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念华扬

3、那年红妆

　　斗花这桩事虽惹出这样一个麻烦来，但好在君上并未全然听信这番流言，且那朵传说中的芙蓉花也确然是一幅已经凋谢的模样，至此流言不攻自破，偶有些还未死心意欲窜起的势头也不得不在沉默中偃旗息鼓。

　　我遮了容貌同苏离坐在城中酒楼喝茶，正听到楼下说书先生将惊堂木一拍，说：“想那乔家小姐该是何等的国色天香，仅凭斗花宴一面之缘便让九皇子对其念念不忘，向君上进言不愿退婚。君上一向喜成人之美，念其情深，终于答允。此等奇缘佳话，古往今来也只得这一桩，实在是可叹啊。”

　　我觉得确实可叹。按着四哥的说法，君上的意思大概是觉得我既能做出这样一桩事来，必然是个可令英雄折腰的祸水，但这个祸水留在自己跟前只怕影响朝纲，所以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让我这个祸水去折别人的腰好了。我觉得且不说苏离算不算得上是个英雄，但君上究竟是怎样想象出我是祸水这样的理由的啊。我实在觉得可叹。

　　这样想着不由真的叹出一口气来，苏离在一旁瞧着，放下杯子笑着看我：“怎么了？”

　　我觉得我这个想法还是不要同他说比较好，想了想，选了个比较隐晦的说法：“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世人大多只从表面去看事实的本质，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却没想到道听途说其实是最做不得真的。但人们偏偏愿意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些事情，真是让人没有办法。好比方才说书先生说的那番话，你难道真的是因为在斗花宴上见过我一面，由此便愈发不想同我退婚的么？”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些什么，只是他眸色深沉，突然伸手撩起我面纱一角：“你若真的问我，我可以说出很多个理由来，但即便没有他们说的那番话，你也确确当得起绝色二字。”将我的面纱放下去，端起茶杯来轻抿了一口，“但这桩婚事，我想要维系下去，也绝非因为这个。我对你虽并非是一见钟情，只是既然要做夫妻，少不得要做出这番姿态来。”顿了顿，重新将目光看向我，“只是乔小姐，你那日说，一早便喜欢我，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了些？”

　　我支着下巴看他：“你觉得我不应那么早便喜欢你，是因为你觉得我们不过是初见，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们并非是初见呢？”

　　他怔了怔，微微皱起眉来，像是在认真思考，好半晌没有说话，我忍不住开口提醒他：“我十三岁那一年，曾遇到一次意外，你那时应该正在这附近办事吧？”

　　他细细思索了一阵，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你便是当日那个小姑娘？”有些惊讶的样子，“你竟然……”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我理解的点点头：“我一早便知道你的身份，由是明白你所谓卧床不起不过是个幌子，那日夜里你将我架着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害怕呢？我这样喜欢你。”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想要从我这里得来什么，我其实也晓得，你也无须瞒着我，我会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按着常理来说，他想要的不过是爹爹这个身份所能够带来的助力，由是要娶我来做这样一个交易。我虽觉得这个理由并不十分令人满意，但这个结果我乐见其成。

　　六月中旬，他接到暗报闻说国都将乱，连辞别都未顾及便连夜启程，我收到四哥传来的消息，当即打点了行装便一路跟了过去。我运气好，行踪未被任何人发现，在第十日夜里顺利摸进了九皇子府邸。

　　我摸黑探清方向，顺手布了几个障眼用的阵法，连闯了几间小屋，却都空无一人。也可能我来的并不是时候，苏离他现如今并未在府中。

　　这个认知让我有点丧气，随手便推了身边的另一间屋子，只是没想到门推开的那一瞬间，屋内乍然亮起一道银光，森冷寒气扑面而来，转瞬就到眼前。我在快速逼近的剑光里闭着眼睛叫了一句：“苏离！”

　　剑尖堪堪在鼻尖一寸处停了下来。

　　他收了剑，上前两步，似乎惊诧，不确定的开口：“乔小姐？”

　　我张口便要回答，冷不防他突然伸出手来狠狠将我拽进怀里，鼻尖碰上他坚硬胸膛，疼得我几乎落泪，隐约里听到他快速将门踢了起来，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噗”的轻微一声。

　　不过转瞬平静，他将我放开，道了声“抱歉”，眼睛却望着墙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在月色下幽幽泛着蓝光的两枚暗器。

　　这一番变故却是始料未及，我还未开口，便听他无奈叹一口气道：“你不该来这里的。”顿了顿，不等我再说些什么，声音平静的道，“我瞎了。”

　　我仔细的将他瞧了一瞧，伸出手来晃动两下，见他果真没有什么反应，不由上前拉着他的衣袖，总还算能够笑出来：“有什么关系，这个地方还困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