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思彼垂银

4、中秋月明

　　八月十五，中秋月明。
　　我费尽口舌，终于说服了祈王，他同意让我带琮忆出府观灯。
　　我、琮忆、听风和步月，四人简装出行。
　　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热闹非凡，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穿梭不息。各式花灯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自从嫁入王府，便没有出过府门，好久没有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气。
　　一出府门，我欢呼雀跃，手舞足蹈。我的欢快感染了琮忆，他亦是超乎往常的开心，依然是粲然如花的笑颜，让人沉醉。步月和我一样，肆无忌惮的欢笑，跳跃。沉稳的听风也露出了少有的无忌笑容。
　　我在一盏百合花灯前面停下脚步。我最喜欢的百合啊。从前我总是在屋前屋后种满了百合，花开的时候，遍地如玉白花，似雪、胜霜……
　　沉吟中，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呼喝声四起，人群纷乱散开，一骑黑马飞驰而来，看不清驾马之人的眉目。
　　忽的一阵童稚哭声响起，一个约莫3岁的小儿像是被汹涌人潮推倒，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眼见黑马飞奔而至，正欲起身相救，只见一个白色身影飞般扑了过去，抱着小儿往地上一滚，危机登时化解。黑马迅驰而去，马上之人匆匆回过头来张望，仿佛微微怔了一下，继而挥鞭离去。
　　扑过去的人居然是琮忆！
　　我冲了过去，他已被听风步月扶了起来。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担心？惊异？还是心痛？我取出系在裙边的丝帕，轻轻擦去他脸颊的尘灰。
　　“笨蛋，你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啊，会有危险的。”
　　“弟弟危险。”他淡笑着说。
　　“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我会去救小弟弟的。”
　　“嗯……”他应着，继续看灯。

　　大街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有人低声议论方才的惊心动魄。我听到一个常常与琮忆、琮铭相提并论的名字――越琮熙。
　　想不到与他的初次见面竟是这样一个场面。

　　“容儿。”耳畔传来琮忆的轻声叫唤。自从某天他在祈王面前叫了我一声姐姐被祈王责骂后，便再也不敢如此称呼，他常唤我容儿，偶尔在步月她们的唆使下也叫我娘子。
　　我回过神来，却见他提着方才我爱不释手的百合花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槿容姐姐，这是二王子买来送你的。”听风笑道。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漾起一阵水雾，琮忆的眉目渐渐模糊起来，心中却有一丝暖流慢慢荡漾开去。
　　“谢谢，琮忆。”我走上前，紧紧握住琮忆的手，诚挚的望着他。
　　我在他眼中看到从未有过的一道亮光，转瞬即逝。他开心的笑着。“容儿喜欢吗？”
　　我连忙点头。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种蛰伏已久的期盼再一次涌上心头。或许，哪天，一觉醒来，琮忆便恢复了心智，可是那时，他还会记得我吗。我不敢去想。即便有那样一天，我又该如何面对。我亦不自知。

　　夜深了，我携着琮忆，跃上了屋顶。
　　琮铭已经斜卧在了屋顶，喝酒，看天。
　　自从新婚当晚在屋顶偶遇琮铭，而他并未把我这一行径告知祈王后，我依然死性不改，常常来屋顶享受我片刻的宁静和释怀。同样，也常常能在此遇见琮铭。只是，我们几乎从不说话，各自喝酒，各自看天，各自在只属于自己的天地中畅游，最多，将自己的酒盏向对方轻轻一举，像是彼此交换一个干杯的眼神，如此而已。也许，不知不觉中，这已经成为我和琮铭之间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
　　可是，今天，我带上了琮忆。
　　在琮铭看到琮忆的一瞬间，他有片刻的讶异，转而看着琮忆笑了。
　　“大哥，原来你也在这里。”琮忆颇为兴奋，想要走向琮铭，却左摇右晃，站不稳脚，眼看就要一个跟头栽下去，我一把捞住了他，他顺势抱住我，生怕再一次发生危险。我大窘，登时拉开了他环在我腰际的手，一把把他按坐在琮忆身边。红着脸斜睨琮铭，他满脸惊异，还有一缕似有若无的微愠和无奈。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坐在琮忆身边。
　　这个家伙，平素在房间里玩闹，也并非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我全当他是个懵懂的大孩子，心中并无男女之别，也未加阻止。哪想今日，他居然在琮铭面前……
　　罢了，这个琮忆。我讪讪的看了他一眼。
　　“琮忆，今天太危险了，以后千万不能那样冲动。”想到晚间的小插曲，我尚心有余悸，忍不住再次叮嘱他。
　　“怎么回事？”琮铭转脸看向我。
　　我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来，却有些心虚，生怕他会责怪我对琮忆照顾不周。
　　他静静听着，不动声色，在听到越琮熙三个字的时候，眼角却突然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恨意，久久挥之不去。
　　“你知道琮忆如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他沉沉的问。
　　难道和越琮熙有关吗？我想到他霸道无情的行径，心中一片冰凉。
　　“琮忆本是一个何等优秀的人物，豪爽、侠义、真诚，即便对那个恶毒的越琮熙也从未有过丝毫亏欠。可是他，为了争储，居然利用琮忆的善良，害他中毒受伤，差点性命不保，留下了性命，却彻底失去了和他相争的能力。”
　　琮铭一口气说了长长的一段话，重重的长叹一声。然后一字一顿的说。“所以，我要保护琮忆、保护祈王府。”
　　这个个性内敛的男子，相识以来似乎从未见他说过这么多的话。
　　我看向琮忆，不知何时他已经靠在琮铭的肩头，竟似已经入眠。琮铭看在眼里，满脸的关切和爱意。他轻轻褪下自己的外褂，披在弟弟的肩头。
　　我们不再说话，一味喝酒。各自心中千回百转，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酒壶。“送琮忆回房吧，不要着凉了。”
　　我点点头，起身帮忙把琮忆扶上他的后背。
　　只听到琮铭说了一声“谢谢你，槿容”，便背着琮忆飞跃而去。云淡风清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