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史传》苦涩的蜂蜜

5、懿晖宫中现众生相

　　宜修以为昭凛说的是甄嬛和沈眉庄这两个近日风头无两炙手可热的新人，虽然昭凛刚回来没几天，不过她要想知道些什么，有的是人会告诉她。但是她不觉得昭凛会对这些事情有多少兴趣，所以宜修只是随口附和道：“后宫佳丽三千都是皇上一个人的，皇上他是心里有数的。说到底，皇上他耳通目明的，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谁是人谁是鬼，谁是真老实谁是假安分，他心里有数的。”
　　昭凛其实并不是在说这些，一时听到宜修说这话，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娴贵妃倒是看得开。昭凛佩服。看来这后宫才是真正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呢！不过也因为这样，在后宫生活，不是单靠看得开就行的。”
　　“谢谢提醒了，我明白的。不过就目前来，还无需过于忧心。聪明的人我见过不少，不过像她这样害怕别人不知道她聪明的就不多了。暂时长公主完全可以放心。”宜修笑笑，说道。
　　既然宜修这么胜券在握，那么昭凛也就不说废话了。虽然两人看起来在说同一个话题，但包括两人在内却没人知道她们话里所指的不是同一个人。其实宜修也是因为甄嬛的势头起得太猛了，一时之间有点过于杞人忧天了。若是昭凛知道宜修一直在说的是甄嬛，一定会说宜修太看得起她了。
　　宜修见昭凛不说话了，觉得昭凛还是心高气傲了些，被自己轻描淡写几句，就真的认为甄嬛是个随随便便就应付得过去的小角色了。说到底，昭凛还是觉得后宫里的事情再大也不过是皇家内部的家务事，家务事都是私事，私事再麻烦也是小事。昭凛并非急躁的人，但是她的耐性和心思只会放在公事上，对皇室的家事私事却一向没有多少耐心和兴趣的。宜修这么看昭凛，也并非全看错了。
　　显凌与昭凛之所以虽非一母同胞却能长久保持良好的关系，往日的情谊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两人共通的政治理想——那就是寻找能让大周与赫赫化解百年生死宿敌世仇的办法。这么多年来，昭凛四处游历，有时甚至涉足两国相邻的边陲小镇，也是为了增长见识阅历，了解两国文化与观念的共同点与矛盾处。好为他朝能以外交而非战争的手段来平衡两国的关系。
　　显凌会赞同昭凛提出的这种方法，倒不是因为显凌厌战或怯战，他只是不希望边疆再生战乱。因为一有战乱，朝中那些武将，譬如齐家苗家这些世代骁勇的大家世族就会再度炙手可热，气焰就会再度嚣张起来，他就要再度舔着脸去拉拢和巴结，就如后起之秀慕容家那样，因为军功丰硕，所以自己既要一边暗暗提防压制，又要百般安抚示好，当真憋屈。
　　而如今的兄弟姐妹中，能力和忠义两方面都可以让显凌去信任和倚仗的就只剩下昭凛了。乐安和贞宁这两位长帝姬早在显凌登基之前便嫁作人妇，纵使未嫁，也不如昭凛这般刚毅能干，不必指望。至于那些异母兄弟，两个年长显凌的兄长至今仍未完全臣服，显凌自然是不敢任用的，两个年幼显凌的弟弟，又过分年轻，年长的显清都比显凌年轻七岁，现今方满十八，更何况显凌一向不喜欢他；而他又自命清高自诩飘逸出尘，从来不想着建功立业干点事情。不过显凌觉得这样也好，省得他还要分心去盯着他。最小的显汾就更小，更别指望了。
　　而显凌此时却由月宾陪伴着来到了懿晖宫外，其实本来显凌是没打算来的，只是想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跑出来松一口气的。奈何却在御花园里碰巧遇上了端恭夫人，这才提醒起了他关注起他的这位昭凛皇姐到现在还孤身一人的事实。以前，端恭夫人也养在太后身边，和昭凛也走得近，她比昭凛还小几岁，可是现在却早已是做母亲的人了。他本来想去和柔则商量关于昭凛的婚事，毕竟皇后是皇后，大事正事还是要和柔则商量的。可是转念一想，柔则与昭凛之前从未有过交集的，柔则对昭凛的过去与性格什么的皆一无所知，就是要出什么主意也无所适从。没办法了，六宫之首的皇后帮不上忙的了，那就只能找皇后之下的贵妃了。想着昭凛终究曾经还是和月宾走得最近，于是就也叫上了月宾，就算不出主意，让她去旁听也好。不管怎么样，最终还要有一个人去把这件事跟昭凛提一提，而这个人选则非端恭夫人齐月宾莫属了。
　　谁知在宫内却传来了男孩子的嬉闹声。显凌觉得很意外，昱泽很懂事，从小就很有做长兄的觉悟，所以一直都很稳重，就算是带着弟弟昱瀚昱漓追逐打闹的时候，也不会像一般小孩子那样放肆。可是现在，懿晖宫内传出的这般热闹尽兴的玩闹声是怎么回事呢？他想看个究竟，所以让李长制止了宫人们的通报，另外，他想看一看那个小大人一样成熟的儿子孩子气的一面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因为不管是对昱泽还是对立人来说，能遇上这么一个小伙伴并且玩得这么投入都是第一次，所以当他们发现显凌和月宾的时候，显凌和月宾已经如神兵天降一般站在他们面前了，只能慌忙请安。
　　显凌恍然大悟昱泽能玩得这么忘乎所以，原来是交了新朋友了，他朝立人问道：“你是谁？是谁家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的话，草民的名字叫立人！草民的萱亲是昭凛长公主。今年十一了！”立人回答得不卑不亢，声音沉稳清楚。
　　原来是昭凛十一年前捡回去的那只小猫，怪不得昱泽能这样放松地玩，原来是第一次遇上比自己年长的伙伴，终于可以不用端着大哥哥的架子了。不过有一点显凌不明白：“萱亲？”
　　立人回到：“回陛下的话，立人自懂事起就记得是萱亲一人躬亲抚养教育立人，立人视萱亲为母亲。但萱亲却说，立人虽为孤儿，且不知生身父母。但母亲这一称谓仍需留给生育立人的生母，令立人只能称呼她为‘姑母’。后来，立人在书中读到母亲有另一称呼方式，即为萱亲。立人心中有感，深知无萱亲即无立人。于是，从那时起，立人便改称‘姑母’为‘萱亲’。”
　　昭凛对立人用心的培养，显凌一眼就看出来了。立人年纪虽小，但敏锐的反射、行走时的身段、目光的巡弋，全都随时保持警觉，所有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无一例外地蕴含着目的。这些都决非一般皇族的礼仪训练所能培养出来的，而应该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出于下意识的行为。
　　立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显凌却对此了如指掌。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像那个人，如果不是知道，一点都无法和那个人联系上。先帝的十四弟晟渮处处争强、机心算尽、记仇小器、忌才多疑，自大要面子，简而言之，在显凌看来，根本就是除了脸蛋毫无可取之处。
　　不过真金不怕火炼，换言之，不试炼一下，又怎知是真金还是鎏金。于是显凌对昱泽和立人说道：“今天朕还有事，以后得空，朕带你们去看禁卫军的操练，再把慕容世柏叫来，那才好看！”
　　昱泽因宜修抚养皙华所以和慕容家走得比较近之后，对慕容家的家声也一直有所耳闻。听闻能有机会一睹那位传说中的镇边将军，自是兴高采烈。与立人一起谢恩之后，得了显凌的允许之后，便继续到一边去玩了。
　　慕容世柏虽是名将中的名将，但他的训练方式过分的不近人情，在充斥着少爷兵的禁卫军里基本上是没有人承受得了，因此慕容世柏即使在名义上被指派担任禁卫军教官，却几乎从未真正训练过禁卫军。连显凌对此也有过亲眼目睹，曾无可奈何地对慕容世柏叹道：“让你训练三天下来，恐怕朕的禁卫军军早已全军覆没了。朕的那些朝中元老们就得到先帝灵前去喊冤叫屈了。”
　　打发走了两个孩子，显凌领着月宾进了懿晖宫正殿昭阳殿。一阵兵荒马乱的请安问好后，显凌说起了方才在外面的见闻。到底，昭凛这个当事人在场，显凌也不好当着她的面拿婚事来议论，话题没了，也只能拿孩子们来说事了。
　　“刚刚在外面见到立人，果然是感恩图报的孩子，皇姐把那孩子教养得很好。朕打算传旨，亲赐立人‘昱泠’为名，并加封晋襄公。”显凌点点头，虽依旧面无表情，但语气却很是温和轻快。
　　众人闻言皆惊诧不已。皇上不仅允许立人排名为昱字辈，而且还选取了“泠”字。泠与凌同音，显凌此举不仅不避讳自己的名讳，还特意选取了与自己名讳同音的字来赐名，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但是要论心中最惊疑不定的还是要数昭凛了。
　　晋阳宫，乃显凌亲政之后赐予昭凛一人居住的宫室，纵使昭凛一个转身就离宫周游，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显凌依旧将其保留下来，至今未曾有人入住其中，此番昭凛首度回宫，显凌又亲笔为晋阳宫的正殿题名“九州殿”。如今又将晋阳的“晋”字作为立人的封号其中的一个字。
　　显凌素来是执拗的性子，你越是阻止他便也是愿意对着干，甚至越来劲。所以昭凛对显凌的态度一直都是“你给予我就接受，你不给我也不提”，可是这次她实在不想接受显凌对立人的赐爵：“立人尚且年幼，不如再等过个三五七年，待他成家立业之后再行赐爵。”
　　显凌却一如既往地秉承他的执拗：“这有什么？有志不在年高。这世间有九岁的王爷，如何不能有十一岁的公爷，更何况朕如昱泠这般年纪时候已经登基为帝了。”众人闻言皆一笑带过，唯有昭凛面色依旧沉重。
　　端恭夫人则心里暗笑，别人犹可，她自幼是养在长在太后身边，宫中妃嫔之间的瓜葛，皇子之间的关系，如今的后妃中也算她最了如指掌了。九岁的王爷，端恭夫人怎么会不知显凌是在暗讽显清这位清河王。看来就算已经贵为九五之尊，已经是十个子女的父亲，其中最大的孩子昱泽也年过十岁了，显凌也放不下对显清的怨念和嫉恨。
　　昭凛可没有心思去取笑显凌的小性子。别人不知立人的身世犹可，昭凛可是一清二楚的。立人是摄政王晟渮独子显洺的唯一血脉，也是晟渮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孙子，当年摄政王伏诛之时，正值立人之母临盆之际。本来太后是准备斩草除根的，但昭凛感念稚子无辜，强行抗旨力保。之所以会在显凌亲政之后远离周游，其一是为了避免忌讳，重蹈摄政王的覆辙；其二则是为了保全立人，让立人远离显凌母子的掌控，以免祸从天降。显凌对摄政王之孙本应忌恨有加的，现在如此厚待，莫非是打着捧杀的主意，思及至此，昭凛不禁胆战心惊。
　　唯独娴贵妃心中了然，她虽不知立人的身世，不过刚刚听显凌转述立人对显凌的应答，却知道定是立人那句“若无萱亲，亦无立人”勾起了显凌心中所思。若无昭凛当年挡开了显凌的那杯毒茶，今日的显凌早已化为枯骨；又若无昭凛在显凌接手之前把原本内忧外患、矛盾重重的政局整合一番才交到了显凌手中，显凌现在会更加地焦头烂额。在显凌心目中，昭凛是犹如再生父母一般的亲人。而显凌心中也应有所悟，昭凛年近而立之年却依旧无心嫁娶之事，看来也是打定了终身不嫁的心思了。昭凛不愿嫁人的初衷宜修也是有几分成算的。摄政王一朝招忌，便落得身败名裂抄家灭族之下场。想来昭凛也深知自己未必不可能有朝一日不得好死，才决定不以一人之身为他人招灾的结果。想来昭凛此生也只有立人这个养子得以陪伴左右了，于是显凌才会想到赐名封爵来降恩于立人，他是在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昭凛救命之恩和辅助之义的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