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岁月静好安若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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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好像是睡着，大脑又是清醒的，只是眼皮沉得睁不开眼来。双手传来的温度像是那个人，但他分明已经走了，不会再在她身边。
“惊鸿……”
照影呢喃出声。手上的触感突然一紧，照影有些惊异，她努力保持清醒，慢慢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房间，她明明是同师父一起在潼关遭遇狼牙叛军伏击，为什么现在会在这房间里？这儿究竟是哪儿……
她疑虑地侧了侧头，直直闯入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双眼她很熟悉，自他离开后每每午夜梦回时她总会想起他的眼神，淡然，对着她时不自觉漏出的丝丝深情，还有在扬州城郊她狠心将剑刺入他肩胛时的不可置信、黯然伤痛。是惊鸿。可是惊鸿分明已经离开扬州了，她知道他怒极了伤心了，也再没回来找过她，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而且她似乎睡了很久。
“你醒了。”惊鸿勉强展颜一笑，数日照顾照影，他显得有些憔悴。好像看出了照影眼中的疑惑，他温声道，“这是纯阳宫。”
照影的眸色一下变得锐利，似想要下床离开努力地挣着惊鸿的手，惊鸿只得别过头去轻声开口：“祁师叔和谷前辈已经将七秀坊弟子送到万花谷静养了。你伤势过重，谷前辈难以分神照料，要我先将你带回。你放心吧，你师父师姐们……都很好，她们都暂且安置在万花谷，托付于东方谷主。”
说罢松开照影的手，走到案边倒茶喂照影喝下。照影润了润嗓子，哑声道：“我睡了多久？”
“大半月吧。”惊鸿为照影掖好被褥，转身道，“谷前辈说你需要静养，你再睡会儿，我先走了。”
他刚迈出步子，衣袖却一紧。他低头看去，苍白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照影伤沉无力，惊鸿知他只需轻轻提拉便可让她松手，可终是不愿伤了她心，只得疑惑地抬头看着照影。
照影却是目光一垂，眼眸中水光渐渐漫起：“惊鸿，对不起。”
惊鸿一怔，心绪回转间瞬时明白照影是在说那夜扬州城郊之事，她在向他服软……他终于露出这数月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反手握住照影的手。
他骗了她。祁进和谷之岚是将七秀门人送往万花谷，但叶芷青与万花谷主东方宇轩商议后决定合两派之力一同赶赴潼关支援天策府将士。祁进回过华山一趟，那时照影还未醒，祁进说谷之岚不愿在此关头回纯阳宫避难，他陪她一道前往潼关，日后生死难卜，因而将门下弟子尽数托付于李忘生。
李忘生精于观星卜算，道七秀坊若能过此大劫定能重现辉煌，祁进与谷之岚虽有小劫亦无大难，那么待他们归来后他再向照影坦白，定也不迟。天机不可泄露，那大劫是什么惊鸿不知道，他只知道既然七秀坊命数已定，他绝不会放任她于险地。
照影听惊鸿之言在纯阳宫住了下来，不知是因为华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冰雪还是由于对七秀坊众人的担忧，照影的性子也渐渐沉了下来，不若从前那般无忧无虑。辗转间她从纯阳其他师兄师姐口里听到了惊鸿从扬州回纯阳后的形容——“从未见过大师兄如此冰冷的眼神”“伤口几乎要溃烂”“听师父说大师兄的手差点就无法握剑了”“大师兄回来之后就没听他说过话”……她只是想让他懂她，不得已才伤了他，她只顾虑了七秀坊的安危，似乎从来没想过他会怎么样。
在她心里，惊鸿就是无所不能的。
所以，这就是她无视他的感受的理由么？
照影只觉无限自责。到纯阳之后她才明白为何惊鸿一直想带她来，相比七秀坊的喧闹，华山峰顶的纯阳宫显得格外寂静了。方外清修之地，少了些尘世烦扰，多了许多宁澈清蕴,她也不自觉地喜欢上这儿。惊鸿爱在空雾峰练剑，舞风弄雪，难怪他的剑意中一直带着冰雪的寒意，照影身子好些了便日日随他去空雾峰，有时候坐在边上默默看着，又或者像在扬州城的时候一样过上两招。
原本紧张铁血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清闲淡静起来。只是照影始终没有七秀坊众弟子的消息，心下不免担忧，唯有想到万花谷同样是避世之地，师父她们在那儿定会被安顿好，这才好受些。她也向惊鸿提过，纯阳宫距万花谷不远，她想去看看。可是惊鸿每每皱眉她就心软了，想到当初在扬州城郊的那绝情一剑，终是没有再提。
于是日子便在每日练剑、或是与清虚子于睿论道谈策、偶尔和纯阳其他弟子嬉笑打闹中悄然度过。李忘生曾见到惊鸿和照影，看着他心下最喜的弟子执着少女的手，他只是沉默片刻，转身低诵三生万物。惊鸿就再没有后顾之忧，只死守着心中隐秘，唯有日日对着照影时心中有一丝愧疚浮上心头。
道家自有命数注定，惊鸿没想到这命数来得这么快。
当照影再度以像在扬州时那般冰冷的眼神瞧着他时，他只觉得一阵彻骨寒意。他徒然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颓丧地伸出手想抓住照影的手。照影轻松避开了，眼神中没有怒意，只有失望：“我没想过你会骗我。”
“不是……”惊鸿不知该如何解释。也对，他的确骗了她，骗了她最在意的事，惊鸿只能无力喃喃道，“你别离开。”
这大半年里他们日夜相对，不若当初初见时短短两三月。惊鸿自问与照影之间的了解加深了许多，先前的心结也尽数解开，她定然不会像之前那般绝情……她会原谅他，他兀自安慰着自己，定了定神。
祁进紧皱着眉头看着惊鸿。他这才意外这小后辈竟然一直瞒着七秀坊那少女，若不是因玄宗决定弃守长安逃向蜀中，七秀、万花门人殿后护送，他要陪着谷之岚一道因此回纯阳宫来向李忘生交待一声又恰好被照影碰上，惊鸿的计划倒是很好。
只可惜，纸难裹火。照影向他道与他一同下山和七秀门人汇合时惊鸿恰好赶来，他眼中的错愕让祁进瞬间明白，心下一面了然一面又不齿。只是他以前也曾这般对谷之岚，没有立场指责惊鸿，只得向照影点点头，道：“之岚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你若要下山，直接往马嵬驿即可，藏剑、唐门后援会在那处等我们汇合。”
照影只凝视了惊鸿片刻，转身回房去收拾行装。她不过一人双剑，一身绯衣再度踏上雪地时映得惊鸿双目有些刺痛。他知无法阻拦她，只得尽最大努力挽留道：“这段日子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开心么，为何还要去趟那趟浑水？”
“我说过我不能做那不孝不忠不义之人，我更无法容忍——你骗我。”照影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惊鸿都听得十分清晰，“惊鸿，你这般骗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过是想让你安好！李唐又如何，江山又如何，万民又如何甚至七秀坊——又如何？！这些与我何干？我在意的唯有你而已，为了那些虚的失去你，我不愿。大唐我不管，我只想让你活下来！”惊鸿看着照影渐行渐远，忍不住怒大声道。
照影果然停了下来，惊鸿面上一喜，却闻她字字铿锵道：“大唐不保，七秀坊弟子无颜苟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岁月静好安若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