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史传》苦涩的蜂蜜

29、陪帝姬念书

　　半个月前，太液池畔痛痛快快地热闹了一次，上一次太液池畔怎么热闹还是宣华皇贵妃参加选秀的时候。上一次太液池热闹之后，显凌的后宫多了慕容世兰和唐婉清两位翘楚；显凌还特地给慕容世兰赐号“华”。这一次，是洛临真和甄玉姚两个小姑娘脱颖而出。除此之外，显凌因九岁的甄玉娆灵动可爱外貌有七八分像柔则，英气妩媚性格像世兰而对其另眼相看并且赐予甄玉娆“萱萱”为字。这一切始作俑者是朱柔则，虽然这个结果未必是她乐见其成的。
　　柔则知道她与宜修的天壤之别在不断地缩小，她是嫡出，现在宜修也是算得上嫡出了。柔则他爹的元配、柔则的亲生娘亲不在了，将宜修的娘亲扶正是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处理了。毕竟皇后的娘亲没了，贵妃的娘亲顶上，朱家与皇家的联系就依旧牢不可破。身份的差别悬殊已经不复存在了，柔则能歌舞双绝，宜修也能双手同书；她们之间唯一同时也是关键的差别，是皇帝的宠爱。柔则自信，显凌对宜修的用心不及显凌对她柔则的用情的百分之一。所以，只要能牢牢将显凌的心锁在她的凤仪宫，她这个皇后就稳如泰山。你朱宜修有皇长子又如何，阖宫的皇子帝姬都是我朱柔则的孩子。宜修不足为虑，难就难在如何固宠？下一次选秀，柔则就三十了，貌若天仙也难敌岁月蹉跎，年老色衰，色衰爱弛，更不要说与每三年一次的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争奇斗艳。三五年内，柔则有把握能继续宠冠后宫，三五年后，她真的不敢想象。为了能够尽量避免三五年后，再出几个貌若世兰才比甄嬛的劲敌，柔则是辗转反侧，冥思苦想，终得一计。
　　隆庆帝时，每一位帝姬身边都设金牌近身侍婢一职，金牌近身侍婢是为了能够在不影响帝姬清誉的情况下配备贴身保护帝姬人身安全的宫人所创设的高级女官。显凌的三位皇姐都各自有一名金牌近身侍婢，每一个都武功不俗，她们手握先帝赐予的金牌，地位相当于帝姬身边的首席女官，位比良媛。显凌的长女福裕帝姬眼看着也快要十岁了，柔则于是建议显凌不如仿先帝所开之例，从朝中文官武将的适龄女儿中为每一位年近十岁的帝姬择取两名女官，一位负责陪同帝姬学习，一位负责习武护卫帝姬安全。文官武将的女儿虽比不上金枝玉叶般尊贵，但是也多为父母的掌上明珠。让他们把女儿送入宫中，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变成为服侍帝姬的后宫女官，难免有点强人所难。因此，柔则温柔体贴地建议显凌承诺，帝姬身边的这两位女官，年满十七都可以自行聘嫁，出嫁时以皇帝义女朝廷钦封郡主身份出阁。柔则相信这样一来，文武百官必定会争先恐后地将适龄的女儿送进宫来。显凌至今已有五个女儿，二五一十，连柔则也情不自禁佩服起自己，这一步棋走得真是高招啊！把未来可能进宫侍奉陛下的女人都借这个机会变成陛下的义女。
　　显凌非常高兴也非常感动，高兴的是皇后终于能开始像个一国之母目光远大有所建树，感动的是柔则能够尽到嫡母的职责对每个帝姬视如己出为她们劳心劳力苦心思量。于是当场对柔则大加赞赏，下令将此事交由柔则全权负责，尽快为福裕帝姬拟出人选名单以供筛选斟酌。难得显凌对她这个皇后言听计从，柔则当然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五年以后十年以内最有可能成为她心腹之患的女子送上人选名单之上。于是，经过柔则派人暗访详查后，柔则深思熟虑，思前想后，最终名单草稿如下：管文鸳十三岁，黎萦十三岁，甄玉姚十三岁，慕容世芍十二岁，齐月姿十二岁，洛临真十一岁，倪婷十岁，甄玉娆九岁。
　　听竹是皇长女福裕帝姬的生母，显凌与柔则要为福裕帝姬甜甜选择良媛与良娣少不得也要征求一下她这个正二品康妃的意见。当然听竹谨慎为重，也要偷偷请教宜修有什么建议。不动声色地把潜在的强劲对手消灭于萌芽之中，连宜修也不禁要为柔则的这一招防患于未然拍手叫好。不过，这不是宜修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这份候选名单中的名门嫡女中，虽然没有忽略了慕容家，但是除了齐家之外，其他几家都是慕容家的政敌。宜修很怀疑这里面有没有显凌的意思。更耐人寻味的是，甄玉姚和甄玉娆都是甄嬛的胞妹，居然两人都一起进了候选名单。这里面到底几个意思？又是谁的意思？
　　宜修知道其他人还好，听竹都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让听竹心存芥蒂的是甄家的两个女儿。宜修固然也不痛快，但从大局出发，她还是得对听竹好言相劝：甄嬛虽然是自命不凡，但是一件事归一件事，总不能因为做姐姐的不像话就否定两个做妹妹的。
　　玉姚先不说，玉娆论资排辈起来本不会有机会以九岁之龄同时跻身这张名单。可是，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说明有人在显凌面前下功夫了。就算下功夫的人不止一个，甄嬛也一定是其中之一。让甄嬛如此大动干戈也要插手提携的玉娆，在甄嬛心目中分量肯定不轻。所以听竹大胆推测，玉娆和甄嬛肯定是惺惺惜惺惺，也就是两人一定半斤八两。如此不屑皇权又自傲自负的人，听竹怎么能听任她与自己的女儿朝夕相处。无论如何，听竹打定主意，一定要避免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
　　听竹所料不差，甄嬛确实是插手了，进宫陪帝姬读书是多么优渥的条件环境，将来封为郡主风光出嫁为家争光不必像自己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一举数得。虽说辛苦肯定会辛苦一点，也不能像在自家一样自由散漫，肆意放纵；但是长远来看，是大有裨益的。读书，历来是男人独享的特权，也是男人获得权力的基石。鼓吹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只不过是男性为了方便控制和凌驾女性所编织的谎言。女孩子要读书习武见世面，学会独当一面，不是要让女人变得和男人一样，更不是要女人和男人一决高下，而是要让女孩子思考自身的优势和弱点：究竟自己想要什么？甄嬛自知自家只有甄珩一个哥哥，再怎么讲甄珩也是独木难支。如果她们这几个妹妹都只会夫唱妇随和相夫教子，甄家前程有限。无论如何，她要自己的这两个妹妹也懂得学会为自己筹谋打算，要她们有能力为自己和甄家筹谋打算；才不至于沦为别人的附庸和工具。皇上和皇后说是说年满十七可自行聘嫁，但是如果福裕帝姬像长公主一样迟迟待字闺中，她身边的人也不好自顾自去双宿双栖。关于这一点，甄嬛不是没有担心，但是转念一想，皇帝女儿不愁嫁。男人不着急，三四十结婚也不算晚，女的就不一样了，岁数大了就没人要了。这是谁再大放厥词？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儿，如果一个男人只是因为女人年轻貌美就娶了她，他为什么不能在女人变成黄脸婆以后换一个新的？只要有皇帝义女的身份和朝廷郡主头衔，何愁不是一家女百家求？
　　甄嬛为自己家和妹妹们的前程呕心沥血，唐婉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热火朝天地未雨绸缪，自己却什么都不干。皇后在打如意算盘，那么她就来给皇后添添堵。她从来不认为进了宫以后还可能会有安稳日子过。后宫里是不可能用和平共处的方式来生存的。后宫里，有两种容身之道，一种是被人踩在头上，另一种是踩在别人头上；不想被人踩在头上就必须踩在别人头上。要想扬眉吐气就必须出人头地。她这个从二品昭仪，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爬上来的；跟甄嬛呀沈眉庄呀安陵容呀不同。唐婉清知道她没有甄嬛那张酷似皇后的脸蛋，也没有沈眉庄那样类似贵妃的性情；更没有慕容世兰那样的风华绝代。她也不愿意像安陵容那样甘愿屈居人下背靠大树好乘凉，她只能披荆斩棘，另辟蹊径。贵妃因为皇帝与皇后在太液池畔千里姻缘一线牵而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凤印后冠；皇后因在太液池旁受惊跌倒而失了龙胎嫡子从此不能生育；宣华皇贵妃在太液池边得了皇帝青眼从而雀屏中选平步青云；如果选在太液池招待慕容家的女眷，就能一箭双雕，既提醒贵妃不要忘了要与皇后不共戴天；也能狠狠地膈应皇后。出于种种考虑，唐婉清建议显凌：既然慕容世芍也在人选名单上，不如也把招待慕容迥的夫人也召进宫，甄选完毕后不管慕容世芍中选与否，都设宴招待他们母女，以向慕容家昭示龙恩浩荡，理由说得也相当冠冕堂皇兼感人肺腑：能让陛下重温与华姐姐的往日美好时光，也能让慕容家知道皇上从来没有一刻将宣华皇贵妃的绝代风华抛诸脑后。
　　然而，朱柔则也没有装傻充愣。她迅速反击，提议难得人多热闹，不如在同一天也允许妃位以上的妃嫔邀请自己的母亲与姐妹进宫，让妃子们能与各自亲人一起团聚畅游一番。傻子都看出来，这是想让齐家来分薄慕容家的锋芒与风光。贵妃宜修没有亲妹妹了，朱家也没有女孩参加甄选，难道让她的娘亲光杆司令一个人来？康妃家是文臣，虽然父兄争气，但还远远算不上位高权重；安妃就更不用说了。
　　甄选会后，太液池畔，显凌宴请慕容迥的夫人与女儿慕容世芍，齐敷的夫人与女儿月姿。昭凛是将要下嫁慕容家的新娘子，显凌想让她与未来婆婆、小姑子熟悉熟悉，所以也被软磨硬泡地拉过来凑热闹。慕容世芍果然不出柔则所料，是个不省事的。见了昭凛就说她是习武之人，一向与人不打不相识，既然快成一家人了，打打闹闹伤和气，不如赛一场马。
　　显凌也是触景生情，世芍的提议更让他不禁想起数年前与慕容世兰绕湖赛马最终共乘一骑耳鬓厮磨的温情甜蜜，斯人已逝，此情不忘。美好往昔，历历在目，仿如昨日。于是显凌当即应允。显凌愿意，不代表昭凛就乐意。慕容世芍到底是年轻，她的心思根本就像漏底的水桶一目了然。赛马？无非是看扁她文弱纤纤连马都上不去，要她当众出丑？昭凛自信她是出不了丑，可对慕容家这种傲慢自负与想看皇家人笑话的居心，她很不高兴。月宾看昭凛一脸的毫无表情，急忙上前打圆场，说两个人你前我后太孤寡了，两人不如两对。就让她们齐家姐妹陪慕容家姑嫂，来一次驷马难追。最后，昭凛公主和端恭夫人与世芍和月姿四人赛马。不相上下，不分伯仲，
　　局外人肉眼凡胎自然一笑置之；局中人身临其境却无法一笑而过。比赛开始前，从昭凛检查马鞍缰绳的熟练与谨慎，世芍就知道她是行家了，不是好欺负的。只是世芍做梦也没想到，长公主的马术这么好；她居然可以这样收放自如，不着痕迹地给出一个不分胜负的赛果。想赢就能赢，已很不简单；想不输不赢就能不输不赢就难上加难。
　　“公主殿下如若以真正实力与世芍比赛，夺魁简直易于反掌。可是公主殿下却深藏不露，难道慕容家的威名真这么令人忌惮畏惧，能让人连赢都不敢赢？”慕容世芍仗着年纪小，大家多半都会以童言无忌宽恕她，所以年少气盛出言不逊。
　　昭凛脸色如常，却反唇相讥“弱小的人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强大的的人一样会身不由己。力量不会成为一个人能不能拥有自由的决定因素。关键在于控制力，掌控自己的欲望，掌控自己的感情，掌控自己的力量。”回去后，慕容迥一定会问慕容世芍详情，昭凛就是要借慕容世芍的嘴警告慕容迥不要得寸进尺，要居安思危。
　　月姿出神地望着昭凛，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说服自己眼前这个不论从容貌气质抑或衣着打扮看上去都好像最多只有二十岁的女子就是传言中已经二十七八才倚仗皇家的威势得以嫁出去的老姑婆——昭凛公主。月宾用眼角扫了月姿一眼，然后闭上眼扭过头，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