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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歌未央(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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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楼宾客满堂,笑语喧哗。鼓乐声起,热闹十分。中央搭台上舞姬们踩步子舞动旋转,身姿轻盈,婀娜多姿。。
一方桌,分上下两层,桌中央一个圆洞,桌下一层放着炭火盆,桌上面放热腾腾的大铜盆,盆内八角、茴香十八种配料制成红彤彤的汤底沸腾,热腾腾冒着扑面白气,香味缭绕,令人不住吞咽口水。
店小二端着各色盘子穿过层层人群来到桌前。
“客官,您的羊肉来了!”
红白相间的羊肉色泽莹润,切成薄薄薄薄片打卷叠放盘中,与先前上的十几盘生鲜叠在一起。
桌前静坐一青一蓝二人。青衣青年稍年长,鬓边碎发混着白气扇动,蒙蒙中看不清什么模样,一双丹凤眼凌厉傲慢,修长的两指夹着筷子慢悠悠伸向盘子顶尖莹亮亮的卷肉:“你瞧着这东西已有些时辰了,光瞧着可不能饱肚子”,说着夹着卷肉往锅里来回涮了涮,起锅夹到蓝衣少年的盘子里,道:“这东西从南疆传来,听说食材往里面一涮就能吃,味浓略微辛辣,回味无穷,叫做咕噜盆,是这家酒楼的新菜品,尝尝看味道合不合意。”
滚滚青烟迷了少年的眼,少年拿手不住扇,气中飘来辣椒的辛味,呛得一阵咳嗽,眼角呛出泪花。
青年自得夹着滚烫的白萝卜优雅的咬上一口,嚼了一会儿咽下肚:“咕噜盆是这样,刚开始是有点不适应,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你这个样子,习惯就好。”。
对面的少年已泪流满面,额头冒汗好不狼狈,狼狈之余挤出笑:“阿哥介绍的自然是好的”,心里对咕噜盆有了看法,难为了店老板万水千山不晓得从什么犄角旮旯搬回来的汤火盆子,自己吃也不是,不吃便对不起青年忙里偷闲带自己出来的热情。
这一青一蓝正是龙非和一身男子装扮的龙翎。
自上次喜宴,非少本着替堂妹打气出力的原意一路作为护花使者护送她到王府,不求让她一路开开心心,却也不想见她郁郁寡欢,问三句说半句的忧郁样。出于感情和义务认为该好好照顾自己唯一的妹妹。撇开半途中杀出来的混小子,以为已经该做的都做了,没做的也做了,可妹子的笑容怎么瞅还是忧郁。。
除去表面上随性懒散,事不关己的模样,非少是个很负责人的好兄长,好兄长见到自己妹子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是姓严的小子伤了她的心,心想着要带着妹子好好闹闹场子,为妹子解解气。
还没开工就碰上个讨厌鬼,讨厌鬼说了非少此生最痛恨的称谓,自己忙着教训不速客,把出气的事情抛到脑后,非但没替小妹出头,还让小妹哭成了泪人,好兄长惭愧的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并没有帮妹子什么忙,惭愧之余,又有歉意之感,是以私下翻了不少风月书,依书上的教法女子情场失意时避谈敏感话题,敏感词也不行,最好是让女子忘掉那段伤心往事,伤情之初,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用女子最喜欢的事情来刺激,女子专心于喜爱之事便不再痴缠,久而久之忘掉后一切安好。
兄长当下决定从吃开始。
为了能帮妹子解愁,非少下血本的吃遍了大街小巷,什么蒸煎炸烤烙煮烧,油糕面点,酱肘牛肉大碗茶,统统吃到吐。后来打听到如意楼有叫咕噜盆的特色小吃,小心谨慎的尝了一遍,觉得不错,应该是妹子喜爱的辣味菜,故特意排了通宵队得到了上席的座。
望着堆似小山的菜肴,龙翎勉强睁开了泪汪汪的眼,边吃边笑:“阿哥介绍的果然好。真好吃,真好吃。”
听见妹子说好,非少一夹一夹可劲儿往妹子碗里夹菜。妹子冷汗一冒,她以为不该糟蹋非少的一番好意,所以才这么讲。哪想非少这般实心眼,十几盘菜有一半煮熟了躺在自己盘子和碗里,妹子表示自己的胃容量有限,矜持的夹了块肉到非少碗里:“阿哥辛苦,多吃点,多吃点。”
倒不是她不喜欢咕噜盆,换做平常,见到这么新鲜稀奇的玩意儿定开心十分,可现下严霖枫和青禾的大婚刚过,大街上的喜色没褪尽,她实在没心没肺不下去,当真食之无味。只是白白可惜了非少的千万辛苦的心意。
搭台上舞姬退下,上来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娃,抱着琵琶自顾自怜弹曲,小嘴一张,声音如天籁。
兄妹二人吃咕噜盆吃的热乎,一阵凉风吹过,转眼间一玄色身影做到兄妹之间的长凳上,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小二,加筷!”动作流畅麻利,扑了一面烟气的二人扇扇气儿,才看清来人的面目。
此人大概十八上下,淡雅如雾里星光,简洁略带华美,一青年长成这样也算世间少有,尤其一双紫色细眼邪魅勾魂当真邪得紧。
“小非”,青年声音糯而慢,邪而傲:“有吃好的也不叫上我。”
龙翎瞧着眼熟,一时也说不上是谁。
非少怒目而对,眼里蹭的冒出小火苗:“没位子!”
他就着非少的手,在锅里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再要伸手夹什么的时候,非少惊讶的合不上下巴,半天回过神来:“你的脸皮竟也这般厚了,这么不讲究?!”
他笑得嫣然:“小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看见相好的来了,也不招呼,非得人家自己动手。”
非少脸上三根斜线:“谁是你相好!你不要乱认,人家至今独身。”
“客官,您的碗筷!”小二爽朗的声音插话道。
非少生气,不自觉提高了嗓子:“我们没要,快拿走!”
小二走得快,一瞬间伺候别的客人去了。
青年心满意足的吃开了,拿着筷子往锅盆里翻了翻,十分自然的夹起龙翎妹子的盘中菜,眼睛看着菜,嘴里说道:“凉了就不好吃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龙妹子说。
龙妹子有些疑惑,筷子停在半空中:“我是不是见过你?”
青年正要张口吃菜,闻言停住了,放下筷子笑道:“记性还行,没把我忘了。”
细长的双眼,透露着邪意,简单略带华美,气质淡雅如黑夜里繁星闪耀,乌云黑亮的长发披散,慵懒不失神采,看一眼便印象深刻。。
见龙翎没认出来,他拿着筷子点通:“东华府。”
“好啊,上次教训还不够,现在又露脸,存心找茬是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红着丹凤眼的非少气不打一处来:“我本不想多做计较,现下这般赖皮模样却是作甚!”
青年从容泰然,夹了片羊肉往盆里一涮放到嘴边吹凉,递到龙翎面前:“尝尝,味道如何。”
看着滴汤带水的肉片,龙翎矜持的咬了来,嚼了两下觉得味道鲜美,咸辣适中,乃人间极品,失落的脸上难得浮现笑容,笑着点点头表示味道好。男子兴奋:“是吧,这样味道果然好?”
龙翎重重点头赞成。同样都是肉,她不晓得为何他夹过来的和阿哥夹过来的味道天差地别。思索了半晌,她以为,该是阿哥夹过来得太快,还未放凉便塞进嘴里,自然品不出味道。
一旁坐着人,还是会喘气的大活人,二人只顾吃肉,没搭理身边怒目圆睁的非少。非少以为自己被忽视了,忽视的很彻底,明明他才是这次用餐的发起人,明明他呛着烫着喝了两日白水推荐的咕噜盆,是他千辛万苦找到的咕噜盆,如今看来却没他半点干系,这是为何,为何?
眼前的大家伙一身妖媚气,天下男子媚成这般,可见不是个正经人家,怕是个祸水,原以为只有女子能被称为祸水,今见了他才知道男子也可以是祸水。祸水平白冒出来,只一盏茶的功夫就令郁郁寡欢的妹子重现笑颜,可见是个道行不浅的祸水。
祸水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样子,不是不搭理,而是全当不存在,堂堂第一门的龙大少自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从来都是别人扑上来哪有被人忽视的道理,私下对妖艳青年的恨又多了一分。
恨归恨,祸水归祸水,能见到妹子笑是事实,妹子难得一笑,可见他那套十分受用,既然能逗妹子开心,自己全当为了妹子,什么气暂且不计较。
非少面无表情的往龙妹的碗里接着夹菜,看着妹子,喜从心生:“等吃完了带你去消消食,听得上次你说想见识飘香院是哪般,想来你已长大,那些个事情可以了解了解,今儿个就带你去长长见识”,
龙妹合了合掉下的下巴:“阿哥说的可当真?”
非少嘴角上扬:“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龙翎想了想,觉得此事不妥:“阿爹阿叔不是不让的么。”
非少摆摆手:“想你也大了,他们不会阻拦一二的。”
听非少这么说,龙翎这才放下心来,正想问去哪家。
青年插话道:“原来是瞧青楼,这好办,我手里正好有花魁大赛的三面金牌,等吃完了,带你去瞧瞧。”
非少一听按了按身上揣的银牌,这还是自己砸重金花高价又是求人又是排队才得来的,自以为很是难寻,却没想对方竟有金牌!非少脑里一懵,对青年的认识深了一层:定非富即贵,是个有来历的祸水。面上不动声色,淡然道:“拿来瞧瞧,看是不是框人的。”
金牌在手沉甸甸,金灿灿,上面雕刻着好看的意字。非少暗自收好银牌,脸上淡淡道:“谢过公子的好意,翎儿,阿哥这里也有牌子,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心下觉得对方非奸即盗,虽说自己手里捏着两面银牌,倒也踏实自在,并未觉得不妥。
云里雾里的龙翎看着青年貌美的面容,半天吐出几个字:“我晓得你是谁了,你就是王府的白衣客,跳来跳去的就是你了。”
肉片掉在桌子上,青年顿了顿,说道:“不错是我,小丫头的记性还好,还没忘了我。”
一听叫自己丫头,龙翎不乐意:“我有名字,不是什么小丫头,我叫龙翎,你呢?”
男子有些惋惜的按了按太阳穴:“看样子记性有待提高啊,在下姓歌,叫未央。”
说完,拿着方巾仔细为龙翎擦去嘴角油腻,龙翎觉得雾气这样大,他能准确无误实在厉害。
“对了,不知非兄手里是否也是金牌?”歌未央淡淡问道。
非少打了个刁钻的鼻涕,拿着手绢擦了擦道:“银牌。”
“那就不劳小歌费心了。”龙翎咬了口白菜说道。
歌未央的手划过龙翎的嘴角,浅笑道:“有饭粒。”
傲慢的丹凤眼一睁,那人就那么自然的揩油,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妹子向来对这些事不在意,虽为男子装扮,毕竟是女儿家,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只怪自己对待龙翎的态度太糙,将她当弟弟养。像这般被人揩油了还不自知,真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