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妻》朱公三味

15、城堡岁月：码头VS航母（2）

　　“先生，您该去接小姐了。”

　　“……”

　　卫嘉印此刻正站在窗户旁，身形笔直一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两手背在身后，显得精神饱满。可面上一双凌厉有神的眼睛却似乎只是无意识地落在远处一片寒鸦枯色上，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二月的天还在倒春寒，室外依旧寒意入骨，卫嘉印面前的窗户却是大敞。附近这一带，除了他买下的城堡，根本没有什么高大建筑物。窗户这样一开，冷风立刻排山倒海似地灌了进来。他自己不在乎，却苦了要进来送信的女佣人，只是站在刚进门处，离窗户还有老大一段距离，后槽牙都被冻得直打颤。

　　女佣看卫嘉印听了自己的话没有答应，只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再拔高嗓子说一句：“先生，小姐快到了，车子在外面备好了。”

　　卫嘉印像是从某种状态里突然被惊醒了似的，转身过来，雄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模糊不清的味道：“已经到了？！今天十八了？”

　　“是二十了。”女佣笑着回话，她声音清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其实，这城堡里，不光男主人卫嘉印想小棠菜，很多下面的佣人也是想念她的。

　　小棠菜年纪小，和卫嘉印关系理顺了之后，连带着性子也逐渐活泼起来。除了被卫嘉印规定必须要呆在书房学习的时段，离开城堡回家过年前的那些日子，她总喜欢隔三差五地跑到女佣们集中居住的一楼东侧，和大家聊天说话。

　　小棠菜出身不高，不论是见过的玩过的还是平日里吃用过的，都和她们相仿，所以彼此间也就很能聊到一块去。

　　何况，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这个小姐虽然如今实打实是个金贵玉娇的身份，可她却并不忌讳别人知道她那些贫苦寒酸的过去，反而一说起来就总是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和她们坐在一起，也不乔张乔致，很多情况下，说得倒比听得多。

　　于是，有时等她上楼了，各屋子里上了年纪的女人，当然也有比小棠菜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便会就着气氛继续议论上几句。

　　“这姑娘，还是个小孩心性！还这么年轻就被主人家那样的男人看上，过这般锦衣玉食的日子，以后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运道儿。”

　　“先生好像对她很不错的样子吧。我听隔壁在三四层伺候的说，除了做学问的事情，卫先生几乎对她百依百顺。估计等她年岁到了，就该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屋里突现一阵安静。

　　再往后，自然有人出声艳羡：“赵小姐真是幸运，同龄人还在苦苦读书博前程的时候，她已经泊到了大码头。想来，人家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吹风淋雨的时候了，比我们可强多了。看我的手，”年轻女孩子伸出有些红肿的手，“今年冬天腌火腿被盐咬成了这样。”

　　“嗳，这都是命。我们女人还是得娇养细调，她刚来的那两月，我听伺候她的人说过，整个人长得瘦瘦怯怯的，衣服什么的也不行，很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可看看现在，就说是个贵族小姐恐怕也少有人不信。再说，卫先生的姥爷可是那一位呢，我们小时候历史书里都提过名字的人。这哪还能说是什么大码头啊，简直就是航空母舰好不好？！”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声音响起，“对了，菁菁，你也真是的，做事怎么不带手套？”

　　“带手套搓盐的时候搓不匀，也不好用力。”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你对自己这么不上心，是打算以后不嫁人了，学人家郭姨那样，在这儿等着主人家给你养老送终啊？”

　　“去你的，我能和郭姨比吗？大小姐都是人家带大的。小荣，我记得你有修复用的膏子，借我用点儿呗。”

　　“你刚才怎么不跟小姐说？她用的东西比我们一屋子人的加起来都金贵，你找她要肯定好得更快！”

　　“你先借我用点儿，等小姐下回过来我再找她要。”

　　“行了行了。”年龄大的女人出声了：“抹好了药都早点睡，明天起来还有活要干。”说着，几个年纪大的女人回自己屋子休息了。

　　屋里年轻的女孩子们听话拉了灯，却还是压低了声音继续嚼着闲话。
　　“嘿，你们说，卫先生真得会娶小姐做太太吗？”

　　“应该吧。”

　　“我也觉得。以前这里只有卫先生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讲究，都是郭阿姨主事。自从小姐来了，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先生替她料理，那个小心精细的样子！”女孩子转了个身，仰面朝天：“以前看先生来去匆匆，又总是面无表情，我们都怕得不行。早知道他待人能这么温柔体贴，……”

　　后面的话女孩子没有出口，可屋里大家都明白：“早知道先生待女人能这样好，她们或许也是有机会的。可现在，却是赶不及了！且不说男人已经有了用心思的人，就是拼样貌拼年龄，这城堡里现下还有谁比小棠菜更年轻的。何况她现在被养得一身白净皮肉儿，嫩汪汪水嘟嘟，跟奶油豆腐似的，我们女人看了都喜欢，男人对她只有更爱宠更娇惯的，没有反倒舍弃脱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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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之前打了电话回来，说要晚两天才能到，说的就是今天的日子。”

　　“哦！她的房间都整理好了么？还有中午的菜色？她喜欢吃甜点的菜，让厨房从今儿起还是照她的口味准备一日三餐。”

　　“郭阿姨都已经吩咐下来了，先生您放心。还有，接小姐的车子现在已经在楼下等您了。”

　　卫嘉印想到那个小小的姑娘从今天起又能陪在自己身边了，心内的低落茫然无意间便消散了大半。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人愿意心甘情愿呆在自己身边的，哪怕他还没有给她什么承诺，自己这次的感情没有错付！

　　现在的他，心里光是装着这样的念头，已经满足得想要，想要……卫嘉印想了好一阵，想不出要怎样，却在转过视线后，突然就看到那条正蹲在壁炉旁边，毛发黝黑发亮的猎狗。

　　猎狗的身形依然矫健，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可此刻的它却已经完全收敛起了过去征仗杀伐时的森森凶悍，变得温和而乖顺。卫嘉印想，也许，他自己就像这只猎狗一样，生活变了，陪伴的人变了，于是自己也变了。也或许，他内心苦求很久的东西以后终于能够踏踏实实地握在手心了。

　　不得不说，卫嘉印对小棠菜真是极尽宠爱又关怀备至的。从汽车站接了她坐进自己的车开始，不，应该是从接到小棠菜之前，他的关爱体贴就如同冰雪消融后的山泉水，毫不刻意地淙淙流淌着。

　　先是吩咐司机把暖气开低，等回程的路上再慢慢把温度调高，就是担心坐着大巴车过来的小棠菜突然上车后，被车里的暖气冲撞，一冷一热，激得身子受不住。

　　等把小人儿接到了，又赶快递上出来之前就让厨房装好的红枣桂圆热姜茶，紧紧盯着她喝了大半杯子。

　　等到她的脸色终于褪去青白，开始有了丝丝红润，车里的温度也上来了，卫嘉印哄着小姑娘换下羽绒服，又用自己带来的长毛毛毯把她裹得密密实实，告诉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就该到家了。

　　小棠菜被暖风吹得打了个哈欠，随后靠在了卫嘉印怀里。

　　她从大清早起来直到现在，倒了四次车，从村里到县里，从县里到小城里，从小城到江城，眼下还要从市里回卫嘉印的城堡。一路上看着自己的东西，还要听车里报站，这会儿真已经快精疲力竭了，真得是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原以为卫嘉印接到自己，她和他分开这么久，总要说两句话才好休息的，没想到卫嘉印不仅不让她说，就连他自己，除了那些必要的话以外也没多说一言半语。

　　小棠菜闭着眼睛靠在卫嘉印身上，睡意没多久便铺天盖地地袭来。在意识彻底模糊前，小棠菜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卫先生，是她的男朋友了，他待她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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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屋外飘起了温柔的白色雪花，四楼小棠菜卧房门前，暖融融黄澄澄的走廊灯光下，站着高大健硕的男人和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的老妇人。

　　“那孩子还没起来？”

　　“冻了一路，又颠簸了大半天，今天就让她多睡会儿。”

　　郭荣华侧眼瞧着眼前卫嘉印对她仔细解释的样子，原本不大的眼睛笑得简直快要眯成了一条缝儿：“好，好！不是阿姨我多嘴，你现在也忒能护短了。其实这家里，只要你肯放行，哪有别人会说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