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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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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行透过车窗,看到坐在路边的苏韵芝。他把头扭向一旁,不去理会。可是汽车开出一段路,他又不忍,唤司机掉头。
她抬起头,一双眸子里透着无辜,他的心颤抖了一下。他下车的时候愣了愣,自己久经沙场,一颗心被血水浸泡得百毒不侵,怎会因这个弱不禁风的江南女孩而心动。
苏韵芝认出了他,站起身来,朝他笑了笑。他微微点了点头,就像平日里遇到属下向他敬礼一样。苏夫人认得他的蓟军军装,不免心生恐惧,拉了拉苏韵芝的胳膊。苏韵芝笑道:“妈,他不是坏人。他救过我,还送碧儿去医院。”苏夫人心有顾虑,但依旧道了谢。
李景行提出送她们回家。苏夫人想要推辞,却推不掉,再加上实在是走得累了,便应了。她不信任这个陌生的蓟军军人,即使他救过她的女儿。凡是穿着蓟军军装的,她都不信。他们是她的敌人。
远远的,看就苏府的大门,苏夫人便喊着停车,可司机依旧将车停在了大门口。苏夫人拉了苏韵芝,向李景行道谢,急急地下了车。李景行却也跟着下了车。苏夫人心里一沉,强笑道:“今日家中还未收拾,有些脏乱,怕是会怠慢。”李景行点头道:“我只是想看到你们安全进门。”
苏韵芝觉得母亲那话未免太过于防备,但自己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是朝着李景行微笑了一下。恰苏韶华从里面出来,看到李景行,顿时沉下脸,大步走上前来,挡在李景行的面前,冷冷道:“督军大人有何贵干?”
苏夫人听得“督军”二字,不免有些疑惑,问道:“韶华,难道你也认识他?”苏韶华冷笑道:“妈,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蓟军督军李景行,如今的吴兴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韵芝在旁听了,仿佛挨了六月的闷雷,一下子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这位救她帮她的英俊男子,就是别人口中残暴冷酷的李景行。
李景行微微一笑,道:“韶华小姐无需太过担心,我只是送苏夫人和韵芝小姐回家而已。”苏韵芝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又是一愣。自己连他是谁都不知,而他竟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间不知该相信那一点才是真的。
李景行上车离开。苏韶华望着汽车消逝在白墙黑瓦的拐角处,方才松了一口气,又朝着周围看了看,冷笑着说了句:“好不容易离主子这么近,怎么哈巴狗们也不出来摇一摇尾巴?”苏韵芝知她是说给苏府门外的那些暗探们听的,拉了拉她的衣角,道:“韶华,算了,我们回去吧。”
苏韶华回过头来,问道:“你们怎么会认识李景行?”苏韵芝低下头,生怕被苏韶华责怪。苏夫人在旁道:“你妹妹说李景行救过她,也帮过碧儿。”苏韶华想了想,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挽了苏韵芝的胳膊,柔声道:“以后别跟这种人接触了。他毕竟是蓟军督军,而我们是吴军将军的女儿。”
天气逐渐转热,江南披上一层浓绿。河水波光粼粼,映照着日光。白日渐长,战事依旧继续。蓟军往南进攻,一连攻破几座城池,却忽遭重创,接连败退。李景行虽不甘心,可抵挡不住吴军的攻势,不得不退回吴兴城。
苏家的园子多时无人造访,杂草丛生,长得一人多高。又有野猫在里面做了窝,每到夜晚,发出叫声,令人恐惧,更加不敢前往。
因为天热,所以朱儿煮了一大锅粥。晚饭时候,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就着酱菜,喝着白粥。苏夫人喝了几口粥,不免皱眉,叹道:“要是家里那几个厨子没有走,那便好了。又不是没有钱付给他们,怎么逃得这么快。”苏韶华笑道:“妈,如今吴兴城是蓟军的天下,爸爸是吴军的将军,他们当然怕惹祸上身。”
苏士昌沉着脸,默默地喝着粥,不言语。他如今能够坐起身来,苏韶华替他买了一架轮椅。苏夫人瞥了苏士昌一眼,对苏韵芝道:“你爸爸过去待人宽厚,不知道施予别人多少恩惠呢。怎么一旦落了难,就没一个人知道报恩的?”苏韶华冷笑道:“如今的人,还不是树倒猢狲散,只要别墙倒众人推就行了。”碧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么。过去在厨房帮佣的王妈,看我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待我可好了。但如今家里败了,二小姐亲自去请她丈夫给我瞧个病,她都不肯。”
朱儿在饭厅外道:“老爷,太太,有一位女学生来找大小姐。”苏韵芝放下碗,见朱儿引来的那个女学生是刘冰之,便猜想定是与学生运动有关。她看了苏韶华一眼,苏韶华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担心。
苏韶华与刘冰之走到饭厅外,问刘冰之道:“出什么事了吗?”刘冰之的眼睛红肿,看得出是哭过的。她道:“韶华,不好了,我们很多同学都被蓟军抓去了。”苏韶华忙问:“李景行不是向来都不把我们学生当一回事么,怎么会忽然下令抓人?”刘冰之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大家正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呢,让我来请你过去帮忙。”苏韶华想了想,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
苏韵芝立在廊下,看苏韶华跟着刘冰之一同往外走,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苏韵芝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多虑的,毕竟苏韶华参加了那么多次学生运动,都不曾出过事。再说,她是苏韶华,是不可能会出事的。
夜幕降临,一轮圆月挂在天际。苏韵芝坐在窗前,翻着手中的书。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令人悚然。又有虫子的鸣叫声,充斥着整座宅子。电灯忽然间闪了几下,一下子灭了,屋子里一片黑暗。苏韵芝唤一声碧儿,碧儿应了,寻出蜡烛,替她点上。
风从窗外吹来,蜡烛的光晃了几下。碧儿替苏韵芝将茶水满上,劝道:“二小姐,蜡烛的光比较暗,容易伤眼睛,你就别看书了。”苏韵芝点了点头,叹道:“最近怎么总是停电。”碧儿点头道:“可不是,都好几回了。”苏韵芝问道:“爸妈都歇下了?”碧儿答道:“都歇了。二小姐,你也早点歇息吧,你身子弱,熬了夜,怕是又撑不住了。”苏韵芝摇头道:“韶华还没回来,我再等等。”
蜡油一滴滴落下,凝聚成块。苏韵芝困了,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待她醒来,天色大亮,才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了一夜。肩上的外套,是碧儿怕吵醒她,瞧瞧地替她披上。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见碧儿趴在桌子的一旁,正在熟睡。
苏韶华彻夜未归。苏韵芝唤醒了碧儿,两人一起走下楼,见朱儿坐在轿厅,靠着柱子睡着。听到脚步声,朱儿睁开眼睛,见是苏韵芝和碧儿,又是一脸失望。苏韵芝问:“韶华一夜都未回来?”朱儿点了点头,打了个喷嚏,道:“大小姐从未夜不归宿,想必是出了什么事了。”苏韵芝亦是着急,想要出门去寻,但朱儿把她拦下了,道:“二小姐还是在家等消息吧,亦或大小姐一会儿就回来了呢。我和翠儿一同出去找找。”
苏韵芝坐在轿厅里,碧儿拿了一件披肩,给她披了。清晨的雾气很浓,草木上沾着露珠。苏韵芝觉得身上发冷,便将披肩又裹得紧了些。她想着父母醒来会问及苏韶华的事,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怕父母会担心。
太阳渐渐升起,雾气散去。朱儿和碧儿去了许久,终于回来。苏韵芝见她们从门厅进来,赶紧迎上去,问道:“找到韶华了吗?”朱儿叹息一声,道:“大小姐被蓟军逮捕了。”苏韵芝吓了一跳,问道:“什么?蓟军为何要逮捕她?”碧儿道:“有学生闹事,被蓟军关进牢里。大小姐跟着昨天来的那个女学生一同去蓟军的营地,要求他们放了那些学生,结果也被抓进去了。”
苏韵芝顿时乱了,手微微颤抖。她曾听说李景行心狠手辣,对待敌人绝不心软。虽说见过他几次,觉得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大恶之人,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会对这批关在监狱的学生们做出什么事。
碧儿道:“二小姐,蓟军的那个督军,看起来像是个好人,要不我们去找他,求他放了大小姐?”苏韵芝摇头道:“事情若是真的能这么简单就好了。他与我们虽有数面之缘,可终究是个陌生人,怎会因为我们的求情而放了韶华?”朱儿在旁道:“二小姐,试一试,总比待在家里等消息要有用得多。大小姐从小就被老爷太太捧在手心里长大,监狱里那么糟糕,她如何吃得起这个苦。”苏韵芝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们去找李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