗势欺人的事，你自己受了欺负就该自己去讨回来。不过，你若真是被欺负的狠了来找我，我倒还可以给你块帕子擦擦鼻涕眼泪什么的。”他说完，亭子里的所有人便都笑了。只是我注意到这次李清儿许是不好意思了笑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开心。
　　一群人说笑了一会儿，皇后娘娘就传下懿旨说怕我们闷，叫我们玩击鼓传花，还派了个有体面的嬷嬷做令官——那嬷嬷还拿了一枝桃花来——并有一个小太监击鼓。众人立刻都明白这是要考校才艺了。我记起了娘说的今日我扮的是桌椅板凳的话，打定主意要尽量避过表演的机会。不多时就听见立在亭中鼓声响，我的心也跳得厉害了。忽然‘咚’的一声，鼓声停。花停在了李清儿小姐的手里。那小姐大大方方的起身说了个笑话，笑翻了一亭子的人。鼓声再起，这次眼看花要传到我手里了，却不料边上的王雪嫣小姐手慢了些，花便停到了她手里。我心知她这是故意要争个机会在太子面前露脸，想来也是早有准备了，也乐得成全。只见她缓缓起身，款款来到中央施了一礼，说道“：王雪嫣并不似五小姐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却也有些许才名。今日若要吟诗作赋也没甚稀奇之处。不过今天是闺阁游戏再谈理论些书啊诗啊的扫兴，况且这里也没有文房四宝。我便拿女儿家最要紧的女工来给大家玩个小把戏。”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展开来给坐的看，然后又拿回手里穿好，“这披风是我亲手绣的，样子是寒梅傲雪图。只是查了个落款印章。一会儿我在这亭中转上五圈，然后这落款就有了。”众位小姐或是稀奇或是不信，议论纷纷。只见王雪嫣立直了身子拔了只头上的簪子就开始转起来了。众人一起数了五圈。就见那披风的一角出现了一个梅花篆字的雪字。细看时，却是头发。众位小姐这下都连连称赞好绣工。接着是湖蓝衣裙的小姐唱了个小曲，声音宛若黄莺。第四次开始时，我不妨那花停到我的手上。想到娘的话，我装作什么都不会，却不料被李清儿一句‘华小姐可别让人说你们华府的人上不了高台盘’堵了我所有的话。情急之下，我就从亭边柳树上折了枝柳枝，跳了段折枝舞算是对付过去了。我跳完了，那李清儿笑说“：姐姐刚才谦虚过了，这哪是什么都不会啊，我看啊，姐姐是有大才的。只是不屑于给我们看罢了。”我笑了笑，也不做声。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接下来诸位的才艺也都寻常。不过各位笑着玩着，觉得时间过得尤其得快。转眼就要日落了。长公主就安排人带我们出府去，说是各家的马车都在门口等候了，只等小姐夫人们过去就回。我们便一起向长公主行礼辞行。两位皇子也说要回宫了，也一同出去。半路上二皇子叫住了我，说是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送我些东西表表心意。我立即回说‘区区小事，二皇子不必客气，更不必送东西了。’谁知二皇子反倒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绢布说道“；本皇子不是那忘恩负义的，这是块白绢你先拿着，若哪一日你有急事，可拿它来找本皇子帮忙。另外，还要请小姐回去告诉你家阁老大人，就说二皇子以后还要他多多指点。”我心想这二皇子有意向父亲示好实在是好事，况且只是一块绢布，就收下了。
　　在门口我遇到了娘。我们一同上了马车，我问娘贵妃娘娘究竟跟你们说什么体己话，娘却脸色铁青，摇头叹息。我知道这时候娘是不会说的，就不再问了。

作者有话说

　　诸位看官，给点回应吧！！！！！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