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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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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林村镇是个小镇,论繁华终不及往北十几里地外人口较多的河南府新安县,但是此地恰是往西转向宜阳县,往东渐与新安相合去往洛阳城的又一要道,故而也不显得太过荒凉。
近日已是暮春三月天气,只是今年格外反常,有几日热的似已步入数伏之天,转眼竟又下起一场大雪。然而河面毕竟冻得不结实,连新安县也过不得,这便阻住了四方去往洛阳城的道路,也因此林村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这几日便红火起来。
时值正午,大雪纷飞的官道上,一群人打马疾走,腰间皆悬有长剑,最后两匹马身上还担了两箱货物。打头的是个俊俏的后生,一身雪白狐裘,颇显富贵。这后生骑着高头大马,又黑又亮的眼睛四下顾盼,望见不远处的客栈,不由欣喜道:“前面有投宿的地方,赶了许久,可要歇息一番了。”说罢扬鞭一挥,眨眼便奔至客栈之前。
早有店伴听见马蹄之声迎了出来,后生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他,嘴里说着“好生看顾我的马儿”,人已掀开门首棉帘走了进去。
这客栈有两层,下面大堂桌椅都被挪开,当中生了火堆,约有二三十人围着取暖。后生掀帘进来时带进一股冷风,众人便知又有客人上门,本不为意,但接连又有几人进来,最后那人还倚在门边抖搂身上的积雪,冷风便从外灌了进来。
靠门口坐的是个彪形大汉,脾气甚爆,酒碗一磕,便即起身喝道:“那汉子,不知风紧,吹得俺头疼,且走开便是。”
倚在门边之人正在整理狐裘,听人轻蔑地称呼自己“汉子”,不由气愤,又见同行的师兄弟也有倚门的,怎单就说自个,莫不是欺负他身量不高。当下也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仍是低头整理衣物。
大汉顿时火大,不由想上前揍他一顿,他身侧朋友忙拉住他,低声道:“这些人咱们可惹不起。你瞧他那打扮,想是练家子,且又人多……”
这边还在劝和,那边适才打头进来的后生却叱开了:“莫不是嫌我的钱少,逢此大雪天气便要宰客不成!”说着又拍了一锭十两重的白银在柜台上,“我也不怕你宰,只怕你宰了也吃不下!”
掌柜的忙从柜台后出来,陪笑着把钱推了回去:“客官的话小店可不敢领,这里住了快百来人,小店一个未曾多取钱银。实在是大雪封路,客人都住满了,莫说十间,这一间也是腾不出来的。客官有千两金,却不能买咱清客,做的都是良心买卖。”说着指指火堆边众人,“这些便都是没房间可住的,客官不嫌弃的话就挤挤如何?”
后生顺指望去,也知是实情,脸色稍霁,回身对同伴道:“如此便挤挤吧。”
七八人来至火堆边,众人见他们都是狐裘罩身,贵气非常,腰间还悬了宝剑,不由被他们气势所慑,赶快腾出一大块地方来。后生见状,心里微有不满,怕我等作甚?心里想着,脸上就有些冷。
一时坐下后,众人皆不敢出声。后生左右看看,见有男有女,皆偷瞄着自己的脸面,心里又有些自得,这些人倒也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他心里得意,脸上便带了笑意,对面一个少妇怀里的娃娃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扯住少妇低声道:“妈妈,你看他多好看。”
少妇吓了一跳,忙捂住孩子的嘴,歉意地看了看对面的后生,后生却微微一笑,那笑容在他白净的脸上显得甚是邪魅,少妇不由绯红了面颊,忙低下头假意逗弄娃娃。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三三两两的低声说话,后生颇觉无趣,对身侧同伴道:“咱们走了一个月,这身行头竟还能使得。看这天气,竟不比昆仑山上暖和。却不知江南此时是何等天地,必是暖如春风。”
同伴无奈接道:“少主,掌门有交待,此次出门只为贺寿,万不可四处走动。师弟知道少主惦记的不是江南的春风,而是那秦淮河畔丽姬脸上的春风。这事万万不行的。”
原来这人是昆仑派掌门魏富阳的次子魏平,此次出门,只为代父到洛阳贺寿。
魏平似是不耐地挥挥手,不在意道:“既然出来了,便没那么多规矩。况且爹不是还时常教导我多学些江湖规矩,如今我要去见江湖上的朋友,想来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你们放心,也不是什么狐朋狗友,那人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侠义士。”
同门撇撇嘴,心想少主结交的也都是同少主一样的二世祖,什么崆峒派的少掌门、白驼山的少庄主,所谓的侠名不过是江湖人看在父辈的面子上,送的名不副实的赞誉罢了。就如自家这位少主,武功稀松平常,江湖上却还小有名气呢。
魏平见同门不信自己的话,不由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多不服我,也知道自个斤两,我属意原也不在这些武功修为上。但此次我所要见之人,虽是年轻,却是武功盖世,江湖上赫赫有名。”同门的鼻子仍是高高扬起,他便有心争高,哼了一声继续言说,“记得我初见他时,他正在街边饮酒。那么公子哥似的人物,却是大碗大碗喝酒的豪气。也是赶巧,街头一个汉子正拽着自己良人和小娘子,插了草标在街头卖,任那母女苦求,那汉子只管与人讨价还价。适才喝酒的公子哥,我见他手边有把宝剑,看这情形,说不定还会英雄救美。这事江湖上倒也平常,只是这人手段却不平常。”见众人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致,他故意一顿,招呼掌柜道,“掌柜的来几坛好酒,我请众位喝酒暖暖身子。”
众人不想他如此豪气,几碗酒下肚,都去了拘束,便都热络起来。一开始嚷冷的彪形大汉更是兴致盎然,初时的不快抛在了一边,不由问道:“那公子哥怎么个手段不平常?”
魏平呷了一口酒,慢悠悠道:“他可不待见别人叫他公子哥,那人倒是自称‘爷爷’的。他先去问那母女,卖她们之人是谁。那妇人哭着说是自家官人,只因欠了赌债,这卖妻女之事也非第一次。兀这汉子之前因烂赌,便曾将二人卖到过勾栏院,母女二人心坚,将自个赎了出来。他便来哭求,二人无法,终究是自家人,也就原谅了他。只是这人好赌成性,转眼又卖了母女几次,这勾栏院都不愿再买她们母女,他这才寻思着卖到别人家去为奴。”
众人听至此,不由都是唏嘘,恨不能宰了这贩卖妻女的畜生。
“这位爷听言,就问那大娘子,他卖你这许多次,你为何还要跟他,竟连女儿也搭了进去。娘子却道,年轻时,她与这赌汉定亲后忽得急症,眼见不治,但赌汉不肯离弃,还是娶了她,用心照料,竟然好转。她始终记得他的情谊,这才会容忍至此。了解了原委,这位爷就出钱买了母女。那赌汉看他穿得富贵,就要一百两,这公子哥却给了一千两!”
众人不由乍舌,都道不应给那么多。
魏平笑笑继续道:“我也是这么想,这位爷却自有一番道理,他道这娘子重情义,单这份重义之心,便是千金也难买。”
众人闻言不由都拍手称好,心道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物,也必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由都肃然起敬。
“只是如此便宜了那汉子,这位爷却不是此等心善之辈。他提议要与赌汉赌上一把,牌九樗蒲骰子任他选。不出几局,便将赌汉那卖妻女的一千两白银赢了回来。这位爷提着剑指向他,说再赌下去,便要从他身上拿东西了。赌汉早输红了眼,自是不甘,又几局赌完,他便将鼻耳手脚都输了进去。这位爷便说‘若不先取些赌资下来,可是赌不下去了’,言毕便一剑削去了那人一只耳朵。若非她们母女苦求,这第二剑便是要去了他的手脚。”
这些围火取暖之人,大都是种着一亩三分地的本分庄稼人,或是小本营生的寻常商旅,闻听公子哥惩戒的手段,不免都觉得毒辣,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评价。
那彪形大汉倒是与众不同,听至此不由拊掌赞叹,目露神往:“果真是英雄人物,行事这般爽直。可惜俺不得一见,不然必要留个交情。却不知这是哪里人物,俺若有缘也去见见。”
魏平觉得这大汉性情豪爽,不由问道:“在下魏平,不知阁下贵姓?”
大汉双手直摆:“不敢当,不敢当,俺叫推炬青。俺行二,叫俺推二就行。”
魏平喊了声“推二哥”,继续道:“他这人脾气古怪,与时不合,却是真真一腔豪情,早些年还在江湖上行走,这两年却极少出岛闯荡了。”
大汉不由大呼可惜,一时又追问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魏平故意卖关子道:“你们且猜猜是谁?”
众人都道猜不得,魏平面含得意,待要大声宣布,忽听一声紧似一声的马嘶鸣声传来,众人忙站起身来,不明所以:“怎么回事?”正询问着,便见店伴惨叫连连,捂着脸,手指间鲜血淋漓,从后门滚了进来。
魏平与师弟们交换眼神,立时仗剑从后门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