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南海宴再遇旃檀 ...
-
悟空此番下南海，不同上次从珞珈山潜去，她身上有了避水珠，跃入海中，立见海水中分，屹如壁立。
顺着这条通路走下去，便是玳瑁为梁、鲂鳞作瓦的龙宫诸殿，晶明的四壁，鉴影炫目，许多侍从匆忙穿梭其中，皆是些化形不完全的鱼虾蟹，偶有几只水母和海星。
守在外的虾兵蟹将见了她，伸出钳子拦住去路，悟空递了请柬，一旁管事的乌龟接过看了，两只眼睛朝鼻子方向对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放悟空进去，又拉来一只海马，让它给贵客引路。
海马靠扭动尾巴前行，速度很慢，悟空没见过海马行路，很是新奇，慢慢地跟着它后头走，并不嫌烦。
海马带路实在是慢，悟空有些百无聊赖地四处望，还回头看了一眼。她来得有些早，故意的——不想和神仙们撞上，此刻南海龙宫外并没有很多的宾客，有些来得早的神仙拿着拜帖，被门口的的乌龟唤来墨鱼引导，悟空目力好，见那些神仙的请帖颜色同自己的不一样，被墨鱼引去的方向也和自己不同。
还是敖烈妥帖，将自己同那些神仙分开来。
因为吃过避水珠的关系，悟空这只旱猴子在海里再无不适，跟着海马拐过几从珊瑚和水晶，到了一座并不算大的宫殿前。
海马在殿前便同悟空作礼离开，悟空独自迈了进去。
龙宫都是在深海，不同于陆地，不受日光月华的照耀，海中靠着水母们发出的光照明，殿宇里，多用明珠。
悟空进的这座小宫殿不同于南海其他的大殿，大的宫殿多是在藻井中镶嵌一颗巨大的明珠，以一珠的光辉耀一殿，这座小宫殿确实在墙上间隔嵌着小的明珠，光线明亮却很柔和，当中站着一个抻直手臂的身影，身边围着几只小鱼精，正忙碌地往他身上张罗着穿戴。
是敖烈。
悟空看着神采飞扬的敖烈，愣了一会儿，片刻后便把这种唏嘘感叹压了下去，走上前去。
敖烈见了悟空，笑意从眼中溢了出来，挥手让小鱼精们退下，快步迎了上来。
“悟空！”敖烈笑盈盈地走过来，神气地转了一圈，问道：“好看吗？”
悟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这一声装束，她也是见过四海龙王的，敖烈的服制同他们差不多，也许是因为面嫩的关系，少了三分威严，多了五分朝气。
“挺好看的，就是觉得哪儿很奇怪……”悟空从上到下扫了敖烈好几眼：“啊！你头上没有角！”
四海龙王化成人形时着袍服戴王冠，额顶伸出一对龙角，敖烈头上却没有。
“难看”，敖烈有些不屑地答：“你这猴子在花果山当大王的时候露出过尾巴吗？”
“……”
敖烈现在贵为一海龙王，自然不可能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单围着悟空转，他一直记着悟空的好，想要让悟空在这样的日子里见证他的荣耀，可梵境从未失对她的戒心，敖烈便不敢大喇喇地将悟空置于人前。
悟空从未怕过什么天宫梵境，她自有她的考量，比起以前孤勇的无畏，她多了一点圆融——反正她也不稀罕和那群神仙一处，何必抛头露面去给敖烈添麻烦？
敖烈单给她布置了一殿吃茶，悟空虽对南海龙宫有几分好奇，却未乱走。
她打量着这一殿的陈设，简单又不失精致，想到敖烈先前取经路上同大伙儿一起吃了不少苦却一声不吭，到底是南海娇惯大的三太子，回到自家，依旧是那个讲究的龙太子。
敖烈的这份子宠辱不移、坚持故我，她该学着点。
悟空正赏玩着殿内的一件件奇珍，觉得身后有动静，她向来比较警醒，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戒备着回过了身子。
“是你？”来者正是金蝉子。
悟空没料到会是他，有些措手不及，却不同于前次在南海那般乱了方寸，只是淡淡笑笑，答道：“旃檀佛爷。”
金蝉子皱皱眉，他记得上次孙悟空是叫他尊者来着，悟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说：“先回是我冒失，唤错了称呼，佛爷勿怪。”
金蝉子见悟空言辞恳切谦虚，却不曾将她自己放矮。确实，叫人哪有从矮了叫起的，金蝉子已经贵为梵境的旃檀功德佛，这时候再叫他尊者，不是不敬么？
“你怎么在这里？也迷路了？”悟空说完便不说话了，金蝉子僵在一处有些尴尬，便诌了个话头。
金蝉子这么一问，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悟空向来嘴快，却不擅长场面上的应付，顿默了一会儿，觉得不答显得她多心虚似的，只能干巴巴地搪塞：“南海的景致不错……”
金蝉子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也未多追究，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还未请教？”
呃？请教啥？悟空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从梵境逃出来那日，被一个小弟子问道叫什么，她那时急匆匆地溜了，可今次被金蝉子拦个正着，她要如何回答呢？
悟空想了想，答曰：“我是孙悟空。”
管你梵境那个斗战胜佛说自己是何出身，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名头，不是他想冒就冒的。
金蝉子上次听敖烈叫她悟空，心中就存了些疑惑，想到那个同他前世有师徒情谊的斗战胜佛，似乎被佛祖点化前就叫孙悟空来着……
想到迦叶的嘱咐，金蝉子有些踌躇。
梵境的龌龊他隐隐晓得一些，听说齐天大圣孙悟空原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连天宫都敢闹的，若是那斗战胜佛本就是花果山的一员，叛了他们的大王向佛祖投诚，佛祖将原本的孙悟空打死，再将花果山划给假货修行，对外说成皈依，便是美事一桩，也就说得通了。
可花果山似乎还是在孙悟空的治下，明明是天宫都闹过的狠角色，看她同南海新龙王情谊深厚，又似乎同举世无君关系匪浅，却处处隐藏锋芒，也许是当时被佛祖大伤了元气，才缓过劲来？
思及此处，金蝉子看悟空的眼神中多了些许怜悯。
悟空自报家门后便毫不避讳地看金蝉子，她想，若这梵境的佛爷识破了她是浮屠里出逃的妖女，想要制服她，就算他仗着有一张江流的脸，她下手也不会留情。
可她抬眼便撞入金蝉子带着怜悯的眼波中，绀青色的瞳仁上头倒映着她的身影，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小和尚。
不不不，不能这样。悟空不自觉地为自己的心绪警惕，小小地退后了一步。
他并不是江流，他们不过是长了一张相似的脸罢了，自己荒唐了这么多的岁月，也该够了，不过是一个稍微柔软些的眼神，怎么又让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旃檀师叔！”一个梵境弟子快步迈入殿中，见了金蝉子，忙行了一个佛礼：“师尊见您不见了，让我来寻您，说不好乱走，以免冒犯主人。”
金蝉子在见到那弟子时心中就有些不快，觉得迦叶逼他太紧，但见那弟子这般大喇喇地过来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低声斥道：“既知这是在外出做客，还这般冒冒失失咋咋呼呼”，弟子忙躬身应诺，金蝉子便不再训他，说：“那便走罢。”
金蝉子走了两步，停住，回过身来，问悟空：“你不走？”
正是因为金蝉子离自己远了一些，悟空才留意到他的装束，先前自己心思都分到那张同江流相像的脸庞上，并未注意他的衣饰。
金蝉子已经是旃檀功德佛，再不是尊者时的打扮，左手尾指上戴着一枚蜜蜡戒指，一头长发不再用宝冠固定，只用一根帛带束起，裙饰和披帛上头绘着一整棵参天的菩提树，将他全身遮得严严实实，上身披着串成网的璎珞，像极了菩提树上结的累累菩提子，足下踏着一双履，绘着吉祥的纹饰。
好一个秀骨清相的旃檀功德佛！悟空只消一眼，便知金蝉子束发的帛带、指上的戒指、身前的璎珞是厉害的法器。
佛，果然不同凡响。
也不知是见了元身的反应还是自己心中情绪复杂，胸口收着那小和尚死后炼化的舍利子，此时竟有些发热。
悟空按捺下心中的怅然，同金蝉子点点头，笑着说：“走的。”
悟空同金蝉子出了那殿便礼貌作别，见金蝉子同那梵境弟子走远了，便转身折了回去——今天是敖烈的好日子，她不能到处乱走，届时惹出麻烦。
金蝉子被梵境弟子引回他师尊前，才冷冷地答：“师兄也来给南海新龙王贺喜么？”
迦叶不理会金蝉子的态度，只是笑笑，说：“南海三太子虽只是挂名的八部天龙广力菩萨，也算是梵境的弟子，身为同门，岂能有喜不贺？啊，此刻他已是南海龙王了，也算是他的造化。”
金蝉子不想理他，本来他就不是和迦叶一同来的，此番在迦叶面前听他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觉得没意思，转身想走。
却听得迦叶在后头道：“听说今日南海新龙王专辟了个宫殿给个陌生女子歇脚用，师弟，可要把握住机会。”
见金蝉子不理会自己，迦叶捅了捅身边的弟子，问道：“可有见到师叔身边那女子的容貌？”
那弟子直生生地回应了：“回师尊，那女子确实美貌非常，可师尊平日教诲，徒儿不敢忘，没有多看。”
迦叶轻笑一声，说：“看了便看了，你师叔还会打你不成？”见金蝉子转头来瞪自己，迦叶接着说：“师弟，不管是为了阿傩，还是为了你自己，早答应我的好。”
金蝉子不再听迦叶说话，扭过头自顾自往前走。
“师弟，师兄可不会害你。”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南海宴再遇旃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