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细雨熟黄梅》安芷汀

16、第十六章

　　苏韵芝几乎不曾见过苏韶华落泪。
　　苏韵芝抱着苏韶华，感觉到她在颤抖。陈舜清死亡的消息令苏韵芝感到震惊，她今晚才见过他，怎会料到他会死去。虽说陈舜清是个无趣的人，可平日里待苏韵芝如同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他的好，她是记得的。
　　姐妹二人相拥着，哭做一团。
　　最终还是苏韶华先平复了心情，擦干了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鼻子塞着，咬牙切齿道：“他们说李景行不见了。肯定是他干的。”苏韵芝透过泪光，看见苏韶华因仇恨而扭曲的脸。美貌添了几分恨，更显得狰狞。她想了想，将今夜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对苏韶华说了。
　　苏韶华沉默着，听苏韵芝将事情的经过道来。苏韵芝诉说了所发生的事，只是跳过了李景行邀请她去蓟州之事。末了，苏韶华盯着苏韵芝的眸子，淡淡问道：“都说完了？”苏韵芝点了点头。苏韶华挥手，给了苏韵芝一记耳光。
　　苏韵芝的耳朵叮得一阵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痛。苏韶华咬牙道：“你忘了是谁生你养你？你忘了爸爸是因为谁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你有没有良心？”苏韵芝哭道：“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是我们并没有伤害舜清，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苏韶华冷笑道：“你们？你们是谁？”苏韵芝低了头，不敢说话。苏韶华哼哼了两声，道：“你方才不是说有另一行人去救了李景行出来，你怎知不是他们做的？”
　　苏韵芝听了苏韶华的话，想了想，亦觉得有理。因为私人的感情，她原觉得李景行是无辜的。可如今一想，又多了疑惑。一时之间，她的脑子里混乱成一片，理都理不清。苏韶华还欲再骂，朱儿挡在苏韵芝的面前，对苏韶华道：“二小姐身子不好，还望大小姐看在姐妹情分上，原谅她吧。”苏韶华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惦记着姐妹情分，可她却惦记着的我们家的仇人。”
　　正说着，碧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小姐，不好了，司令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了，正在前厅呢。”苏韶华听了这话，用丝帕将眼泪擦干，道：“我先去看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碧儿道：“带二小姐回屋，替她把衣服换了，让她在床上躺着。换下来的衣服，找个僻静处烧了。”
　　苏韶华一边走一边猜测秦际明的来意，想到苏韵芝方才告诉她今晚所发生的事，她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暖黄色的灯光下，立着一行人。苏韶华瞥了他们一眼，定了定神，镇定地走了进去，开口道：“司令，这么晚了，可有要事？”秦际明冷冷一笑，道：“韶华，我不信你还不知那个消息。”苏韶华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已经错了，但依旧问道：“我不知道司令说的是什么。”秦际明冷笑道：“我那个傻子弟弟素来与你交好。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刻会告诉你。陈舜清已经死了，这么大的事，我不信他没立马告诉你。”
　　“原来司令所指的，是这件事。”苏韶华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的确，际平已经告诉我了。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是我的事，我不想跟别人分享我的情绪。”秦际明盯着苏韶华的眼睛，问道：“韶华，你今晚在哪儿？”苏韶华擦了擦眼泪，漠然道：“我在家。”秦际明“哦”了一声，问道：“有谁能证明吗？”苏韶华瞪了他一眼，道：“我们苏家上上下下都能证明。”秦际明冷笑道：“你们苏家的人不算，谁能保证他们不包庇你呢。”苏韶华反问道：“我做了什么，需要他们包庇我？”秦际明沉下脸，道：“有人看到你带着康容止一行人救出了李景行。你说，舜清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苏韶华咬了咬牙，道：“谁看见是我了？”秦际明摆了摆手，几个士兵走上前来，道：“我们看得很清楚，是苏小姐。陈将军不忍伤她，特地关照我们，他说这是苏小姐，苏将军的女儿。”苏韶华听了这话，气得天晕地旋，恨不得再甩苏韵芝一个耳光，她忍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你们怎能凭一面之缘，就认出是我？”秦际明在旁道：“那舜清所指的苏将军女儿，若不是你，那便是韵芝了。”
　　“不是韵芝。”苏韶华赶忙道，“韵芝身体不好，早早地便睡下了，我能替她作证。”秦际明冷笑道：“你连自己的清白都证明不了，怎么替她作证？”
　　“我能替韶华作证。”秦际平急匆匆地从门外赶来，“今晚我与韶华一同吃了晚餐，然后送她回家。舜清出事的时候，我正陪着韶华在家里。韵芝也在，我也能作证。”秦际明听了弟弟的话，铁青着脸，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吴军的将士们在说谎喽？”秦际平望着秦际明，道：“难不成哥哥以为我这个做弟弟的在骗你？我们可是亲兄弟。”秦际明看着弟弟，沉默不语。
　　一个人影从黑暗的角落里站出来，伴随着一股脂粉香味。铃木希子咯咯笑道：“司令勿要动气。想必夜黑，将士们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苏韶华听了这话，觉得奇怪，铃木希子素来与她不和，又怎会替她说话。

　　苏韵芝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脸颊烫得厉害，便知自己定是着了凉，又病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听见开门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是碧儿进屋。碧儿将袖管放下，道：“二小姐的衣服，我都按照大小姐的吩咐给烧了。不知怎么的，司令带着一大帮人来了，把大小姐堵在前厅呢。”
　　苏韵芝听了这话，不免有些着急，挣扎着做起来，让碧儿取了件衣服披上，扶着碧儿的手便往外走。路过父母的房间，见苏夫人开了半扇门，正往外看。苏夫人见了苏韵芝，便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吵吵嚷嚷的？”苏韵芝忙道：“妈，你别急，我且去瞧瞧。姐姐已经在那儿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苏夫人听得苏韶华已经在那儿，便放了心，道：“你爸爸也被吵醒了，怕出什么事。有你姐姐在便好了，定无大碍。”
　　虽说劝了母亲安心，可苏韵芝自己却无法安心。她急匆匆地往前赶，怎乃头疼欲裂，脚步渐渐无力。来到前厅外，见里面灯光下黑压压的人影，又不敢进去，只能扶着碧儿，躲在门外往里看。
　　只见铃木希子一脸妩媚的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美丽。她轻启红唇，似是戏诌地说道：“听说际平自幼与苏小姐交好，如今苏小姐痛失未婚夫，定是极为伤心的。苏将军又瘫痪着，家里也没个顶梁柱。一个女儿家，在如今这样的乱世，可是不好。不如让际平来保护苏小姐，如何？一来陈将军在天之灵不必再牵挂着，二来苏家上上下下也有人照顾了。”
　　苏韶华和苏韵芝同时皱了皱眉。苏韵芝知道，苏韶华与秦际平从小便相识，即使秦际平对她有心，她也只是把他当做朋友。苏韶华紧紧地咬着嘴唇，让她嫁给陈舜清，已是令她浑身不快，又逼她嫁给秦际平，还是陈舜清尸骨未寒之时，她如何肯依。可她知道，如果她拒绝了，不知铃木希子又会想出什么恶毒刻薄的法子对她。
　　秦际明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这个弟弟的心思，我还是略有所知的。这样很好，际平，我们也不用顾忌什么俗套的规矩了，待舜清的丧事办了之后，就替你与韶华完婚。”“不行。”秦际平嚷道，“哥，你这是疯了吗？我怎么能够娶韶华？舜清是为了我们吴军而死的，我们怎么能这么对他。”秦际明盯着秦际平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冷冷道：“我是吴军司令，在我的地盘上，都得听我的，否则军法处置。”
　　苏韵芝望着苏韶华，感觉她快要支撑不住，也顾不得那么多，跑上前去，扶住了苏韶华。苏韶华恰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苏韵芝扶住了她。可苏韵芝自己都是病怏怏的，姐妹俩晃了晃，才站住。苏韵芝满脸都是泪，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苏韶华拦住。
　　苏韶华贴在苏韵芝的耳边，轻声道：“不要乱说话，不要再害我们。”苏韵芝听了这话，又是愧，又是急，只觉得自己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哭泣。苏韶华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让她镇定下来。
　　苏韵芝恨自己，她开始后悔，因为她的缘故，害了陈舜清的性命，又害得苏韶华和秦际平身陷危境。可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她掏出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泪，见秦际明朝她笑道：“韵芝，好好保重身体。”她不免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