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细雨熟黄梅》安芷汀

23、第二十三章

　　药效过去之后，依旧是不停地咳嗽。苏韵芝咳嗽了许久，稍稍喘了一口气，由朱儿扶着坐起来。朱儿拿了两个靠垫，放在苏韵芝的身后，让她靠了，又将药碗端至她的面前。苏韵芝喝了药，接过朱儿递来的蜜饯，含在口中。
　　秦际平推门进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身体怎样了？好些了吗？”苏韵芝点了点头，伸手招了招，示意他走近。秦际平在床沿上坐了，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苏韵芝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了朱儿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得知韶华的消息了。她很好，没有受伤，正与刘冰之他们一同往北方去。”
　　秦际平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抽动，笑了一下，可这笑容亦是稍纵即逝的，立即又是满脸愁容。朱儿在一旁轻声问道：“二小姐，你是怎么知道大小姐的行踪？”苏韵芝刚想说出玉雯的名字，可担心被人知道她与蓟军的关系后，会对她不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了想，只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们。你们要相信我，这个消息绝对是可靠的。”朱儿将信将疑道：“二小姐，你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听得到这些消息，该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秦际平沉默了许久，喃喃道：“她为何要去北方呢？”苏韵芝道：“韶华要躲避日本人的追杀，她也是没办法。”她发着烧，目光却是炯炯的。“我相信，有朝一日，韶华肯定会回来的。”她的手握成拳，“等到这个风波过去了，等到日本人走了，她一定能回来。”
　　“二少，夫人来看望二少夫人了。”如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生怕方才的话被屋外的人听去了。秦际平忙道：“快请嫂子进屋吧。”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黄婉晴携着阿兰走进来，至苏韵芝的窗前，弯下腰，瞧了瞧苏韵芝的脸色，道：“听说你病着，便急急忙忙地来看你了。不过这样看来，脸色也不算太差，应是会很快好起来的。”苏韵芝微微一笑，道：“无非是着了凉，还劳烦嫂子特地跑一趟。”朱儿搬了凳子过来，黄婉晴坐了，笑道：“我今日去瞧了瞧你妹妹韵芝。这丫头真是可怜，病了这么久，小脸惨白，让人见了着实难过。你到底是底子好，就算生着病，脸色还是红润的。”
　　苏韵芝咳嗽了几声，笑道：“我这是小病，不碍事的，就是咳嗽得厉害，扰得自己心烦。”黄婉晴转头对秦际平笑道：“你呀，新媳妇都不晓得心疼，怎么让她病了呢？对了，你不是说要找你哥哥吗，可曾找到他了？”秦际平笑了笑道：“嫂子还说我不疼媳妇。我一回来就急急地来看她了，还没顾得上找我哥呢。嫂子可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黄婉晴听到这话，脸色一沉，又挤出一丝笑容，道：“谁知道他在哪儿，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兴许是在小红楼，与铃木希子小姐在一块儿呢。”秦际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一笑，道：“那我一会儿去找他。”黄婉晴心里酸酸的，可又不便表现出来，坐了坐，便起身走了。
　　如萱送黄婉晴出了院子，转身回屋，立在苏韵芝床边问了安，一双眼睛直瞅着秦际平。秦际平还陷在苏韶华的事情中未回过神来，接连问了好些问题。苏韵芝只是听玉雯说了那几句话，至于具体的细节，哪里说得上来。接连的摇头，使得秦际平也泄了气，呆呆地坐在床边，一脸沮丧。
　　朱儿端了水，替苏韵芝擦了脸。白里透红的皮肤，经过擦洗，显出原有的苍白暗淡。朱儿扶她躺下，转身对秦际平道：“二少，如今大小姐定是暂时无法回来了，再努力也是无济于事。只要她安好，那便有回来的机会，我们也有了盼头。只是留在这里的人，大家要如何骗过别人，过上安生的日子，还需要细细地想一想。”秦际平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朱儿看了苏韵芝一眼，道：“二小姐身子弱，想要冒充大小姐，一时半会儿能找理由混过去，时间长久了肯定不是个办法。”
　　如萱立在一旁，想了想，开口道：“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秦际平望了她一眼，道：“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听一听。”如萱望着秦际平道：“我在想，让二少夫人假装怀孕，如何？一来，夫人身子不适便有了理由，二来，二少可以对外宣称怕打搅夫人休息，搬到书房去睡。”她顿了顿，瞥了苏韵芝一眼，又道：“眼看这天一日日冷下去了，二少睡在地上，怕是会受凉。”
　　苏韵芝躺在床上听着，点头道：“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如萱笑了笑，又道：“等到快要瞒不住的时候，二少夫人便寻个借口，宣称小产了，到时候再让赵医生来帮帮忙，做个见证，想必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小产过后，身子必然大伤，就算是经常生病，也是能让人相信的。”秦际平想了想，道：“事已至此，我们试试吧。”

　　秦际明的生日是十一月初。黄婉晴早早地便开始操办，忙进忙出，只为给他一个隆重的生日宴。然而他的一句话，便让她灰了心：“今年生日，我在小红楼过了。”黄婉晴收起失落的神情，讪讪一笑，道：“也好，我也省心。”
　　铃木希子将秦际平的生日宴布置成自助的形势，菜式有中有西，供大家随意挑选。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洋装，婷婷地站在秦际平的身边。而黄婉晴却远远地坐在一边，手中端着高脚酒杯，似醉非醉的模样。黄婉如愤愤道：“姐，你也太懦弱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姐夫被那个日本女人抢走？”黄婉晴苦笑一下，没有答话。黄婉如还想再说，却见秦际平挽着苏韵芝进来，脸色一沉，将头扭往一旁。
　　秦际平带着苏韵芝，走到秦际明和铃木希子面前，说笑了几句。铃木希子上下打量着苏韵芝，笑道：“二少夫人进来气色真好，越来越美丽了。”苏韵芝望了秦际平一眼，抿嘴一笑。秦际平哈哈笑了几声，挠着头，对秦际明道：“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他又看了苏韵芝一眼，笑道：“韶华的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了。”
　　“恭喜。”铃木希子握起苏韵芝的手，笑道，“真是太好了。”秦际明拍了拍秦际平的肩膀，笑着祝贺了几声。铃木希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朝着黄婉晴的方向，挥手笑道：“夫人，你听说了吗，二少夫人已经怀上二少的小宝宝了。”
　　黄婉晴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拉着黄婉如，想要一同走过去。黄婉如不肯，甩开她的手，径自走了。黄婉晴只得一个人走过来，挤出一丝笑容，道：“弟妹真是好福气。”铃木希子在一旁笑道：“可不是么，这可是秦家的长孙呢。”黄婉晴的心被刺痛，脸上的笑容隐没了。铃木希子瞅了瞅，眨着大眼睛，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什么了？”说着，又一笑，道：“我不太懂中国的辈分关系，若是说错了什么，夫人莫要怪我。”黄婉晴听她这么说，不得不强笑道：“哪里，我并没有觉得铃木小姐说错了什么。”
　　宴会过后，灯光暗了下来，音乐声响起。秦际明挽着苏韵芝的手，在一旁坐了。黄婉如喝了些酒，脸色绯红，跌跌撞撞地走到秦际明的面前，咧嘴笑道：“际明，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秦际明转头看了苏韵芝一眼，苏韵芝微笑着点了点头，秦际明便起身，朝黄婉如微微欠了欠身子，伸出手接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面对面，随着音乐声，缓缓踱着步子。黄婉如抬着头，望着秦际明的脸。他的脸被灯光映照着，显得更加清冷，她不免有些唏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秦际明察觉到她的脚步渐渐变慢，便问道：“婉如，你是否累了？我们去坐一会儿吧。”黄婉如摇头，喃喃道：“我不要。你去了哪儿，又是回到韶华身边去了。”
　　秦际明无言以对，只得与她一同慢慢在舞池里晃着。黄婉如贴着他，闻着他身上的香味，觉得如此熟悉。她吸了吸鼻子，这么熟悉的味道，而他却是别人的丈夫了。她抬起头，直直的盯着他，他倒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将目光投往别处。她笑了，觉得他是那样可爱，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问道：“际明，如果姐夫没让你娶韶华，你会不会娶我？”
　　“婉如，你喝醉了。”秦际明推开她的手，“我们还是去坐着喝饮料吧。”黄婉如使劲地摇头：“我不。我没醉，我说的是实话。”秦际明觉得尴尬，回头望了苏韵芝一眼，叹息一声，索性转身便走，留黄婉如一个人在舞池中。
　　“秦际明！”黄婉如大声喊道，“她根本不爱你！”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人们立在周围，指指点点。她全然不顾，大声地哭了起来。黄婉晴坐在一旁，皱了皱眉，对阿兰道：“快去把二小姐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