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君传》华莲紫

13、恩宠

　　那一夜，我们拥被而眠。我在他的怀里睡得很安稳。次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我看太子还未醒来，就叫他赶紧去书房，否则言官们可要骂我狐媚子了。谁知太子装睡不理我。我就佯装生气，起身去梳妆。我梳妆的时候，太子一直在看着我笑。我又气又急，草草梳妆就出去了。身后太子的笑声一直传了很远。暖阁里，太子叫芸儿过去伺候他穿衣服洗漱。我坐在正殿脸上红红的，宫女们经过时，眼神也颇为怪异。好容易我才收敛了心思，打算亲手去小厨房煮些粥来给太子尝尝。我叫琴儿过来，琴儿显得心事重重的。在等水烧开的时候，我看四下无人就问琴儿“：琴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琴儿思索了一会，开口说道“：奴婢是有些话想问问太子妃您。可奴婢也知道这些话一旦问出口，太子妃一定会生气。我只求太子妃您先宽恕我不敬之罪。这样奴婢才敢开口。”“你说吧。我们也算是同患难一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护我周全，这是事实。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其实奴婢只是想问太子妃一声，您如今得了太子爷的恩宠，是不是就心满意足，其他什么都不想了。”我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回答“：恩宠！我从前哪有什么恩宠。如今我与太子的确尽释前嫌了。太子也答应以后会好好待我。我的恩宠在后边呢，况且我的恩宠来得多么不易你是知道的。是的。此刻我的确心满意足，觉得自己身在天堂。可我也明白做太子的宠妃不易。将来——，将来的事谁无法预料，我也不打算现在就去想这些。我一个女人，只求过安稳日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别人的事，我也管不了。我明白你怕我偏向了太子，把你的身份抖了出去。我向你保证，你是二皇子的眼线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就算以后有人拷打我严刑逼供我也会说不知道。这不仅因为你帮过我，更因为你一介女子在这宫中艰难求生，又是个能干的，我敬佩你。有我在，你安心在东宫做事就是了，不必担心其他人。至于你向二皇子传递消息的事，从前的我不知道，与我无关。今后，你传递任何消息必须叫我知道，否则你的消息是出不了东宫的。而我会不会阻止你就看消息传给二皇子是否会有害太子的前程了。我是太子的妻子，我们是一体的。我必须维护我的丈夫。当然，二皇子是我的恩人，也是个能干的人。我也很钦佩他。我不会去跟他作对，必要的时候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他，算是报恩。不过这得在不危害太子的前提下。”琴儿欲言又止，被我打断了“：我明白你要说什么。等真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我会保持中立。毕竟真到那种地步了，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是被动的等待结果罢了。到那时，我不会劝你作壁上观。依照你的想法，你肯定会尽全力帮二皇子。但我也请你想明白，自己究竟能否左右时局，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会因为你的参与而不同。”琴儿认真想了一会“：我知道太子妃的意思了。那以后还要请太子妃尽力在两位皇子中间做个和事老。”我笑笑，继续煮粥不提。
　　我把粥端去给太子吃了。太子似乎很是高兴，说反正今日已经晚了，索性称病休息一天，带我去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我就跟着太子去了。我们去皇上那里，皇上刚刚下朝，看见太子和我双双并肩而来，很是稀奇。问起今日太子为何没有上朝听政。太子回说“：因昨日校场射箭有点脱力，今日早起觉得臂膀酸痛，休息一天。想着久未向父皇请安，就带莲君来跟父皇说说话。一会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对了，过几天是皇祖母忌日，还请父皇允许孩儿去陵前祭奠。”皇上似乎想起昨日太子在校场上的表现，很是欣慰的说“：好啊，太子果然是有长进了。昨天在校场上表现不俗。今天休息，还知道多陪陪父母，祭拜祖母，尽孝道。果然是长大了。既然这样，太子今日也不必去见你母后。朕带你去转转。本来今日朕是要好好歇歇的。朕年纪大了，昨天闹了一天。虽然高兴，却也是累了。可太子难得如此懂事，朕也要当个好父亲才是。太子妃也跟着，就当是见见世面。整日在宫里也闷得慌。走吧。”“父皇，父皇如果累了，今日就好好歇歇。儿子是孝顺父皇是应该的。父皇如此厚待儿子，儿子受之有愧啊！”“：你也别得了便宜卖乖。叫你跟朕转转是有事要交代你。你跟着就是了。”太子听了，躬身回礼称是。我们就跟着皇上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由一个侍卫驾着，后面隐约听见有匹马跟着。我猜想大约是大内侍卫。皇上大约是要带太子去体察民情了。往日我在戏文里见过微服出访的皇子王孙，戏里面，才子佳人一见钟情、流传千年的佳话。不知道今天我们会有什么样的奇遇。
　　我们跟着皇上来到一座茶楼。小儿把我们引进了一间雅间。我们就坐着喝茶。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骚动。开窗看去，原来是一个卖菜老汉的担子不小心碰着了一个地痞。那地痞不依不饶要老汉把孙女赔给他，否则就要去报官。那地痞还声称自己的叔叔是顺天府尹，专管刑律。那老汉只觉得委屈就嚎啕大哭，于是就引来了一大群人围观。那地痞不依不饶，拉着那老汉的孙女就要走。小小的女孩子才四五岁，见事情不妙拉着爷爷哭个不停。老汉心疼孙女一把拉着搂在怀里，那地痞拉着老汉就要打人。底下一片混乱，皇上看见这一幕脸上阴云一片，转头看看太子，叫太子下去把这些人劝开，还嘱咐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惹是非。太子就下去了。我们在窗户边往外看着太子如何处理这件事。只见太子下去把两边拉开，“：青天白日，在闹市拉扯。像什么样子。若是有什么过节，不如说出来。叫大家评评理。是非自有公论嘛。若是还不行，咱们还有刑部、大理寺，总会有个公道的。”那地痞却说“：你是何许人也，凭什么管我的事。可不要乱插手啊，须知打抱不平也要看本事。别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太子淡淡的说“：在下是谁不重要。在下也没有什么本事。在下凭的是正义，只想主持公道。所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凭的是公道，行的是仁义，在下还有何可惧的。”那地痞阴笑了一下“：我当是哪路神仙，原来只是个迂腐秀才。行啊，你既然想打抱不平，拔刀相助。那你就来听听，看大爷是否有理。大爷本来好好走路，却被这老儿的担子绊倒了。大爷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大爷这件绸缎衣裳给弄破了。大爷的衣裳是值得几两银子的，那老头该赔我，可那老头全身也不值我一件衣裳。我看他孙女还几两银子，就叫他把孙女赔给我。可这老头不肯。我叫他还钱，他拿不出银子。叫他赔孙女，他又不肯。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不成我还没理了。我今日就要把这女孩儿带走。谁说也没用。”说着那地痞就要把女孩儿拉走。太子出言阻止“：即是这样，那我替这老汉赔你几两银子就是了。仗义出手乃是为人美德。也算我做件好事。你也算行善积德。你看如何。”“你又不欠我的。如何替他还钱，我不要。我只要这那女孩儿。”太子又劝，那地痞还是不松口，两方就纠缠起来。眼见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我向皇上请求下去帮帮太子。皇上沉吟道“：太子自小长在深宫，不知人间冷暖。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了。朕原也只想着叫太子看看世态炎凉即可。看情势太子怕是要陷进去了。太子妃去帮着吧。免得真出了事。太子叫地痞给打了、骂了。岂不是笑话。”我领命下楼去，在店门口，我叫店小二去往顺天府报案，就说他家大人的侄子叫人打了，叫他赶紧来，看着店小二飞奔而去的身影，我翩然出了店门。我拨开人群说道“：相公，公爹叫你去打酒，你却在这里不回去了。公爹叫我来寻你。你且快随我回去把。小心公爹回去生气。”说完拉着太子就走。太子还当是皇上气他没能处理好这件小事，叫我叫他回去挨训，低下头闷不做声跟着我往回走。谁知那地痞却变本加厉，拦住了我们的路。“：哎，别走啊。我与你还有事没完呢。小娘子，你家相公给我主持公道呢。可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我笑了笑“：这位大爷，小女子不知你与相公有何瓜葛，也不关心。我家公爹就在楼上坐着等相公回去呢。这才是我的要紧事。请大爷让我们赶紧过去。我家家法甚严。若是迟了，公爹要罚我们跪祠堂一个月呢。”说着仍拉着太子往外走。“：既然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们。那秀才，你只要说句大爷我领走这女娃合情合理的话，你们就可以立即离去了。怎么样？小娘子，你看怎么样？”我不理他，仍往前走“：这件事本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该搀和进去。想来我家相公心软，看不得人家落难才出言相劝。我不知你为何要领走女娃，还要我家相公为你主持公道。单看你堂堂七尺男儿，要领走一个小娃娃还要别人为你说话，可知要么你是个无用之人，要么你是不得理，我家相公才不会为你说话呢。你是这女娃的爹娘，或者她的亲眷？若是，径直拉走她便是。又何须问他人。若不是，你带她回去还要费米费布养着她，何苦呢。总之，这件事与我们无关，快叫我们过去吧。”“谁说与你们无关。这女娃的爷爷弄烂了我的衣裳。我叫他用这女娃赔我的衣裳。这老头不肯，与我撕扯。你家相公出来劝和，说要主持公道。他说要拿银子替老头还钱，我只要这女孩子。我们两个因为这个才争执不下。你若想要早点回去，还是叫你家相公说句话吧。他想要主持公道，也是好事啊。你就叫他主持公道，说句话嘛。说完我马上让你们走，还要谢谢你们呢。”我不在往前走了，回过来对着太子眨眨眼，对着那地痞说道“：既是这样。那我替相公快点把这件事理一下。我问你，你这衣裳值多少银子。”“这是正宗的湖州锦缎，不算手工，单单料子就3两。若是——”我转身作势继续前走“我只问你值多少钱，你说那么多是在拖延时间。我等不得。快教我走吧。”那人喊道“：五两，五两。这衣服值五两。”“莫再废话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那女孩子年纪小，看来也不值五两。那老头虽年老，可也还能干些活。这样，你给老头二两银子，叫老头把家里的东西都处理了。你连老头带着他孙女一块带去，这样一来免去了他们祖孙分离之苦，二来你也算积德。你看如何。”那地痞想着自己还要搭银子就不依。我半哄半吓，说了几句话，叫他写了卖身契。又劝了老头几句，老头很是无奈，最终同意了，按了手印。我就要把卖身契给那地痞，不放被竟小女孩冲了上来抢了过去。孩子毕竟是小，那地痞按住小女孩，抢过卖身契放好。那女孩大约气得发狂了，挣脱了地痞的怀抱，冲上来就要撕我的衣服。太子要护住我，被我按在一旁。我的衣服被女孩子印了五个手指印，也破了。我也不生气，叫地痞把她抱开。那地痞抱了女孩志得意满就要走开，女孩在他怀里哭个不停，那老汉直抹眼泪。太子也叹气。我对他悄悄说“：相公想不想看大转折？”太子还没回过神来，我就叫住了那地痞。“：那位大爷等等。我的衣服破了，虽然我不生气，可也得找个人赔我，否则没法交差。还请大爷赔了我这件衣服再走。”那地痞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众人也都疑惑不解。大家都看着我。“：这衣服是这女娃弄烂的。显然这女娃赔不了，那就找女娃的主人来赔啊，这是天经地义嘛。还请大爷赔我衣服，不然小女子就要告官去了。”众人想想我的话也倒也合理，况且这地痞故意讹人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心里早有判断，只是胆小，不敢出头。本以为就这么收场了，却不料横生枝节。看到讹人的反被讹，心里觉得很爽。有人甚至怂恿着我去告官。那地痞笑了笑“：嗨，大爷从来是讹人的，没做过被讹的。今儿倒新鲜。告诉你，爷不怕，你去告，尽管去告。大爷等着。”说着就指着后边一队人马，说“：那就是顺天府尹的人，看来我叔叔府尹大人已经来了。你就去告吧。”我上前一步，说“：诸位父老乡党做个见证，小女子这就请府尹大人为我做主。咱们看看这顺天府尹是清官，还是个昏官。”我朝太子笑笑，叫他先进茶楼里看着。太子摇摇头，无奈的进去了。周围的人一片安静。那顺天府尹下车过来，问是怎么回事。那府尹一派威严。我跪在地上装着委屈的样子说道“：大人，民女陆华氏莲君。随着公爹丈夫来茶楼喝茶。不料被人弄坏了衣裳。各位街坊邻居都是见证。请大人为我做主。”那府尹没有听明白我的暗示，只顾问身边的人“：怎么是这事，不是说我侄子叫人给打了吗？”身边的人回说“：报信的小二是这么说的。说是大爷被打了，叫我们快来。”这时那地痞就上前来，叫声“：叔叔。侄儿在这儿。”然后在府尹耳边耳语了一会。我只看见府尹的眼睛里不时闪光，我赶紧补充“：原来真是大人的侄子。那就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叫他还了我的衣服。否则我回家，不但夫家公爹婆婆会怪罪我，就是我娘家人知道了，也会怪我没用，说我丢脸。两家都是在京城里有名望的，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大人仔细想想我的姓氏就明白了。”那府尹终于注意到我的提示了，沉吟道“：你的姓氏？你说你叫陆华氏莲君。”那府尹似乎想到了什么，吸了口气，慢慢地问道“：你家住在那里？”“大人，小女家住的是京城里最大的院子，说不出的富贵。小女公爹是天下至贵之人，丈夫是家中长子。小女娘家姓华，爹爹也是吃皇粮的。小女只要他赔我衣裳就是了。还请大人尽快决断，我夫君还在茶楼等着我呢。若是晚了，不光小女担待不起，大人只怕也有些干碍呢。”我说的似是而非含含糊糊，非常像是唬人的，可也不是完全没谱。那府尹不敢断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想了个稳妥的办法，在茶楼里设个公堂，问个明白。我觉得自己反正不吃亏，就答应了。
　　‘上堂’前，我悄悄去见太子，叫他配合我继续把这出戏唱下去。他显然也觉得有趣，不过还是叫我别把事闹大了不好收场。我笑笑说“：你放心。上边坐着皇上呢，我知道轻重的。”然后就飘然‘上堂’了。
　　临时搭建的大堂上,那府尹坐着。看我们上堂来，他还习惯的拍一下惊堂木，只是拍空了有些尴尬。府尹见我笑了，严肃的问我“那女子，你认真地回答我，你究竟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绕过他的问题说“：大人问案好奇怪，不问告状缘由，却像媒婆保媒，先问问八字。”“那好。原告女子，你要告何人，为何告他。速速讲来，本官与你做主。”“是，大人。小女所告之人是大人你的侄子，我要告他损坏我的衣服不赔。”那地痞辩白“：叔叔，我并没有损坏她的衣服，如何赔她。”府尹说道“：公堂之上不论亲疏，只讲是非。那女子，你说他损坏你衣服，可有凭据。若是空口说白话，本官可不饶你。”“回大人，小女子并非空口白话。小女子的衣服确实是脏了烂了。大人您看看就明白了。”他往我身上一瞟。“本官看见了。不过这也不能证明这衣服是他弄坏的。”“回大人。这衣服并不是他弄坏的，是他家的小丫头弄坏的。堂下诸位乡党就是见证。不过那小丫头才五六岁，自然无法偿还，。我这才向她主子讨要赔偿。要不然就请他把那小丫头交给我发落。”那地痞无奈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个明白，末了说“：叔叔，侄儿实在冤枉啊。求叔叔给侄子做主。”我补充道“：大人，事情确如他所说。他自己也承认了。我的衣服被女娃损坏是实情，女孩是他家的也是实情，所以我找他讨要赔偿是合情合理的。请大人明断，叫他速速赔我银两。小女也好回去交差。”案子其实很清楚，判决却难坏了府尹，最后，府尹偏向了自己的侄子，判决他侄子无错，不必赔偿。我叫他等一会儿再判，还是叫人证来细细问明白。他问我还有何人证。我就说“：我家相公一直在场的，不请他到堂上说个明白实在说不过去。还请大人把我家相公请上来。”府尹叫人去请太子。太子只说除非府尹亲自来请才去。府尹在堂上，又不能轻去，就叫我去请。我就把太子请到堂上。那府尹一见真是太子惊得脸色发白，待到太子说自己如何看见他侄子为难那老汉和小女孩，如何去下楼劝和，却被他侄子拦着不依不饶，那府尹只剩磕头求饶了。太子数落了那府尹御下不严，办案不力的罪行，上报皇上处置。皇上一直在楼上看着这一切，听过太子禀报，下旨撤了这个府尹，把他遣送回老家，永世不得为官。但在这之前，还要他在众人前面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叫他亲自判决他侄子，罚他侄子一年苦役，并赔偿一笔赡养费给老汉。这府尹愁眉苦脸的宣了判。人们还只当这府尹大义灭亲心里疼，却不知这府尹有苦说不出。
　　后来，皇上还带着我们去了六部巡查了一番。回来又把太子叫在身边耳提面命。以后叫太子天天在各部之间巡查，经常问问太子看到了什么，有什么感受。朝臣们都在议论皇上有意栽培太子了，可是太子却渐渐地没那么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各位，大戏怎么样啊？很快会有大转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