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史传》苦涩的蜂蜜

30、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婉清相继以慕容世兰和朱柔则为目标，刺激慕容世兰早产和掀起朱柔则欺君罔上瞒婚进宫的舆论，让宜修开始警惕起唐婉清和她背后深不可测的势力。经过和听竹的通力合作之后，几经排查终于摸清了唐婉清安插在懿晖宫与长杨宫的所有钉子。但是葫芦大截在后，唐婉清的势力到底遍布面有多广还是毫无头绪，那支神秘的只供唐氏女子使用的势力还是无迹可寻。为了引蛇出洞，只有诱使唐婉清再度出手才有机会顺藤摸瓜。
　　“宜姐姐，此次以太后与皇后为饵，会不会太过明显？如若她怀疑起来，认为是您企图借刀杀人准备通过她来挑拨离间，她会不会反而按兵不动？”
　　“唐婉清高傲自负，孤芳自赏，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得过且过的缩头乌龟，而且隐蔽自身企图很重要，我是通过和咱们两宫，甚至和养德宫、节华宫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怡庆宫把消息传给唐婉清的，估计现在她还在为自己的耳听八方洋洋自得呢。”怡庆宫的吕盈风是个心直口快的，有其主必有其仆，从怡庆宫把风声吹到唐婉清耳朵里，最自然不过。宜修不怕唐婉清谨慎，反而是盼着她谨慎。谨慎自然要拐弯抹角地求证。与唐婉清同住在翠微宫的冯若昭曾经是朱柔则对付宜修和听竹的排头兵和马前卒，别看现在几乎是弃卒了，当初可是和柔则形影相随，寸步不离。想知道皇后娘家的事情，唐婉清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冯若昭自从在听竹那里栽了一个大跟头就元气大伤到现在还不能东山再起，柔则是对她失望透顶了，她也没敢另觅英主，宜修这一边她也得罪狠了，至今冯若昭也只能立足在柔则势力的边缘，在朱柔则和朱宜修的夹缝中艰难求存。这样等着别人雪中送炭的苦命人，唐婉清只要略施绵力，一定能得到她想要而宜修也希望她要得到的东西。只是朱宜修很好奇，冯若昭这种得陇望蜀的到底最后会拜倒在谁的石榴裙下，是死心塌地地效忠柔则，还是被唐婉清的假仁假义嘘寒问暖收服，又或是被甄嬛的颁赏许愿所引诱？
　　听竹点点头：“说的是，她哪忍得住？唐婉清心心念念后冠凤袍，可是太后皇后和宜姐姐您却是挡在她面前怎么样都绕不开的三座大山。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让其中太后皇后这两座大山分崩离析自相残杀，她怎可无动于衷。我猜她一定是全力以赴，火力全开了。”
　　“后宫里最尊贵的三个女人，太后、皇后和贵妃是朱家的姑侄女三人，换作是儿孙子侄出息的家族，早就——”宜修摇头苦笑，朱家的男人，包括自己的父亲和那些叔伯，都没什么意气血性。女人在斗智斗勇，男人反倒是耽于享受。
　　“宜姐姐，倒也别这么说。事情要分两面看。幸好是现在这样子，朱家的男人若是稍微有点雄心壮志和文才武略，宜姐姐和昱泽恐怕不见得比现在过得自在。”
　　“说的是啊。陛下最不喜欢的就是被束缚和被胁迫的感觉。朱家把太后、皇后、贵妃和皇长子的位置囊括，若是朱家的男人不满足于挂个虚衔想实职入朝，陛下就该胡思乱想了。太后是生母，皇后是发妻，恐怕就只能拿我和昱泽下手了，谁让我和昱泽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妃嫔和庶子？”说到这里，宜修忽然定住了，她想到了许久以来她一直没有想过的事情，让她措手不及和惊忧不安的事情，霎时间脸色苍白，手脚冰凉，后背冷飕飕的。
　　“宜姐姐，多想无益。”听竹误以为宜修在耿耿于怀太后与帝后的背信弃义，感怀自己的庶出身份和昱泽终究不能逃脱庶出的命运，等到抬头看见宜修的异样，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握住宜修的手，紧张道：“宜姐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听竹，谢谢你。幸好你提醒了我。我真是太骄傲自负了。这么久都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一点。也许，我们一直看错了别人，而且是大错特错。”
　　“宜姐姐，你在说什么？是你想的太快还是我想的太慢？我有一点转不过来。我们看错了谁？”
　　“如果柔则没有进宫做皇后，一切会是怎么样？你不用进宫，不用和自己的情郎阴阳相隔。我会是皇后，昱泽会是嫡长子和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柔则会是慕容家的长媳。朱家的女儿一个是皇后，掌管后宫；另一个女儿，会是慕容家的当家大奶奶。朱家的男人再不争气，光凭借朱家三个女人与皇家、慕容家建立的关系，朱家也不是别人敢轻易招惹得罪的。可是，另一方面，站在陛下的立场，这种局面会让他怎么想？面对这种局面他能够怎么处理？”宜修知道显凌在朱成碧心中的分量，但不代表她不会为朱家筹谋。朱家始终是她的娘家，娘家强大稳固她的底气才足脸上才有光。否则朱家就是她无处摆脱的软肋和污点。但是显凌并不会因为朱家是他亲娘的娘家，就另眼相看地乐见其长袖善舞、根深蒂固。
　　“事实证明，陛下的处理方式是，把本应该是慕容家的新娘子迎娶进宫。因为陛下迎娶了您姐姐进宫为后，慕容家纵使不能对皇帝的横刀夺爱心怀不满，也难免会对朱家的出尔反尔心生怨怼。而太后、皇后和您三人之间也会相互心生嫌隙。一举数得，分化孤立，各个击破，这步棋真够绝的。如果这些是陛下处心积虑下的结果，那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听竹一边说一边摇头，她觉得一切是显凌有意为之的这种可能性甚微。
　　宜修冷冷地笑道：“太后娘娘真是冤枉，完美周全的计划就这样被自己宝贝儿子一个不小心就搅和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有人都怪朱柔则不检点，恨朱柔则她妈不安分，恼朱成碧教子无方。谁也没有说显凌一句不是，本来嘛，皇上就是没有错的，而且他当时还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少年难过美人关，道理上即便人们会腹诽几句，情感上还是会略微原谅他，为他开脱。被利用了的人懵懂不知背负骂名，而利用了人的却有人理解有人替他开脱。
　　朱柔则进宫封后，朱成碧坐观其成，朱宜修在利益上与感情上无疑是遭受到了严重伤害，想不怨恨憎恶她们也很难。而另一方面，朱柔则也同样不会对朱成碧与朱宜修有好感。如果不是朱成碧要求朱宜修进宫，按道理朱柔则是嫡出而且作为长女，理应是她而非朱宜修进宫。可以说，没有朱成碧的自作主张和朱宜修的存在，朱柔则一样会进宫封后而且会更加名正言顺，朱柔则的皇后之路会更坦途。所以朱柔则想不对朱成碧和朱宜修心生嫌恶也不容易。
　　“如果皇后没有进宫，她就不用承受这些勾心斗角，也许就能儿女绕膝；而宜姐姐就会是皇后，改变庶出的命运扬眉吐气；你们都得把太后当恩人千恩万谢，太后不仅能所愿皆得还能得便宜卖乖。可惜全盘计划被打乱了，因为陛下的“惊为天人”，太后天衣无缝的计划让她自己变成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里外不是人的尴尬人。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陛下好手段！十几年前昭凛公主就是用这步棋来对付朝中权贵那帮老狐狸的。想不到，陛下还真是活学活用，公主前脚刚走陛下后脚就可以照猫画虎。仔细想想，皇后娘娘虽然国色天香，但也不至于倾国倾城到让陛下色令智昏。如果不是经过一番权衡利弊计算得失，陛下应该不至于冒着与慕容家结下夺妻之恨的风险，非要迎娶当今的皇后娘娘。”宜修不由得怀疑，把朱柔则作为棋子拉进这局棋来是否是昭凛授计予显凌，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昭凛不可能不了解显凌的敏感多疑，且当时迫不及待地要抽头退步，这种会给显凌留下挑拨他和太后之间母子关系感觉的做法非常愚蠢，昭凛不会做这种往自己身上撒火种的蠢事。所以，这件事是显凌一个人的杰作。
　　“如果皇后娘娘只是一颗棋子而已，那自从她入主后宫之后，陛下的目的就达到了。那么十年来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又是为何？假戏真做，做得也太过情真意切了吧？一场戏演了这么多年，没有一点破绽，也还没有散场的迹象，太不可思议了吧。”
　　“戏假尚且情真，过河拆桥并不明智。更何况陛下非常明白一个道理：不要让一个人一无所有，否则那个人就会孤注一掷；也不要让一个人得到所有，否则那个人就会为所欲为。既然我有了皇长子，陛下就要把宠爱给没有皇子的皇后娘娘。我估计，本来陛下料定皇后会因为应付不了沉冗繁杂的宫务而把权力与责任下放给我而争强好胜的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接受，这样一来，皇后空占着名位，而我则有实无名。没料到，皇后确实有推我出来当挡箭牌的意思，我却龟缩不出。”显凌真的不知道最初几年柔则不孕是因为惊鸿舞的关系吗？就算显凌不懂，太医们也没有一个想到这一点吗？真的没有一个太医对显凌提出过这种可能性吗？显凌的心机城府真的有这么深沉吗？也许自己真的没有认真严肃地去认识这个男人。一直以来，感情用事的那个人仍旧是她自己。
　　“宜姐姐，当务之急不是陛下对皇后是虚情假意还是情深义重，而是唐婉清真的如您所料，真的闻风而动了。上次您让我吩咐我娘家的人盯着皇后她妈生前的心腹林嬷嬷，果不其然唐婉清真的派人在宫外寻找到了她。估计是她成功地让林嬷嬷相信是皇后派人暗中来找她，今天林嬷嬷秘密被带进了皇后的寝殿后，我按照您吩咐的那样，当林嬷嬷离开皇后寝殿后派人暗中跟踪，并小心提防有人黄雀在后地反过来跟踪我们。据我派出去盯梢的人汇报，林嬷嬷离开皇后寝殿后直接出宫，出紫奥城一路都陆续有人接替引路配合帮助她畅通无阻离开。那些人的体貌也记下了，我让他们留意住这几个人，切忌打草惊蛇。”
　　“做得好。你辛苦了。不好意思啊，听竹，如果宫外的人我派得出人手，也不会要劳师动众非要你出动娘家人来帮忙。”
　　“姐姐太客气了。承蒙姐姐照顾庇佑，听竹无以为报。姐姐劳心劳力，听竹无能，不能为姐姐分忧，愧对姐姐。此次能助一臂之力，听竹深感荣幸。再说了，姐姐不找自己娘家人帮忙是对的。如今姐姐的亲娘虽已贵为朱家的正室夫人和当家太太，但是事关皇后和她生母，她确实不该深管以免招人话柄。更有甚者，由于皇后生母这个前车之鉴，太后定会严密关注您娘亲这位新晋朱夫人，如若被太后洞察到您暗中与您娘亲私相授受，岂不是引火烧身？”
　　“难为听竹你事事为我周密思量，不枉我们姐妹一场。放心，我们荣辱与共，生死相依，我一定会万事小心。你也要处处留心。”宜修不找自己亲娘固然有听竹所说的上述顾虑，最重要的是这种要紧的事情她不想假手她信不及的人。宜修对柔则她妈恨之入骨，更可悲的是，在她亲娘取代柔则她妈荣升朱夫人后，她发现自己对娘亲的感觉竟是空白与荒芜。柔则她妈还是朱夫人的时候，宜修她妈是府中除了柔则她妈唯一一个为宜修她爹生下了孩子的女人，这除了宜修她妈有心计有本事能怀上孩子并安然无恙地诞下孩子之外，还在于运气和时机。在柔则她妈怀上柔则不能与柔则她爹同房的时候，宜修她妈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成功地怀上孩子；并在柔则她妈临盆和坐月子的那段时间，度过怀孕的危险期生下孩子。天时地利人和，朱夫人生下的偏偏是女孩，如果宜修是个儿子，——可惜，不是，也是个女孩。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宜修她妈知道自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柔则她妈从那时起也对她又忌又恨了。对宜修她娘亲来说，功败垂成，而功亏一篑的原因是宜修，这个女儿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唐婉清真是好本事！在各宫安插钉子不算什么，难的是竟然能够瞒过太后的眼线，神不知鬼不觉把朱夫人的心腹陪房从宫外带进了紫奥城送进了皇后娘娘的寝殿。不枉我用朱夫人的死来做诱饵，果然一试便知龙与凤。果然是盯上了皇后的宝座和朱家。如今她是想让太后与皇后自相残杀，假以时日，唐婉清必定是个在甄嬛之上的心腹大患。”
　　“林嬷嬷十有八九会告诉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暗中下懿旨迫使朱夫人自裁，甚至会告诉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另外授意皇后娘娘她爹在朱夫人死后把她休弃。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怕朱夫人怨恨难消，作为忠仆，倘若林嬷嬷在皇后面前说您的不是，把朱夫人对你的憎恶传达给皇后，岂不是——”
　　“正是因为林嬷嬷是皇后她妈的心腹，对皇后她妈忠心耿耿，所以一定会十二万分地遵从主子的遗愿的。皇后容易感情用事，林嬷嬷一定会尊重她主子的意思，避免将一些会让皇后鲁莽冲动做傻事的情绪传递给皇后。”朱夫人会让林嬷嬷告知则太后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让柔则看清朱成碧的真面目，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让柔则知道朱夫人憎恨宜修，就是让柔则自掘坟墓，朱夫人不会这么愚笨的。
　　“宜姐姐，您难道知道皇后她妈的遗愿？”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皇后她妈毫无疑问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然而也是一个慈母。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死前仍然放心不下的唯有她唯一的骨肉血脉，也就是皇后。她非常清楚，如果柔则与我为敌，就算她超常发挥我马失前蹄，对她来说最不坏的结果也就是柔则自损一千伤我八百。而这个世界上会肯护她一世周全能够护她一世周全的人，不是陛下不是太后不是任何人，只会是我。”
　　太后也是毒妇，信不过的；皇帝终是男人，靠不住的。唯有宜修，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视为命根的儿子，宜修希望昱泽能见云化龙；所以只要柔则愿意相安无事，宜修不会贸然出手，宜修不会愿意自己的一念之差毁掉儿子的前途。除此之外，宜修也不会坐视其他人觊觎柔则的后位。作为母亲，对女儿的了解可以说是相当透彻的。剩下柔则孤身一人，是防不住后宫里的那些红颜祸水的。柔则永远是朱家的女儿，如若被废或者获罪，一样会对宜修产生不利影响，所以宜修不会允许朱家出了一位废后的。基于这些考量，柔则她妈不管对宜修抱有何种心情，她的遗愿一定会包括且不限于让柔则牢记与宜修唇齿相依地共处下去。
　　“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役，皇后说不准会浴火重生！”真希望朱柔则能够真正地履行好一个皇后应履行的职责。唐婉清从进宫后就没消停过，甄嬛也有变本加厉不安于室的倾向，一个个祸害混得是如鱼得水。皇后？皇后，后知后觉的后吧！
　　“要想浴火重生，前提是本身是凤凰；如若不然，浴火完也只是一道烧味。”听竹是看透了柔则，早黔驴技穷了，要不然会被一个个后起之秀逼得无招架还手之力？当皇后，就得心如止水，宠辱不惊。更有甚者，要把心凝固成寒冰，又硬又冷，比如太后，不就是这样。朱柔则，就是不明白知足常乐这个道理。
　　宜修敢打赌：朱柔则会恨死了朱成碧，面上就是越不敢有半点显露，骨子里就会越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在这个世界上，朱成碧喜欢的人都会恨透了她。不仅仅是柔则，还有她视为眼珠子命根子的显凌。宜修不是幸灾乐祸的人，但她还是觉得大快人心，朱成碧这种对至亲至爱的人都可以随时出卖随时背叛的人，没有得到这样的结果，那还有天理吗？
　　曾几何时，宜修也想过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时机成熟的话想个办法解开朱成碧和显凌之间关于摄政王的这个心结。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多管闲事了，反而希望朱成碧在显凌心中的形象越坏越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朱成碧越不好越能反衬出她朱宜修的好。
　　宜修知道，就算她化解了朱成碧和显凌的不和，朱成碧也不会感激她。但是如果她让显凌了解到她和朱成碧截然不同，显凌有多厌恶朱成碧的不忠就会有多欣赏她的“贤良淑德”。现在她越是表现得帮理不帮亲，显凌就越会和她同仇敌忾；将来不管是朱家、朱成碧还是朱柔则在显凌心目中的印象再怎么风起云涌，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