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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相逢曾相识,知己成陌路 ...


  •   今晚月色分外的好。

      展昭呆呆站在妲府墙头,目光一寸寸描摹焕然无匹的白衣青年。世人穿白衣者无数,但似乎都及不上这人天生的风华。雪衣清冷,然而在此人隐着桃花的凤眸轻挑下,生生衬出热烈的味道。

      清绝,热情,灼目,迷惑,沉沦。

      这实在是太过恣意的一个人。

      恰如五年前初见,白玉堂的孤绝与热烈,连无情无欺的时间都蜷缩不前,半点不曾带走,反如陈年佳酿,被时光酝酿的更加醇厚。

      是谁人曾说过,白玉堂其人,剑影似雪击落英,面若桃花心若冰。

      五年后看来,当真是说得妥帖。

      白玉堂在月色下凝眉,冷眼觑着眼前人,这是近两年来他常有的表情,魏平被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直摆着手轻声道:“你要骂便骂,打也成,总之别这般看我,冷死个人……”

      白玉堂瞧着对方嬉皮笑脸地讨好之相,面沉如水,眼神犀利如刀,刺得魏平陡然住口,悄悄往边上走开几步。有顷,指着院宅中一处闷闷道:“便是此处……这两年你也太冷淡了些,啊——”疾步一退,鬓侧黑发依然去意已决。

      魏平再不敢出声,折身坐到墙头,闷闷地看着白玉堂乳燕穿林般在妲府神出鬼没。看了一会儿,他不由惊叹,白玉堂武功之高本是他一生难以望其项背的,但此时看来,这人的天赋怕是远远超乎自己所料。许是看得入神,他竟没注意到一个小丫头拿着厕筹跑到他坐着的墙根花丛中解开了亵裤。一股恶臭扑鼻,魏平疑惑地低头,一片白花花的的颜色,让他立即闭眼,摆着手道:“小娘子赎罪……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深更半夜的,小丫头愣了一下,还没回神,那厢魏平已经因动作太大,从墙头直栽下去。

      小丫头看看脚边摔得狗吃屎样的人,亵裤未及拉上,便尖叫起来。

      白玉堂又后悔了,他本不是会后悔的人。在下人闻声而动之时,他揪起草丛中的魏平,目不斜视,原路返回。

      妲府的酒囊饭袋他并未放在眼里,只是麻烦能少则少。刚出了妲将由的老窝,忽觉身后疾风奔走,衣袖破空之声如影随形。白玉堂这两年闭门勤修武艺,自认轻功他人难及,因而初始尚不在意,奔出两里地后,那身影依然紧追不舍,不由收了轻视之心,脚下发力,瞬间已飘忽如风,拉开两人距离。

      然而也只是数息之间,身后疾风再逼后背,之后不管白玉堂脚步如何发力加速,那人始终与他有一丈之距,且听呼吸声平稳不乱,方知遇上劲敌。

      他心中不由恨了恨魏平吃得太胖,一时又想两人若单独较量不知胜负如何。但此刻手上加有累赘,想要甩下跟踪已是万万不能了。这么想着不由从怀里取出飞蝗石弹了出去,不想对方身子轻巧,竟只“咦”了一声,就避了开来,脚步丝毫不乱。

      白玉堂好胜之心顿起,几颗飞蝗石接连弹出,势要对方吃上一亏。

      追踪之人,自是展昭无疑。他看到迎面而来的飞蝗石时不由心潮激荡,挥袖一卷,便将雪白石子拢入袖中,待见第二波飞蝗石如流星激射,劲风先撕裂了空气,知道对方已动了杀意,不由急急唤了声“白兄”。谁料话声未落他人已如风筝断线,从半空中骤然跌落。

      白玉堂闻言急忙回头,正看见展昭捂着胸口重重掉在屋顶上,屋顶湿滑,又顺势往下滚,不由大惊。呼吸之间,他已右手平推,巧力回转把魏平送出,半空中硬是折身下投,堪堪接住从屋檐上滚落险些坠地的展昭。

      手臂间的身躯僵硬,白玉堂忙一把撕开他胸前衣襟,抠开剑柄上的暗格,用夜明珠照着展昭右胸处,果然红肿不堪。

      原来白玉堂第二次所发飞蝗石用上了“连”字诀,三子连发的破空之声,以展昭的耳力自然听得出来,于是随手打出同样力道的袖箭,只为击落三子。但是白玉堂的手法远非如此,三子之后尚有一子,与前三子不同,这子拿捏得极为精巧,寻常人根本预料不到。展昭虽然在惊喜之下忘了防备,但到底御敌经验丰富,巨阙临胸一挡,化去这第四子的威力。倘若只有四子,白玉堂这手暗器功夫也足以成名江湖,但至今难逢敌手却必有他因。果然,之前四子皆为迷惑,这接连而发的第五子,才是真正杀招。三子之力已难把持,第四子却是真真卸去了所有防御,待得以四子做掩、毫厘之差、悄无声息的第五子紧追而上,这“五子连珠”已是必杀之技。

      这招白玉堂鲜少使用,只因发射间隔前三子无差,后面两子拿捏手法和时机却极耗内力,可谓毒辣至极。

      白玉堂瞧着他月色下的俊颜苍白如雪,鸦黑的鬓角墨发被汗水湿透,耳听他唇齿紧闭间压抑的呻吟,便知他痛极。忙一手抵住他后背,自肩井、风门、天宗、腰阳关四穴依次注入内力,半盏茶左右,展昭的身子才渐渐软了下来。

      展昭缓过劲来,欣喜地握住了他的手,眉眼被冷汗浸得清亮:“果然是你。”

      魏平哼哼唧唧地从地上坐起,看着白老鼠忙活了半天,心下不满:“白老鼠,什么朋友竟如此紧张,看把我摔死没!”

      白玉堂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把展昭推了出去,后来又觉得不妥,地上都是露水湿凉,忙又把人勾回怀里,这一推一收之间,展昭早已耐不住折腾,干脆昏了过去。

      白玉堂心底的那点子纠结终于放回肚子里。

      *****

      展昭睁开眼的时候,差不多已是一天一夜后的清晨。他觉得浑身酸痛,嗓子尤其干渴,嚅喃两声“水”,并不见人来应和他的需求。他就侧侧头——白衣青年以手支颐靠在圆桌边休憩,身后轩窗洞开,微风一鼓一鼓的,吹起他脸侧的黑发,初升的旭日并不热烈,打在张扬的眉眼间,生生添了柔和——展昭忽然就转不开眼了。

      青年皱了皱眉,若有所觉地张开眼,不意外地接收到展昭的目光,只是那目光里有太多的东西,竟叫他不知如何应对。

      展昭不知道此刻自己眼里的东西太显而易见,他压抑惯了,或者说自己一个人太久了,他意识不到在这样一个时刻他的情绪已经在眼中泄露太多,自我的认为,自己还是和以往别人眼中的自己一样,沉稳冷静。所以他轻易地忽略了白玉堂眼中的尴尬,反是把那他想看到的、被主人遮掩的关心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关心的眼神,同两年前展昭每次从伤痛中醒来后所见的并无二致,就连白衣青年坐在自己身边的距离也在一一回演。尽管以前他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样的场景却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许是伤痛降低了他的感知,他不知不觉地说出了两年前惯用的语调:“哈哈,老鼠守夜图。”

      白玉堂浑身一震,不是因为展昭的声音因口渴而沙哑嘲哳,事实上,展昭的话语也正因沙哑而不能被人辨清,但是白玉堂仍是清楚地知道那人说了什么。他与他的默契似乎并未因时间和距离而产生嫌隙,那么,两年的分离是为了什么?

      展昭没看到白玉堂像两年前一样跳起来,大声嚷嚷着“要不是我救你,你就是死猫一条了,你还敢骂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是自己,但对面的人已不是两年前的那个人了,或者说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对呀,不是了,从他开始刻意疏远自己,直到自己意识到这是他的本意的时候,就已经不一样了。

      他怎么会忘记两年前白衣人的不辞而别呢?辞别前的种种疏远他有意不去在意,但悄然的离去却令他心中累积的惶惑破茧而出。于是,无论是出于自我安慰,还是设法挽救的心理,总之,他曾在公务闲隙跑去陷空岛,询问他的离去是否是因为岛上有事而不及言说。然而,却被告知“五爷不在”。他按下不安,准备继续寻找,却在离去时,眼角的余光无意地瞟见水潭上清晰的白色倒影。

      潭水清透,白衣人怎么也不会猜到,自己的说辞被清水出卖的一干二净。楼阁临水,藏匿在轩窗之后的身影被清楚地倒影出来。也就是在这一刻,展昭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相识多年、有过命交情的知己,是真的不愿见到自己,甚至不惜用他认为最不坦荡的方式——谎言来回避自己。

      他是真的痛得无以复加。

      生命中最契合的朋友就这么离开。

      他想尝试挽留,却发现无处、也无法可留。

      他站在陷空岛的码头瞧着浮云摇曳,几只白鹭从头顶飞过,芦苇荡中有渔民在歌唱,阳光也是难得的清爽,散在碧波万顷之中晃出点点金光——竟连一点来映衬此刻他灰色心情的景物也找不到,真奇怪。

      这一别,便是两年。

      展昭的眼中渐渐因回忆而染上伤痛,白玉堂静静地看着,他想,你的伤痛和我的伤痛比起来,谁更痛?这样的想法无异于自我折磨,白某人冷笑一声:五爷向来恣意,岂会这般不济?

      于是,他起身拱拱手,和以往的戏谑没什么不同:“猫大人看来大好了,你的伤是白某所赐,卖你个消息,魏平绝非凶手。如此,也算白某的歉意。”

      展昭回过神来,看白玉堂要走,忙出言阻止:“且慢!”说着欠起身,不免有些气喘。

      白玉堂摸了摸手边的茶壶,继续往外走。

      展昭急了,顾不得嗓子干疼,说道:“白兄,纵使你我交情不如往昔,好歹也曾过命,何况展某还欠你一个人情!便是寻常朋友,也不至于生疏至此。”

      白玉堂见他因说这么多话而长咳不止,上前推了他一下,展昭只能顺势躺倒。他瘪瘪嘴不满道:“三脚猫,话还恁多。”

      他的态度很自然,自然到别人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和,但展昭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生疏,仿佛那日他在伤了的一瞬间所感受的亲近只是幻觉。所以尽管白玉堂开始在他背后替他顺气,他还是心口堵得厉害。这种感觉一刻都不曾消减,甚至在往后的携手破案直至魏平被洗刷冤屈之后,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距离,始终让他难以释怀。

      他甚至极端地想,是不是我命悬一线,你才能坦然以对?但这个想法刚冒头就立刻被掐死。如此罔顾生命,痛的不是自己,而是一直关爱自己的那些人。或许他们都不能像白玉堂那样,曾经那么近的接近自己的世界,但他们所给予的如父如母的关心和爱护,同样不可替代地温暖着他的心灵。所以,任何时刻,他都不能因轻生而使他们经历如同丧子的苦难。

      他还没想清楚一二,那边白玉堂已经唤来一个小丫鬟,要她弄一壶不酽不淡、不热不凉、不苦不甜的上好茶水来。小丫鬟茫然了。

      展昭这才想起他刚才是摸了一下茶壶的,大概凉了吧,所以离开是要换茶?自己的反应,貌似过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相逢曾相识,知己成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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