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坐贾行商(一) ...
-
徐七回去,李远榕站在门口等他,“阿珮不在,出去酒楼吃。”
两人去了少人的菜馆,徐七喝了口汤,“我叫阿珮回了躺肖府。”
李远榕知道那是徐夫人娘家,关于记起的是什么,徐七也没有和他详说。“莫非记起的人是与徐夫人有关?”
徐七道,“差不多。”
“你有时出入徐府,却不知道记起的那人,只怕阿珮也摸不出多少线索。”李远榕思索道。
徐七道,“书房里的那把筝,可能是我记起的那人的东西。”
“哪里找到的?”李远榕问道。
“院里的榕树旁。”徐七道,“……你以后就叫我徐硕就行。”
李远榕笑道,“我还以为你就叫徐七。”
“我听徐七也习惯了。”徐七道。
李远榕道,“徐家家主对你的期望甚高。”
徐硕,人生丰硕。
“我是朽木不可雕,期望再高也枉然。”徐七道。
李远榕只是笑,不加予评论。
门口一人匆匆路过,李远榕和徐七刚走到门外就被他撞上,李远榕一看,原来是那天去徐府送信的小童。
小童低头道歉刚要继续往前跑,才反应过来李远榕就是那天在徐府遇到的那个对他和颜悦色的人。
小童跑得急了脸都红了一大片,慌慌张张扯住李远榕的衣摆,“救命啊!”
本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道理,李远榕把小童扔给了徐七,他则在旁听着。
小童已经语无伦次了,哭丧着脸,徐七见过他几次,这小童经常跟在许宇亭旁边。听见小童道,“老齐要公子……弹,弹琴公子不肯………老齐就叫人打他,打得都是血!公子,还、还还是不肯!……现在还在打……”
徐七听着,本来以为许宇亭胆敢拒绝那是老齐也奈何不了,只是没想到就是许宇亭倔着。
徐七从李远榕那里又拿了些银两,“今晚我怕是不回去了,你去正厅和我爹他们一起吃。”
李远榕应了声,又对徐七道,“去买些外伤药和壶药酒。”
看着徐七和小童朝青丝馆的方向去了,这才离开。
徐七带着小童在途径的医馆买了些外伤药和壶药酒,才上青丝馆。
青丝馆的大堂里许多人忙一顿布置,徐七避开了老齐被带到了最里面的院子。
外面是大堂,中间精致的楼阁是接客,真正窑姐小倌的住处是在这最里边。
比起玉梳阁许宇亭住的地方那是庭堂和鸡窝的区别,徐七还不知这比起其他人,算是好的了。
“小宝,你去哪了?”许宇亭的声音从房里传来,是抑制不住的烦躁沙哑。
徐七推门而入,许宇亭趴在床上抬头看他。
许宇亭尴尬了,“怎么来了?”
徐七把手上的伤药和药酒放到桌上,“哪里伤到了?”
这句尴尬的话被徐七问出来之后,徐七就被许宇亭赶出了门外,徐七仍然不知怎么回事。
许宇亭叫小宝拿了药,自己解裤子摸索着拿药涂屁股后面。
徐七想了许久,等许宇亭擦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再次走进来。
小宝正伸着小小胖胖的手指给许宇亭手上的伤上药,徐七拿起药酒,扯开他的衣带。
许宇亭一惊要扯抓住他的手,被徐七送来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许宇亭松手,蹙眉别开视线。
许宇亭肩膀上的是大片的淤青,徐七扯开他的衣襟,在肩膀上淋了药酒。
徐七手头重,一掌一掌拍到许宇亭肩头伴着药酒的辣,痛得红了一片。
好一会,药酒的火辣把肩膀上淤青的痛压下去。
徐七又快手把他被抽得裂开见血的地方上药,把许宇亭痛得忍不住叫他停手。
徐七道,“有时候低头也是少受罪。”
徐七一个大少爷来对许宇亭说这番话,许宇亭只能说,“你不知我的苦,低头谈何容易。”
被老齐抽打,青丝忍。
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青丝忍。
要给嫖客弹琴,许宇亭不能忍!
爹娘坐在身侧教他弹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对琴曲的热爱和探索从来没有因为身体的污秽离开,故许宇亭绝不干!
徐七不语,下手狠了,在他胸口锤了一拳,“愚!”
许宇亭“嘶”了声,“你要什么来什么,我就是愚!”
徐七懒得回答,还是把“我有的不是我要的”吞了下去没说出口。
小事他可以做主,大事还是要按着徐夫人说的做……连娶妻都——
他又有多少事不是在低头?
老齐站在门外,“你想好了?”
许宇亭听了,不应。徐七替他答道,“想好了。”
老齐赶紧开门,“徐公子怎么来了?”
徐七不答他,对许宇亭道,“身是肉长,经不起折腾。”
听见徐七这么说,老齐还以为许宇亭终于想通了,笑呵呵地把脸皱到一块,“想通就好,小宝快带青丝去拾缀一下,快开场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上台?!”许宇亭厉声道。
“不是想好了么?”老齐道。
“想好了——死也不上!”他说的话,一字一字地往外蹭。
老齐也是怕了他,见他硬的不吃,只好央求道,“小祖宗,我怕了你行不?就求你上场这么一次,这是今天那贵人叫我摆的大台,非要你上场不可!”
许宇亭又怎么不会知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的道理?也不应。
老齐知他聪明,“你上台这么一次,我今后就再也不逼你挂这头牌的衔,你只要还在青丝馆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起先他是赏识许宇亭会弹琴,头发好面容也端正,年纪是大了,可在人在外头流浪打拼过,也聪明,懂得世故。这样的人在青丝馆好好过下去再容易不过,只是给了他这个头牌的头衔,这混蛋他占着茅坑不拉屎占着鸡窝不下蛋!
老齐忘了最重要的一环,在外面来的许宇亭,不是从小小就来到青丝馆的小倌,不会整天心里郁郁寡欢想着被哪个男人宠着,他有追求和坚持的念想。
“你再想想,我把你放到最后上台。”老齐叹了口气道。
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小宝跑出去了,徐七坐着,许宇亭躺下歇息。
徐七以前在家里也常常自己一人坐上一天半句话不说,现在才有李远榕和许宇亭作伴,这三个时辰的沉默,是常事。
是许宇亭先沉不住气,“……我该低头吗?”
天黑了,徐七一直在飘忽于六道之外神游太虚的状态,突然听见许宇亭说话,慢慢道,“你自己决定。”
许宇亭起身点了支蜡烛,他正要开口,小宝就进来了,胖胖的脸颊挤着,“少爷,老齐说该你上了。”
站在蜡烛旁的许宇亭,眉锁着,脸色阴沉。
“……好。”
这个字后,徐七心也沉了。
像是看见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放弃了,逐渐沉进水底。
徐七忍不住想去拉一把。
……
今夜的青丝馆别提多热闹,整个大堂塞满了人。
销金撒银的繁华地,歌舞升平的热闹地,纸醉金迷的肮乱地,宣娼卖肉的腐烂地,皆是此地——青丝馆。
珠翠罗琦溢目,台上女支吟唱,歌声清脆。
一曲毕,有人开价,“一百两!”
这个价钱比起这个姑娘平时接客高出了数倍,比头牌平时接客还高出了一倍。
可价位还在不停地上涨,老齐看着眉毛都笑弯了。
不过随着姑娘公子们的上台,时间流逝得越来越快,老齐就笑不出声了。
因为,许宇亭那边还没有动静。
老齐叫了旁边的人去催,催到后来台上空了,司仪说停场歇息。
今日那贵人坐在大堂的正中央,远远这样看,就能看出他有些许不耐烦了。
老齐心惊胆颤,又是半柱香的时间,那贵人身旁的侍卫站起身,朝老齐走来。
老齐冷汗滴下来,心里正想着好听话搪塞推诿,怎么把全部坏事全推到许宇亭身上时,台上又有了动静。
有人把琴架搬上台来,又在前面架上屏风,看见一个人抱着筝走了上来。
影子一闪,已经坐到了屏风后。
废话不说,抬手就弹。
雍门古琴,弹得悲哀低沉,是郁郁不得志的心境。
这来这取乐的,也多是这样才来这种地方发泄,客人听着就收起了轻佻,脸色也沉郁了。
曲声渐慢,屏风后的人顿了下,伸出左手第四指在低音弦上一打。
众人还以为琴声就要停止时,屏风后的人又弹出一串琶音,双手齐动,琴声之高亮响遏行云,颇有卷土重来不愿臣服睥睨万物的豪气。
再之后细细闲闲的的曲调,仿佛经历了之前的落魄和愤起,心下再无波澜,处事不惊。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于缕。
大堂下有人忍不住这样隔着屏风看,都嚷嚷着要把屏风撤去。
老齐无法,不过见到是这样的效果更加欣喜,犹豫了一会,叫人把遮住美人的屏障撤去。
屏风一点一点撤去,许多人摒住呼吸,先是看见一袭布袍,料子绵软地搭在筝上。
一阵风从大门吹进来,卷起屏风后面的人一缕发尾微卷的头发。
老齐全身僵硬,恨不得把舌头咬断,刚才是发什么羊癫疯才叫人把屏风撤下。
不负众望,后面那人果然是一副好相貌,眼目半掩,鄂骨瘦削,一头长发给发绳随意绑在头后。
其实远不及方才许多上场之人的艳媚或清秀,就是偏偏有引人瞩目的资本。
屏风完全撤去,堂上之人眼珠子在扫视整个大堂之后,停留在老齐身上,轻轻挑眉,眼中尽是责问之意还有点点怒气。倒是扫去了往日的木讷,多了分灵动。
老齐全身一抖,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了。
没人先开价,突然听见有一人道,“稍欠火候。”
这人弹琴本来就不为弹得多好,对他的评价充耳不闻,掸掸衣袍站起身,一手抱起筝要退场。
好几个人冲上来拦住他。
“你对前辈都是这般不闻不问么?”刚才对他有所评价的人问道,也正是今天那贵人。
“前辈,他还年轻。”带着笑意的声音,发自二楼,整个大厅的人却全都听得到。
这句话有贬义,只是听的人都觉得这是为台上之人的辩白。
坐在大堂正中的贵人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年轻是好事……我出价一千两。”
台上之人不惊不喜。
一千两?真是应了那句一掷千金。
“前辈见多识广……可知道有一种价位叫做千金难买。”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想起。
那贵人道,“既然如此,台上那个你自己定个价如何?”
台上唯一站着的人,道,“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