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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红舍利重现光阴 ...

  •   悟空被大哥扔回了花果山,整日阶地闷在水帘洞里——大哥倒也没给她设禁制,是她自己心情不佳,不想出去罢了。
      她想起那日大哥说的话,人类很奇怪,脆弱的他们向往着强大的力量,可若那力量来源于异族,便是一个难以为容的存在。那日杀死南域首领和祭司时,眼角扫到那些献祭的民众,他们的眼中,确实有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悟空有些头疼,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年岁不小却依旧没开窍。
      从当上花果山七十二洞妖王时,大哥就时时提点自己,但那时她年纪小,倚着一身武艺将所有不放在眼里,跟那和尚西行取经时,她除了打妖怪就是忙着赶路,完全未将途中江流待人接物的姿态看进去,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和江流是人形,路上各国的人们对他们还算客气,可见了悟能和悟净,不说避之不及,奇异的神色是收不住的。
      还记得自己还是猴形时,从花果山渡海去学艺,上了西牛贺洲的岸,许多人见她一个猴子直立行走,奔走相呼来看,更有甚者想要将她捉走。她一开始以为是人类的羞耻观,见自己没有穿衣服,所以引以为奇,可等她穿上了衣服,却引来更多的嘲笑和围观……
      所谓沐猴而冠。
      悟空有些懊丧地坐在石桌前,双手捧着下巴,心里头又乱又糟。
      在石洞里头闷得久了,心里总有种形容不出的积郁,像是太过于空又像是太过于满,坐立不安。正在石床上翻来覆去找寻睡意时,觉得胸前有个什么东西硌得慌,摸出来,是悟净给他的舍利子。
      血红色的珠子,色泽有些黯淡,悟空拿着它,心中五味杂陈。
      拿着它,似乎躁动了许久的血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拿着珠子端详了多久,悟空不知不觉地握着它睡着了。
      悟空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的石桌上,她记得自己原是在自己水帘洞里睡觉的。
      院子外走进一个人,悟空抬头望去,那身影简直不能再熟悉。
      是江流。
      悟空本想躲,可这个小院太过简单,根本没有藏身之处,她看着江流迈进院子,背上背着个小竹篓,里头装着画轴和纸,看着他掩上小门,自顾自地朝内屋去了。
      他看不见自己?
      悟空心中想着,提步跟了进去,看着江流在屋里卸下背篓,有条不紊地从中拿出画轴、纸笔、幡。
      悟空并没有压着走步的声音,照常理是该能听见自己的动静的,可江流仍是没有发现她,悟空便走上前,站到了他面前。
      他真的看不见自己。
      悟空见状,终于放下心中的忐忑,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来。
      他比取经时更清瘦了些,也许是因为不再跋山涉水,皮肤都变得细腻了许多,但眉间总是蹙着,像是凝着些淡淡的愁绪,嘴角向上微翘,却给人一种无奈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因为消瘦了的关系,他看上去好像比以前高了些,悟空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手想要触到他时,却生生地穿了过去……
      悟空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影子有些虚,低头整理东西的神色是那样认真,可悟空却能透过他的脸看见自己手的影子。
      是啊,江流早就死去,血红舍利中留下的不过是过去的影像,仅仅是她抑或是江流生前的执念,而她孙悟空仍旧是实实在在存在于世,不老不死的妖。

      思及此处,悟空觉得很是失落。她压抑了太久太久,心里一直都是恨的,恨自己不争气,又恨那和尚懦弱无能,可这么恨了几百年,不知是不是恨了太久导致的气力疲乏,还是时间冲淡了她的仇绪,此刻再见江流,她却再无凌霄宝殿上一金箍棒捅向他心口的冲气了。
      也许因为这只是个影像的关系吧?悟空想,因为这不过是一段过去的影像,而不是那个让自己伤心难过的本尊,所以并未将仇恨移将上去。
      悟净说,江流同佛祖求了一世的光阴,释迦牟尼许了他以凡俗之身过一世,悟空不解,江流不是为了成全金蝉子的十世修行放弃了自己么?这般动作是何意?未免太过假惺惺了些。
      因为只是过去的影像,所以悟空这边厢心思百转,那边厢的江流依然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悟空看着累了一天的他,到水盆前绞了脸巾,擦净了手脸,铺好画纸、润好毛笔,一笔笔地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轮廓,又一色色地夋染叠加,他的神色专注,下笔前凝眉定神思索走势,运笔时行云流水将万千风景流于纸上。
      幻相里连桌椅都是虚像,悟空想要找个凳子坐下都不行,她站得有些累了,便放开手脚席地而坐,衬着下巴从下往上地打量他。
      连悟空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她对这和尚明明就是怨的,这份恨意到他死了都无法消弭,可为何、为何见了他的幻象,自己竟然如此没出息地放不下,还想看他在那几十年中都做了些什么?
      她以前总爱嘲笑江流是光头,此刻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与俗家男子无二的江流,不,应该说他已经还俗,不再是无所依的小和尚玄奘,而是自由的江流。
      可这个自由的人并不属于她。
      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却半旧不新的衣裳,头发只用一根旧木簪束着,明明是有些落魄的装束,却衬出一种出尘的气质。
      悟空记得,曾经的他一年四季都套着那身灰扑扑的宽大僧袍,光溜溜的脑袋上有几个香疤,若长时间在山间跋涉。来不及修理,脑袋和下巴颏都会长出青青的发茬。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还俗的江流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还是像当和尚时那般呆,抑或是像在西梁女国时穿着新郎服丰神俊朗面上却有些愁容的样子……
      见到真正还俗的他,悟空想起以前听过的人间女子所说的形容男子的好词,君子如玉什么的,江流这模样,确实如同玉般温润……
      悟空对着作画的江流发愣,心中莫名怅惘,她记得在身毒那个雪夜,江流穿着一身当地男子的衣装,说他穿了俗家衣裳出来,便是为给她做这一日江流,悟空现在想想,他说要做一日江流,却连十二个时辰都没扮满,待他成了真正的江流,他们却一个被囚在锁妖浮屠,一个在人间茕茕孑立。
      画纸上勾勒的山水似乎是西行取经图中的景色,悟空看到壮丽之景中几个前行的小小人影,身形神态像极了他们取经一行。
      悟空想要上前凑近看时,却听见有谁大叫她的名字,感觉自己一脚踩空,急速下坠。
      “大圣!大圣!”
      悟空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落下,醒来时全身都是冷汗,睁眼看到的是水帘洞中小猴儿一张放大的脸:“大圣!南海有使来见!”
      悟空被生生从江流的幻境中拉回来,突然醒来,觉得自己四肢似乎是被抽干了力气,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让使者稍待,容她换身衣裳。
      磨磨蹭蹭醒来,磨磨唧唧换衣裳,悟空一直心不在焉,进了待客的石洞,看到南海的使者才有些回神——这条带鱼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是敖烈的手下……
      带鱼使者恭恭敬敬禀明了来意,说南海三太子即将继任南海龙王一职,特送上拜帖,望齐天大圣届时到场观礼。
      悟空有些错愕,敖烈不过是老龙王的第三子,按齿序似乎并不能直接轮到他,可想到敖烈自西行取经后被封为八部天龙广力菩萨,相比两位兄长确实更有资本。
      悟空同敖烈的情谊向来深厚,这是敖烈的喜事,悟空自然要去的。她想起上次自己在南海敖烈寿宴的尴尬,心中有些好笑,那时的自己畏首畏尾的样子,真是失了齐天大圣的威风,此次去贺敖烈之喜,要大大方方的才好。
      悟空笑着问那带鱼使者,三太子平素喜好是何,说不能太失礼空手上门,带鱼使者却恭敬一笑,说大圣登门南海蓬荜生辉,又论及她与三太子的深情厚谊,哪里还用什么礼物,没得生分了南海同花果山的交情。
      真会说话。悟空想,她在傲来朝堂耳濡目染了许久,慢慢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她同敖烈的私交是好,可就像带鱼使者说的,这次出席可不止是代表着齐天大圣同南海新任龙王的私交,还关系着花果山同南海龙宫的脸面,自然马虎不得。
      辞别了悟空,带鱼使者带着一大串花果山的时鲜果蔬,被小猴儿们欢送走,想自己算是出了趟好差。
      那齐天大圣竟是这般倾绝之色,比各海龙宫艳丽的龙女们出尘的气质,朴素的衣衫都能映得容色如此鲜艳,怪不得让新龙王念念不忘。
      送走了使者,悟空在洞内兀自思嘱要送何样礼物才体面大方。
      敖烈和她认识已久,但那时他是马型,喜欢的无非是自己煮的黄精薯蓣类的吃食。现他化回了龙,要什么宝贝没有?
      这个人情挺难送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红舍利重现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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