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江湖秋水by两只的岁月》两只的岁月

3、第二章 六出飞花入，坐看风云变

　　第二章六出飞花入，坐看风云变

　　客栈后院乃是马厩，此刻马匹都缩在墙角，地上猩红血迹渥染白雪，极是刺目。魏平凝目一看，心下大怒，雪地上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肢首分离，不是自己的爱骑又是什么！“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大声喝道：“何人作祟？快于我出来！”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风雪落地，间或压断几枝枯枝的细微“咔嚓”声。魏平咬咬牙，又喊了一遍，仍无人作答。忽然木窗前传来一声啼哭，昆仑门下众人皆仗剑冲了过去。魏平当先，长剑下压，一招“海底捞月”挑起木窗下堆着的箩筐，接着手腕抖动，豆大剑花四面八方分点箩筐下骤然蹿出的身影。

　　那人反应极快，“嘿嘿”一笑，双臂一推，赤手便来夺魏平手中长剑。他手臂奇长，仿若猿猴，胸腹微缩间便攀触到对手手腕。眨眼间，魏平顿觉手腕剧痛，长剑拿捏不住，便即坠地。幸而他身侧弟子及时出剑，左右分刺那人上下要害，那人不能分身，只得退了下去，一弟子顺手接住魏平脱手的长剑。

　　魏平接过宝剑，看看腕上破皮见血的指印，心下大骇，这人竟一招缴了自己的兵器。不由怒目而视，这一看之下，浑身就如坠了冰窖，忍不住一个激灵。但见那人又矮又胖，两腿极短，因而长臂下垂竟已至脚踝，那模样和自己豢养的猿猴极是相像。此刻那人满脸鲜血，胸前衣衫也被血水浸透，正一滴一滴往下掉。他适才藏在木窗下堆积的箩筐内，被屋内的娃娃看见个正着，他面目吓人，竟将娃娃吓哭出声，这才露了行踪。

　　魏平持剑道：“是你杀了我的马儿！”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长臂一抬便将从自己面前跑过的一匹惊马拽倒在地，跟着五指成抓抓在马儿颈部，马儿嘶鸣挣扎，他笑眯眯地瞧着，只是手始终轻放在马头上，那马便动弹不得，不一时便出气多进气少，他这才慢悠悠地俯身，一口咬在马脖子上，咕嘟嘟喝起了活血。

　　魏平见此情景，差点将胃里的东西全给吐出来，强忍恶心道：“阁下何人？为何残杀我等坐骑？”

　　那人抚抚肚子，露出一口血牙：“这马肥美，如何吃不得。”又伸手指了指其他几匹马，“这几匹我也要了，就不计较小娃你要杀我的事了。”他声音嘶哑，听起来便如破锣嗡嗡。

　　魏平大怒，他闯荡江湖也有几年，江湖上众人念他是昆仑派掌门的儿子，都不与他计较，他虽知道自己武艺不精，却也从未受人轻视，今番被人如此看轻，还在一招之内夺了兵器，不由觉得乃是平生最大耻辱。于是左手一挥，先是握拳，后又向下重重一击，接着变掌自下而上举至眼前，口内说道：“阁下与我既无仇怨，便替我这惨死的马儿超生超生吧。”他话音一落，身后走出六名弟子，脚下腾挪眨眼便将那矮胖之人围在当中，剩下两名弟子则在一边掠阵。魏平喝一声“走”，七人已倏地却步抽剑，点化两仪，显是拉开了阵势。

　　那人面无惧色，他从刚才夺剑之时，便知这几人功夫一般，莫说就七人，再来十个也是不惧。他形如猿猴，这武功路数也模仿了猿猴的意态，长臂挥起，比之他人手中兵器还要灵便。他自视甚高，故而见几人布阵也不在意，但他却忘了江湖最忌轻敌，等他回过神时，昆仑派弟子剑阵已成，登时威力大增，他却一人也奈何不得了。

　　看那矮胖之人左躲右挡的狼狈之态，魏平心生得意，长剑倒转走了侧攻之势，笑道：“阁下也是好身手，只要给我那死去的马儿上柱香，你我梁子便就此揭过，如何？”

　　那人大怒：“呸！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弘山禄上香！”话音刚落，惨叫又起，原来分神说话之时，已被一名昆仑弟子自背后斩去了一只臂膀，登时翻滚在地，惨呼不止。

　　魏平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是惯吸人阴血的‘福禄不长’弘山禄啊。怎么，如今不吸人血，倒改吸畜牲之血了？本是无仇，但你这阴毒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说不得今日便要纳命吧。”说着手起便要剑落，只是这剑还未落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接着一人缓缓道：“少侠手下留情了。”

　　这人声音不大，却直入耳底，震得人心头通通乱跳。魏平忙回身去望，后院篱笆墙后的大道尽头有一个黑点迅速逼近。来人跨步极大，一步踏出便是丈余，因而不消十数步便已来至后院。只见这人骨瘦嶙嶙，拄着一根一人高的枯木，咳咳嗽嗽地来到弘山禄跟前，抬起枯木点了他几处穴道止血，待连绵不尽的咳嗽平息才缓缓道：“好徒儿，可叫为师好找。”

　　再看这弘山禄，竟是满面惊惧之色，仿若来的不是救命的师父，而是夺命的阎王。

　　魏平哼道：“你即是他的师父，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来人转过身来，但见面目可怖，尽是疤痕，五六十岁年纪，阴仄仄一笑：“老朽本就不是好人。各位如此以多胜少欺凌我的徒儿，莫不是也要分一杯羹？”他虽笑着，声音却是阴冷无比。

　　魏平不由倒退了一步，余光瞥见门下弟子已悄无声息地将他师徒二人围在当中，心下有了胆气，高声道：“前辈说这话便是不明事理了，明明是他杀我马儿在先，怎能说是欺凌！”他尊称对方一声“前辈”也是忌惮这人武功，不敢将话说满。

　　他身后师弟却不以为然。他们几人修为虽不高，但是几人合练剑阵，威力巨大，江湖上一流好手也难讨得巧去，也正因此，掌门才放心让他几人出外闯荡。他深觉少主性子太过懦弱，这般客气岂不丢了自家颜面，于是插口道：“兀那老汉，我昆仑派还怕了你不成！什么羹汤，我们还不稀罕，啊——”他话未说完，便听见“啪啪”几声脆响，顿觉目眩头晕，原是被人扇了两个巴掌。

　　这一下变故极快，老者离说话的昆仑弟子还有七八步远，但他从打人到站回原位，竟无一人看得清，众人不由骇然。

　　魏平又惊又怒，喝一声“走”，再次摆起剑阵。昆仑派七星阵江湖扬名，绝非等闲。老者“哈哈”一笑，这下倒是中气十足，倒提枯木，百来斤重的徒弟被他轻巧丢出人群，口内说道：“老朽便来领教一下这昆仑派的七星阵。”

　　魏平道：“好见识！我这阵势叫做‘七星揽月’，你可瞧好了！”当下变步天枢之位，乾坤倒转，连绵剑势便如浪头堆叠，狂啸气势兜头而落。七名弟子配合默契，阵法防御有度，虚实结合，互为犄角，稍有缺漏，换步之隙也已补上，当真威力非常。

　　观那老者，看似年迈佝偻，步法却是精妙，游走几步便发觉了阵法的不足之处，便在他们换步之隙意欲突围。只是这阵法虽因几人功力有限而有漏洞，但走步极快，两人错身时，便有两人在侧主攻，因而老者突袭几次也未能冲出包围。再斗片刻，阵势渐收渐紧，魏平朗声道：“你再来瞧瞧我这个阵势，七星指北！”脚步已移至摇光，此时攻击之力大增，与适才“七星揽月”的阵势相比，又是高了一层。

　　老者只觉几人步法陡然变快，但见人影如潮，几柄宝剑寒光闪闪，招招式式如大江滚滚而下，纵他轻功绝妙，退避也是难寻罅隙。再这么下去，阵法只会越收越紧，便是再难脱身。于是他一双阴鸷的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佯装体力不支，卖了个破绽。果然瞬间耳畔风响，明晃晃一把宝剑已当头劈落。

　　魏平见他脚步不稳，正是良机，于是魁星独立，进步七星，果见那人慌张地用手中枯木来挡。自己的宝剑虽不能削铁如泥，却也是锋利无比，乃是昆仑掌门从故友处求来，想借宝剑之利来弥补他武艺不精的缺陷。故而见此，他心下暗喜，料想这一剑下去必能见血。

　　只听“咔嚓”一声，果然枯木碎裂，魏平却“啊”的一声被反震出去。原来这枯木之中竟藏着一根数百斤重乌金棍，反震之力自然不小。他这一撤步，阵法陡然撕裂一个缺口，老者怎会错过良机？他身形鬼魅，一个洛神凌波步就突出围困，喝声“撒手”，双手如毒蛇吐信，七名弟子手腕瞬间变得绵软无力，长剑纷纷脱手。

　　眨眼之间，胜负立分。

　　魏平捂住鲜血淋漓的手掌，脸如死灰，怒视老者拄着一根乌黑的拐杖不停咳嗽，咬牙道：“卑鄙！”

　　老者好容易止了咳声，冷笑道：“七星阵也不过如此。看在魏富阳的面子上，便不与你们计较了。”他毕竟忌惮昆仑派掌门的威势，所以适才只是夺剑，而未下杀手。

　　魏平怒道：“你不过是仰仗兵器之利，我等估量不足，若真打实斗绝非我这七星阵的对手！”

　　老者“哼”了一声，也不搭话，又佝偻着身子走到徒弟面前。弘山禄强忍断臂之痛，翻身跪倒，不住求饶：“师父且饶了徒弟这回，徒弟再也不敢了！”

　　老者道：“怎么，为师看你适才的脸色，不是盼着我死在这七星阵之下么？”

　　弘山禄吓得浑身抖如筛子，一味磕头求饶，声音都带了哭腔：“徒儿不敢！徒儿不敢！”翻来覆去也这几句。

　　老者顿了一下手中乌黑拐杖，喝道：“还不快把东西给我！”

　　弘山禄这下真哭了出来：“师父饶命！东西……东西已被人夺去……”

　　老者“啊”了一声，举掌放在徒弟天灵盖上，掌心蓄力，厉声道：“满口胡言！我便杀了你这信口雌黄的劣徒！”

　　弘山禄不敢乱动，额上冷汗直冒，既是臂痛也是害怕：“我那日被猪油蒙了心，偷了师父的宝贝，就想北上回老家避难。不料昨日在青要山下与几个丐帮弟子交恶，一时不察被叫花子拍了一掌，受了内伤，这才来这里找些活血。”

　　老者听言，手掌下滑来至徒弟胸前，左右一分便剥了他的上衣，果见后心有一乌青的手掌印，不由皱眉：“铁砂掌！”自己这徒弟功夫不弱，能被重伤，那人怕是丐帮中七袋以上弟子方能有此功力。倘若东西落入那人手中，便真难索回了。

　　弘山禄见师父脸上阴晴不定，忙又道：“师父莫要杀我，我带你去找那花子！”

　　老者忽然阴测测一笑：“丐帮铁砂掌有如此功力的花子只有一个，既已知道东西下落，还留你这想弑师的叛徒何用！”说着一掌提起，登时便将弘山禄头盖骨打成碎片。他不再看徒弟尸身一眼，佝偻着身子咳咳嗽嗽出了后院，声音渐渐远去。

　　这一场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魏平不由心有余悸，正回头询问师弟们伤情，忽听身后一声咳嗽，众人登时浑身紧绷，难道那人去而复返？

　　只听一个人惊诧道：“怎么有个死人？可要报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