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绾芳华》长山玉

26、骚包的非少

　　秋后的艳阳明朗灼热。
　　一辆小马车吱吱呀呀的行驶在山间小道，车身咯吱摇晃，一切皆如同诗中写意般生动。
　　抛开诗意部分，马车中不时传来叫嚣声，两周车轮子三声咆哮，难为车夫是个半聋，一番下来，咆哮叫嚣未过心。有趣的是半聋车夫看见如此美景情不自禁的哼唱着小曲。
　　那画面，怎么看都像是在卖姑娘。
　　……
　　非少优雅的喝了口水润嗓，吸气呼气后接着嚷嚷抱怨。一会儿不满被晃晕，一会儿抱怨山涧鸟不拉屎，一会儿激动的诉说即将要见到许久不见的妹子的激动……一张嘴巴吧嗒吧嗒没个完愣是没闲着。
　　对面坐着的女子好心情的侧头望向车窗外，看着一路的好山好水，神态若春梅绽雪，黄穗披霜，眼神若一汪春水，淡淡的望着，凝固成为一幅画卷，一副非少没什么心情欣赏的丹青画卷。
　　马儿受不了车内人的闹腾，飞奔了一路，转眼间“墨元村”的木匾出现视野中。
　　学堂内。
　　方才叫嚷打闹的一群人面对沈月星同龙翎之间如此和谐友爱的画面不客气的愣了。
　　一个个的都不可思议，到底是哪里除了问题：难道院花在昨夜的一番咆哮发飙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龙翎的好，觉得女女在一起没什么才重新对这个假小子好？还是白映寒叫走院花的时候坦白一切，从了院花，院花认为白映寒也不错，缺心眼的认同了龙翎的做法，在向红娘示好？亦或院花善良的原谅了龙翎的伤害重拾友谊？
　　呆愣中，大家伙儿一致认可了最后一种可能：他们心目中的院花就是这么深明大义，就是这么善解人意，就是这么善良！
　　歌未央不客气的打断了众人的思路：善良个毛线！顺带着阻断了沈月星的示好：“别离的太近，昨儿个淋了雨，咱姑娘身子娇弱着呢。”他刻意强调了姑娘二字，无非很见不得沈月星这变脸的速度，大有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势头，对于她的示好，歌未央深深厌恶。
　　白映寒在远处淡淡的瞄了一眼，复又收回视线继续看着书本子，左手食指合着堂外水风车的滴答声轻轻搅了一下青花瓷杯里嫩绿绽放的茶叶，一股淡淡的芳香味飘散，微风吹拂着他的鬓发，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发香，一副事不关己己不愁的悠然派头。
　　因昨儿个下了一夜的雨，随后这帮不安分的猴崽子们居然同时淋了雨，院长很慈爱的临时放了书院半天的假期，故没有一个多事的院士先生出现在学堂，就连杨显芝，龙翎的密友，也趁着风和日丽寻了个好地儿抚琴去了……大抵上所有人早已习惯了学堂上的闹腾，是以今天书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主事儿的人出来管。
　　方才大显热情和友好的可人儿愣了。沈月星以为昨夜里对龙翎说的话是有些过分，那一巴掌也确实应该，对方不也做了很过分的事。一笔归一笔，她念着白映寒帮她解咒的恩对她的态度已然好转，还要她如何？难不成冲上去抱着她的大腿感激流涕？
　　开玩笑。
　　听着歌未央的意思，这个小弟显然是对自己凶了龙翎一顿很不满意。可那又怎样，自己昨夜也好死不死的淋了一场雨。
　　想到这里，沈月星眉头微皱，明显不悦，连带着看向龙翎的视线跟着不友好，一副傲娇的神情，仿佛在说：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我都已经示好了，你还要我怎样？
　　“龙翎，星儿都原谅你不计前嫌了，你要是再拿乔可就过了。”杨武推开众人走到沈月星的身后，悠哉的说道，一声星儿喊得十分动情讨好。
　　“就是，说到底，还是你的错，谁叫你约白映寒的！”事情发展到这里，毕竟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就没什么秘密可言，林大力见龙翎这小妮子不领情，对她说话的口气极是不悦。
　　众人见有人开腔，纷纷附和着，站在沈月星的身边，一副龙翎你要是不领情大家伙儿就一起弄死你直到你服为止的姿态。
　　歌未央冷笑一声：“还真敢说，好心当成驴肝肺。”没给众人还嘴的机会，扶着虚弱的龙翎，问道：“如果不舒服，咱出去走走，不用理会这帮渣渣。”
　　一句渣渣彻底惹怒了众人，尤其是其中的官家子弟，什么叫渣渣，如果他们都叫渣渣，那世上就没有渣渣了！
　　“歌未央你找死！”杨武恶狠狠的撸着袖管就要干架。
　　“嘴巴放干净点！”这回连一直站在龙翎背后默默支持的蒋月娇也怒了，好说歹说他的亲哥哥可是当朝新进的武状元，听到人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直没吭声的龙翎嘴角抽搐：怎么地，方才趁乱是没打够，这是又要打的节奏啊。虽然她没弄明白大家到底说什么，可剑拔弩张的架势她可没看走眼。
　　歌未央一看就是个暴脾气，以杨武为首的对方显然也不是善茬，合不来就要打。虽然她很喜欢斗蛐蛐，可换做是自己，她绝对不会打架闹事，起码不能主动动手。当然，这是在龙老头的管教下，可现下龙老头不在，反正打了架也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且说自己老早就看杨武不顺眼了，况且自己的小弟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怎么就得罪他们了，一群靠着家里的官二代，可不就是米虫么，米虫和渣渣，有差别么？
　　况且自己好容易有个小弟跟着，她可见不得他被人欺负，她不替他出头，谁替？与其憋在心里好死不死的窝囊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
　　打定了注意的龙翎推开歌未央，站在杨武的面前就骂道：“你他娘的就是个怂包，稀罕沈月星这么久都没结果，真怂，我好赖还帮着做了一回红娘，真是看不起你。”说完还不忘鄙视的瞪了一眼发蒙的杨武。不就是闹事打架么，出去混了这么些年，旁的不说，找茬谁不会啊。
　　闻言，不仅杨武懵了，连带着林大力，王启开，一干人等都懵了：来书院这么久，哪回不是杨武带着头耀武扬威的，就连夫子也要忌讳他家在朝廷中的势力，还没哪个不开眼的敢这么挑衅犯事，龙翎这小妮子不过就是个江湖中人，家里最多跟院长有点交情，怎么就敢这么放肆了？
　　不要命，真是不要命。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什么，杨武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道：“你他娘的找死！”说着就握紧了拳头不偏不倚的打了上去。
　　这拳头肯定打不着身怀武功的龙翎，但龙翎的目的就是打架，既然是打架，就没有放过小事化大的可能，只能越闹越大。
　　杨武的拳头刚擦过龙翎的发丝，龙翎就不客气的一拳头打在了杨武的鼻梁上，顿时鲜血直流。
　　龙翎看着流鼻血的杨武，觉得还不够，干脆两个拳头一起上，打在了杨武两只眼睛上，打完之后，林大力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可大家不是这么想的，大家的想法可不是帮着谁，趁着乱，都是个报个仇。
　　于是，整间学堂再次沸腾。
　　杨武愤极，抄起椅子就冲了上去。
　　龙翎没用武功，可也没有示弱，抄起身边的桌子冲了上去。
　　……
　　一股花香飘来，嘈杂中勉强听得有个尖锐的男声不停的抱怨，声音越来越近：“……天呐，这都什么地方啊，那死老头也放得下心把我送这么偏远这么没档次的地儿！看看看看，地上都是什么？泥巴！我去，怎么这鬼地方这么不讲究，就不会铺个木板搬砖什么的垫垫，也不怕脏了自己的鞋！连个搬砖都没有，要么说墨元村穷嘛，等我见了那院长，定要向他好好的说说，不然，等我回去别人一定以为我是个野人。”
　　未等抱怨声变小，一会儿的功夫，男声又开始尖叫起来：“啊！方才爬过去的可是蟑螂？我的个乖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传说中的爬虫，真不是块好地儿，那么大个儿，啧啧，这里的清洁师傅都是干什么吃的！”
　　越走越近，总觉得第一次出场不能留下坏印象，故一身明黄色衣衫的非少以自己很前卫的姿态出现在学堂门口，用最灿烂最招牌的眉眼侧头看向屋内，极力忍住想抱怨的念头，强压着看见屋内房梁上挂着不知道多少年的蜘蛛网想尖叫的冲/动，只想让自己看上去和他的衣衫一样光彩照人。
　　但是……屋内的动静可让他装不下去。
　　“……啧啧……”非少嘴角抽搐：来之前龙天南那老头儿可没告诉自己墨元书院的人这么热血，说好的诗中芳华呢，说好的彬彬书生呢？说好的文雅高尚呢？
　　全他娘的放屁！
　　突然一个小马扎朝着自己的面门飞了过来，龙非下意识的侧头，擦着他的发丝夺门而去。
　　额头斜线三条。再也忍不住了，龙非不自禁的发出了惊呼：“哇偶！”真是好热血，看的他都想扔掉美男包袱好好打一架！自从龙翎那小妮子离开，他就自动“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天忍耐的着实辛苦。
　　里面打得难舍难分，外面非少看得很揪心，他在思忖着大家打架的套路，突然觉得这帮蠢货一点不会打架，他们打的那叫个什么？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全是花拳绣腿的过家家。
　　不过非少还是忍住了，思忖着还是形象更重要。既然没人招呼自己，自己索性靠在门口抱着手看着，时不时的“好心”指点一下。
　　一妙龄女子低调的穿过非少走向了屋内，只抬头望了一眼，视线穿过人群来到了一袭白色衣衫的儒雅男子面前，抿嘴一笑，默默地走到了白映寒的面前，微微一笑，坐到了他身旁。
　　没有打招呼，也不言语，甚至未抬眸望向对方，两人默默的坐着，女子随手抄起一本佛经随意翻开一页淡淡的品读。
　　正当非少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给这帮崽子们上堂课教会他们打架的真谛的时候，眼尖的他突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抱着个长得好似葱头的衰男的胳膊死咬不放的背影好眼熟。再仔细瞧瞧，这厮可不就是自己那个许久未见的没胸没屁股的大妹子么！
　　要不是发觉她和从前一样没胸没屁股，他还真认不出来。
　　望着自家妹子那么卖力，非少很感慨:龙家的人打个架就要这么拼命。等等，打架？
　　龙非望着被咬胳膊的衰男使足了力气抡圆了胳膊的架势，突然意识到对方可不是被绑着打的。
　　他爷爷的，敢对自家妹子动手？！
　　“你奶奶个腿儿！”一向以彬彬气质示人的非少下意识的爆了句粗口。骂完，他一跃而起飞身越过众人一脚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杨武的脸上。
　　“……”
　　打架的途中被打断，望着从天而降的明黄色偏偏身姿，飘逸的青丝，华丽干脆的动作，清俊的面庞，修长的身形，众人惊愕：哪里来的美男子！
　　就这么简单的一脚，大家伙才意识到来了外人。
　　杨武被一脚踢倒在地，捂着脸，狠狠道：“靠，你他娘的找外援！”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场的那帮崽子们都不是热血的人，逮着机会都只会报私仇，谁也不会多事的帮着谁，何况，那帮营养不良的家伙可长不出如此俊雅的俏模样，说白了，来者是新面孔。
　　非少扬了扬飞扬的发丝，挑眉露出标志性的笑，挑挑眉道：“你欺负我妹子甚是欢快，我这个做哥哥的帮她揍你有何不对？”
　　“……”众人诧异，杨武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堵他，一时间，一帮人一齐愣在那里。
　　龙翎起身撩起散乱的刘海，露出光洁的大脑门，望着非少激动的一把抱住，惊喜道：“阿哥，你怎么来了？”
　　非少闻到了某人身上类似野猫的味道，嫌弃的推开了她，直愣愣的捂着鼻子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龙翎望着非少，露出了洁白的大门牙。
　　“……”众人无语。
　　“你确定是她哥？”刘君一个没忍住，问了出来。
　　众人屏住呼吸。
　　“怎么，有意见？”闻言，非少挑了挑眉，额头的青筋不安分的跳动着。
　　龙翎眼见着非少升起的怒气，连忙顺毛道：“他的意思是没见过这么美的美男子。”
　　听到龙翎的翻译之后，非少跳起的青筋可算是安静下去了。
　　“哟，我说是什么味儿呢，合着是娘炮味儿啊。”敢说这话的自然是一早就注意到非少且看他不顺眼的歌未央。他这句话，让沉静下来的青筋再次活跃。
　　非少斜眼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歌未央，朝着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哎哟喂，你怎么还活着呢？大街上的猫没把你弄死啊。”说完，直接挑衅的瞪着歌未央。
　　歌未央是个暴脾气，可看见龙非的时候下意识的只想逗弄不想动手，故用这一种看娘炮的眼神回击，也没生气，也没动手，甚至连句话都没说。
　　龙非看着被自己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歌未央的反应很满意，可他刚想得意的时候意识到不对劲，额头青筋跳跃的异常欢快：“你？！”
　　“开个玩笑，小非近来可好？”歌未央唇角含笑的问道。
　　“承蒙歌兄关照，还行。”非少简单答道。
　　“你们认识？”肖月揉揉脸上的淤青问道。
　　“自然认识。”歌未央友好的笑。
　　见到歌未央，非少发自内心认为对方依旧动机不纯，是以一双凤眼从未离开过对方，似是想从对方的神情中窥探一二。
　　龙翎耸耸肩，出现在二人之间，笑道：“有啥好闹的，要打等吃饱了再打”，转过头，以老大的神态警告了一下歌未央，然后回过头安抚龙非道：“阿哥，跟你说你都不信，这里的鱼老大了，比着如意楼的酸汤鱼里放的鱼大了去了，且肉质鲜美滑嫩，包管你吃了还想吃！”
　　听到自己喜欢吃的鱼，想到自己赶了几天路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龙非挑挑眉：“真的？”
　　龙翎捣蒜似的点头。
　　龙非哼了一声，放下了高高撸起的袖管，白了一眼歌未央，转身朝门口走去。
　　众人想起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龙翎的哥哥方才是怎么一脚踢着杨武的脸的场景，自动的让开了一条道儿。
　　龙非想起了什么似的，收回了踏出门口的右脚，冷着声音道：“我不想同他一起。”提了要求，这才心满意足的迈开了腿走了出去。
　　“嘁，不就是个娘娘……”歌未央随口道。
　　“他是我哥。也就是你大哥。”未等歌未央把话说完，龙翎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要是还想当我小弟，就对你大哥尊重一点。”一番话下来算是给歌未央这个小弟立了规矩。她是想要个小弟，可一个天天和非少一见面就喊打喊杀不对盘的小弟，她可不需要。
　　“你是我大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歌未央无奈的耸耸肩。他现在还不能和她翻脸，因为他还要从她身上获取需要的信息，也因为，他面对龙翎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她，那个传说一样的人物，起码在龙翎身边，他会想起宁澜，心没那么不安。
　　龙翎看了看歌未央，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随后歌未央开心的笑了，至于说了什么，没有人听见。
　　“白映寒，我要去吃鱼，你去不？”龙翎拍了拍打架时候沾上的尘土，随意说道。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自始至终坐在一旁看书没出声没参与还喘着气儿的白映寒，惊诧忽略了他之余更惊叹他的淡定：如此闹腾的学堂他都能安然的看书，真是不可思议。回望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身边坐着一位美丽佳人，佳人恬淡的看着书本，并为因他们的回望而分神或是受惊。众人感慨：和白映寒真乃一路人。
　　“恭娘！”看见佳人的一瞬间，沈月星惊诧失声喊了出来。
　　佳人这时候合上书本，恬淡的转眸，巧笑嫣然的回望着一眼认出她来的沈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