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妻》朱公三味

3、城中村的青梅竹马（2）

　　从饭店回出租房路上要折腾一个多小时，等两人到家的时候，一般都快深夜了。

　　小棠菜是头回来大城市，她全身上下，不止眼睛和脑子跟不上城里人生活的节奏，就是那副小身板，也被新生活折磨得够呛。回到家里，腰酸背疼不说，还因为每天在饭店都需要整天站着，连带一双小腿和两只脚也都浮肿得不成样子。

　　可就是这样，每天一进门，她也还是抢着去院子里提水烧水，就为了能让在厨房里对着炒锅一整天的孙健仁能用兑好的热水舒舒服服冲澡泡脚，再上床睡觉。孙健仁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两人都累了一整天了，将就洗洗就行。

　　可小棠菜不听他的。她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姥姥一辈子勤快，爱干净。家里不多的几大件家具，厨房灶台，自己，还有老伴，连带着小时候的小棠菜，总是被她张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小棠菜有样学样，也把孙健仁当成了自己的一份责任，一定要把他照顾得妥妥当当不可。时间长了，孙健仁也就乐得轻松，任由小棠菜一个人大半夜屋里院子里来来回回，忙进忙出地伺候自己。

　　而且，小棠菜这样忙得停不住脚，也正好能让他有时间跟林灵打个电话说两句话。虽然把小棠菜接来使这个障眼法是两人之前说好的，可林灵是个女孩家，嘴上答应得好，心里却不放心。这几天有时在员工餐厅面对面碰到，没了舆论压力的孙健仁有意讨好地跟她笑笑，林灵却总是爱搭不理的。孙健仁看她这样，心里也有些担心，因而电话打得就更勤快。

　　“灵灵，你回家了吗？”孙健仁小心翼翼地问道。

　　手机那头的林灵不说话。

　　“灵灵，你好歹应我一声。大晚上的，我是担心你自己回家不安全。”孙健仁的语气颇为痛苦无奈，末了还重重地叹口气。

　　“你还担心我干什么？你把你青梅竹马的好妹妹照顾好就行了。”林灵没好气地说。其实她是等着孙健仁说几句软话来哄哄自己。自己一个城里姑娘，长得也不差，找孙健仁这么一个农村来的毫无根基的男人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他能念着这点好，两人相处时能时时处处让着自己，好让自己将来的日子过得顺心点么？

　　没想到孙健仁听了她的话，半天都没有出声。林灵原本十分笃定的心情慢慢慌了起来，等了许久，电话那头也还是静悄悄的，她心里又委屈又气愤，外强中干地对着话筒吼道：“孙健仁，你没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明天我还得上班，没时间这么跟你耗着！”

　　孙健仁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灵灵，唉，你看，你这个急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

　　“灵灵你担心什么，我心里都清楚。”孙健仁顿了顿：“我这人嘴笨，又是从农村出来的，说不来什么甜言蜜语。可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只有一句话，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是比现在再辛苦一百倍，都是值得的。将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当人上人，每天都过舒舒服服的日子。”

　　“就只有我吗？”

　　孙健仁立马接道：“还有我们的孩子，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就只会说好话哄人家开心，一点都不关心我。”对面的林灵撒个娇，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孙健仁听出她话里的笑意，这才放心地关了手机。

　　“健仁哥，热水我准备好了，你快去洗吧。洗完了早点休息。”

　　孙健仁应一声，把脱下来的脏衣服扔给在外面等着的小棠菜，自己无事一身轻地进了小隔间，洗去满头满身的油烟，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大床上。小棠菜搓完两人的衣服，又就着瓶里剩下的一丁点儿热水，兑了大半冷水，匆匆地洗一洗，也赶快爬上小床睡了。

　　自从小棠菜来了江城后，孙健仁每天被她伺候着，原本需要自个干的洗衣做饭日常杂事现在都不用干了，而且林灵也比以前更在乎紧张自己，孙健仁觉得如今这日子真是挺享受；小棠菜则抱着以后要和孙健仁一起过日子的念头，里里外外任劳任怨，再忙再累也还是觉得生活终于有个奔头了，心里很欢喜。

　　只有另一头的林灵，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说不出来的火气。自己是什么人，小棠菜又是个什么东西？看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缩手缩脚的现眼样子，自己的缺竟然被这么个乡下妹顶着，实在是太窝囊了。

　　她林灵可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从小吃的玩的见识过的比这乡下女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穿衣打扮那就更不用说了，整个饭店里的女服务员里，她也是最拔尖的。

　　可这话她不能跟孙健仁说，一说等于连孙健仁也骂了。为了出气，她只好拉了一帮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女同事，有事没事挤兑一下小棠菜，看她在她们面前出丑的倒霉样，心里总算也能好受些。

　　其实，被林灵纠结起来欺负小棠菜的服务员里不是没有农村来的女孩子。可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不自觉地就会去捧高踩低，跟红顶白。林灵在同事里是个出挑的，盘亮条顺，每月靠酒瓶盖子拿的酒水提成在所有服务员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何况她还是本地人。

　　这些农村女孩子都是辛辛苦苦来这座城市里讨生活的。即便她们心知肚明自己从林灵那儿拿不到什么直接的好处，也还是想结交个像她这样能在本地吃得开的朋友，好图个心安。退一步想，万一将来有个什么需要人介绍饭店工作，对象之类的，也好跟人家开口求帮忙。所以，面对这样的处境，这些原本和小棠菜没什么不同的女孩子连脑子都不用多动，就知道该怎么站队了。

　　小棠菜初来乍到，在店里受了欺负，心里是委屈的，却也知道不能给自己和健仁哥丢人，背过身子狠狠抹一把眼睛，等再转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张和和气气的笑脸。可等到偶尔他们回家回得早，小棠菜见两人都有空闲，就不免想跟孙健仁撒个娇，说自己也想吃一次饭店里大师傅的炒菜。

　　哪想到孙健仁听了她撒娇的话语，脸色立马就是一变：“要吃自己炒去！我在饭店整天伺候别人还不够累的，回来还得伺候你，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小棠菜被孙健仁吼得愣在当场，只一会儿，眼圈就红了。

　　孙健仁看她要哭不哭的样子，也懒得哄她，自顾自点了根烟，到院子里去了。

　　其实，他是心烦。林灵今天跟他开口了，撒娇说自己想要个新款的小米智能手机，毕竟好多同事现在都用上了，大家互相织个微博建个朋友圈转发评论什么的，别提多好玩了。

　　孙健仁问她一个新手机多少钱，林灵张嘴就是一句：“不多，才两千块。要是苹果，价格翻一倍都不止呢。”

　　孙健仁没敢问林灵口里的苹果是什么意思，他从村里下来，便一头扎进了江城这间厨房里，连听都没听过这东西。

　　林灵看他半天都没应声，开始不高兴了：“算了，我也就是刚刚看到莹莹拿着她男朋友送的新手机和情侣号码，突然有点羡慕而已。你快回去吧，免得被别人看到我俩在一起，对你不好。”说完，林灵一转身子，婀娜多姿地走了。

　　孙健仁心里琢磨了大半天，宫保鸡丁都差点给人炒坏好几盘，还是觉得自己得送给林灵这个手机。他今后在这个城市的美好生活有一大半是建立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不能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高兴，再生出别的念头来，那他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要买，听林灵话里那意思，连手机带号，还得给她预先充上至少半年的话费，怎么都得小三千块。自己一个月就是不吃不喝，最多也只能挣这么多钱。孙健仁想一想就觉得肉疼。

　　眼看烟也快吸完了该回去睡觉了，孙健仁突然就想起还在屋里呆着的小棠菜了。

　　小棠菜也在店里干了两个月了，再加上她从家里带来的钱，买个新手机绰绰有余。想到这儿，孙健仁立马把剩下一点烟掐了，装回烟盒里，整整衣服，朝屋里去了。

　　进屋里一看，小棠菜还呆在自己出门之前的地方，坐着发愣呢。孙健仁立马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绣绣，还生气呢？刚才我话说重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今天在厨房忙了一天，有点累了。”

　　小棠菜摇摇头：“健仁哥，我想家了，我想回去看姥姥。”

　　孙健仁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小棠菜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每次只要自己这样摸一摸，她的心情就会高兴起来。

　　果然，小棠菜头上还顶着他的手，小脸儿就已经扬了起来，眼睛笑眯眯地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孙健仁立刻不失时机地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她手里：“来，这是健仁哥给你的，你收好了。”

　　小棠菜吓了一跳：“健仁哥，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你的手机么？”

　　“小笨蛋！”孙健仁用亲昵的语气喊道，“你不是想姥姥么，以后就用这个手机打电话回去，等会儿我把村里小卖部的号码写给你，你收好了。以后再想姥姥的时候，就打电话回去让人喊赵奶奶过去说会儿话，心里就舒服了。”

　　小棠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手机。孙健仁看着她，果然，没一会儿，小棠菜就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健仁哥，你把手机给了我，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我没事！”孙健仁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咱俩吃住干活都在一起，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行了，对不对？”

　　“对了，刚才绣绣你说想吃店里的炒菜。你想吃什么菜，健仁哥这几天有空就回来给你做。”

　　小棠菜手上捏着孙健仁半新不旧的手机，脸上笑得甜甜的，两个梨涡一边一个，可爱无比：“我想吃麻婆豆腐。”

　　“就这一个？”

　　“嗯。”小棠菜重重地点点头。

　　“傻瓜，这有什么难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菜，看把你馋的。过两天得空了健仁哥一准给你做。”

　　于是，还没到周末，林灵就用上了最新款的小米智能手机，和自己的同事好友在□□微博上晒照片，发评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小棠菜收拾好买回来的豆腐香菇猪肉香葱，喜滋滋地等着孙健仁下班回来给自己炒麻婆豆腐吃。

　　没想到的是，孙健仁一下班就满脸阴沉，不但决口不提炒菜的事，还点上烟就在屋里猛吸，把小棠菜熏得鼻子发痒。

　　小棠菜看他这样，不敢再提什么豆腐的事，只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真他妈丢人！绣绣你送我的手机，我还没到饭店，就在公交上被人摸走了。”孙健仁说完，气得又猛吸了几口烟。

　　小棠菜听了也心疼得不行，那可是自己这两个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呢，甚至因为不够，里面还用了一点姥姥给她的防身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小偷摸去了。可她还是尽力劝着眼前的孙健仁：“健仁哥，你没事就好。姥姥以前和我说过，破财消灾，搞不好这手机还帮你挡了个灾呢。”

　　听了小棠菜的话，孙健仁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嗯，那我们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小棠菜听他这样说，也不好说自己因为等他的麻婆豆腐还没吃晚饭，只能洗漱一番然后空着肚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