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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腹有诗书气自‘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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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天终于见到传说中兔子兵团的首领了。”
“兔子兵团的首领?我不属兔!我的手下也不养兔子。”
“兔子带领的兵团,简称兔子兵团。这是汝南王经过对你们行动能力与行事作风进行研究总结之后亲自为你们取的代号!”
“灭他人威风,长自己志气。这是常有的事情。不过我不介意。小兔子,人见人爱,总比被称作恶狼兵团,猛虎兵团那种一听就不是什么善类的兽群要好。”
“你误会了。称呼你们为兔子可不是蔑称,那是发自内心的褒奖。”
“愿闻其详。”
“其一,狡兔三窟。名义上总帅只有一人,但事实上能够行使指挥权的人却有三个以上,仅仅我们能确定其存在的就有两个人,你是其中之一。擒贼先擒王的办法用不上。就算消灭了其中一个首领,也无法击溃你们,反而有可能激怒你们更加变本加厉。”
因为是总也见首不见尾,所以想要知道对方贼王的底细也变得无从下手。与其说是一群逆贼,还不如说是“匿贼”,七年的时间,也只是知道了一些真假参半的情况。当初的自卫军设“凤鸾麟龙”四旗。凤旗的首领被尊称为木槿之君,邪魅狂傲,是个擅长奇袭的即兴破坏狂,与他作战的的军队只有两种结果,逃则生,战则死——一旦被俘,即使变节求饶也会被处决;鸾旗的首领为木棉之君,凶残嗜血,一旦进入作战状态,会一边发出疯狂的笑声一边享受着虐杀的过程,最喜欢虐杀三种人:强盗、流氓和刽子手;是专门屠戮刽子手的刽子手——只要某个地方突然发现有那三种人以惨不忍睹的可怖死相死去,就代表那人在那里出现过。麟旗的首领是木犀之君,表面看起来是一个沉稳安静而且天真无邪的青年,实质上是个将诡诈、威胁、利诱、圈套等融会贯通地运用到炉火纯青的成了精的狐狸。龙旗的首领是木兰之君,据说是四人里面相对而言唯一的正常人,不过只要被这位盯上,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去,连苟且偷生也不会有实现的希望。当然了,这些稍微肯动脑子就能看出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传说,也只有那些脑袋只是摆设的人才会全盘接受,信以为真。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你们朝廷的军队这么痴缠,像狂蜂浪蝶一样对我们穷追猛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则然耸了耸肩:“你们对我就那么着迷吗,就算再怎么投怀送抱,我也是坐怀不乱的了,别指望我会浪子回头,对你们回心转意。”
显洵可不是那种会被对方随随便便就带着话题跑的人,于是他决定继续原来的话题:“其二,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蛰伏的时候心如止水的忍耐力,突击的时候离弦之箭的爆发力。听说你们用这种神出鬼没的作战方法把大周与赫赫的军队搞得叫苦连天、寝食难安、风声鹤唳。那些享受过这种特殊待遇的人,没被折腾死也被折磨疯了,剩下的都被吓破了胆变成了一有风吹草动就闻风而逃的废物。”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是兵法中最基本的常识。算不上什么花招,担不起太高的谬赞。”
“耍花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新鲜感过了就完了。能把平平无奇的常识运用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才是高手。”
“过奖了!”
“其三,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这一招是躲避搜捕追踪时候常用的。这种时候,一直被诟病为没有男子汉气概的清秀相貌和纤瘦身材终于成了可遇不可求的天然优势,对吧。”
“男子汉气概这种东西不是用眼睛来看的,而是用心灵去体会的。不过不可否认,有好几次,被人当面拦截下来,连大开杀戒的思想准备都做好了,结果却不费吹灰之力被放行了。俗人就是浅薄,穿着女装就是女人吗?再说了,女人就一定是纯良无害的吗?”
“我觉得和俗人不俗人没有关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会想到那个让大周与赫赫双方的虎狼之师都焦头烂额的恶魔居然是眼前这个分花拂柳的美人儿。能够在梨园戏剧中轻松自如反串演唱女角的人,穿扮女装时甚至可以把一大群美女给比下去,没有人发现他是个男子也是很正常的。
则然觉得一点都不正常。晓还男扮女装没有破绽还说得过去,他比晓还要阳刚硬朗不知道多少倍,那些人这样都能被骗过去,他们一定是有眼无珠。没错,一定是他们有眼无珠。
“说起来,你也是胆识过人!居然这样敢堂而皇之孤身前来。再怎么说,我是大周的王爷,你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很伤自尊的。”
“我当然敢了,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是有十足把握和万全准备,即便是龙潭虎穴,也不在话下。王爷的自尊还不至于脆弱到我可以伤害到。不过,倘若真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说来说去,还要多谢你给我提供了我需要的情报。虽然是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不过昭凛还是认真听取了我的一面之词,并且实实在在地对我生气了。她还是把我当回事的。真开心,至少在她眼里,我是存在的。”
“没什么。双方互惠互利,互帮互助罢了。你给的情报也给了我很大帮助。你的皇帝弟弟手下的‘天网’已经找上门来跟我打过招呼了。我也亲自送他们上路了。还给他们回礼了。”对于一个憎恶鄙夷暗杀的人来说,面对一个崇尚和热衷暗杀的组织,没有比把对方派来的杀手的人头反过来送到面前,更能表示他礼尚往来的诚意了。
“你的胆识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天网’也真是派不上用场呢。居然反过来被人招待了。不过你也够狠毒的。”
“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那种程度的还击和战时比起来,根本是隔靴搔痒一样的力度。如果是在沙尘滚滚的战场,只要有必要,瞄准对方最薄弱最关键的地方,不管多么阴险卑鄙的手段都能够毫不迟疑地使用。只要确认对方是敌人,就算利用对方的单纯与正直把对方骗得团团转,也无愧于心。
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概就是这样的,无论老奸巨猾的慕容迥再怎么足智多谋,不管怎么老谋深算。不管怎么算无遗策,慕容迥的雄师永远都会比则然算少了一步。城府深沉到九转十八弯的慕容迥,被则然和晓还衬托得像个脑子一根筋的正人君子。最后一战的时候,也是这样。慕容迥派出了最最出色的卧底,美人计、离间计、计中计、连环计什么的,反正就是把三十六计里但凡用得上的通通用上了,打算里应外合将自卫军一勺烩。结果他的克星只用了一招假装中计将计就计就轻轻松松地引君入瓮,反过来把慕容迥的精锐一个不剩地一锅端了。
如果是别人用“狠毒”来评价则然,他也许就一笑置之了。五十步笑百步还罢了,显洵完全是一百步笑五十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周的王爷是吧,看到你就让我开始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一句废话。令尊得作恶多端到什么地步才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妖孽?”
“深有同感。不过,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同意作为长子,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就算是有名无实,至少在面子上我可是好端端地与父母维系着不远不近的亲子关系,我说的对吗,和家族断绝了关系的豪门大少爷!”
“所以说你是个伪君子。”则然毫不客气地对显洵反唇相讥。
“是你心太狠了。失去一个才华横溢的长子,大概会是锥心之痛吧。”
“你想太多了。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无所事事偶尔还要无风起浪惹是生非的花花公子罢了。对他们来说,失去我这个长子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过于得天独厚,也许是过于一帆风顺,几乎没什么人会去正视则然无限风光背后的汗水与泪水。家族中的人,有不少人觉得则然不过是靠着天赋异禀的才能所以才脱颖而出,所以对他抱着艳羡嫉恨愤愤不平的态度。被排挤,被找茬,被群起攻之,对则然来说是家常便饭。而他的父母似乎也觉得他的出色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他们把他生的太好了,他有的一切全部得益于他们,与他自身没有太大关系——一方面认为他必须对给了他这么多好东西的父母感恩戴德,一方面认为他根本没有努力只是在单纯享受不劳而获的成果辜负了他们给予他的天才优势。他个人的努力与价值,除了田皓轩和那几个无话不谈无恶不作的猪朋狗友,无人发现。
“你果然很适合戏子这个行当!”
“过奖了。倒是你,让我觉得实在不可思议。竟然会为了能在对方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像而无所不用其极。”则然知道什么叫做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也不觉得无情无义是一种缺点。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不明白三十几年来一直孤独无依是什么滋味?”
“也许吧!”人心的残酷是无极限的,比人心更加残酷的是命运。则然一直对这一点坚信不疑。不过,当他遇到那些“活宝”以后,他开始改观了:在极个别情况下,命运也出乎意料的宽容。虽然和他们相遇,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福气。但至少他们相遇了。不过这种宽容,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遇到的。反正,显洵从来没有遇到过。
“作为父亲,理直气壮地让儿子去毒杀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婴,而且这个女婴还是自己儿子的妹妹,这是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魔鬼!”这是当时显洵看着自己的父皇那张威严的脸庞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反应。二十多年前的场景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那个女婴不是你的妹妹,是你那个不知廉耻的母妃与不知哪一个臭男人生下的野种!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看在她为朕生育皇长子抚育皇长女的苦劳上,朕可以饶她不死。前提是你去把那个野种给朕除掉。”
“儿臣明白。”显洵清楚果决地领命,心中却充满了不屑,没错,杀掉一个女婴,一个完全无害而且无碍的女婴,他对此很不屑——反正留着也顶多就是泼出去的水。但也只是不屑而已。没有不忍,更不是不敢——一个婴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到人世,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离开人世,并不会有多少痛苦。
如果不是接到命令,就算妹妹是一个野种,是母妃不贞的证据,显洵也不会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妹妹有丝毫反感。不过,既然圣旨要他杀掉自己的妹妹,他也不会感到为难。杀掉一个女婴并不是什么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更不是什么非得显洵不可才能完成的任务。作为父亲,逼着儿子染指如此肮脏的任务,无非是想确认显洵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能不能做到尽忠尽孝。同样的,留着淑妃不杀也只是不想在父子之间埋下祸根。如果显洵大义灭亲,那么宽恕淑妃是一个安慰奖;如果抗旨不遵,那么就大刀阔斧让他们母子和野种三人一起下黄泉。
反正是野种,牺牲妹妹可以保全他和母妃,他并不会觉得难过。所以,他听从了父皇的安排,从父亲那里接过了毒药,偷偷给自己的妹妹喂食,只需要一个月,连续不断地喂食一个月,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这个小女婴上路。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半个月后。意外发生了。那个猪狗不如的皇帝亲口下令停止行动,因为真相大白了,始作俑者是皇后,是皇后诬陷淑妃红杏出墙,淑妃是清白无辜的,淑妃的女儿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皇后被废了,并囚于冷宫,遇赦不赦。
可是,事已至此,进入妹妹体内的毒药是无药可解的,会一直存留在妹妹体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夺取她的生命。他并没有希望过要让妹妹死去,却成了谋害他的凶手。铸成大错,恨错难返,可是他还是想尽量去弥补,去挽救。他以身试毒,希望能找到解药,结果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他没有能够找到解药却阴差阳错练就了百毒不侵的身体。即便这样,显洵并没有解开心结。
所以显洵下了一个决心,无论如何,他要让自己成为天底下最能令妹妹幸福的人。可是,事情的进展永远不会让人称心如意的,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了,显洵没有能让妹妹获得幸福的资格。昭凛对显洵的戒备与提防从没有放下过。与其说是昭凛与生俱来与显洵无缘,还不如说在人生的头十八年中昭凛从没有对人敞开过心扉,她无法信任任何人,也不愿意以真实面目去面对任何人——只不过这件事只有显洵注意到了,也只有他对此感到不适。
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情都鬼使神差地发生了。他们的母亲是一个性情中人,但说难听点,那就是一个完全被感情主宰与驱使的女人。显洵从未对她抱有期待。然而,自从他亲耳听到母亲当着昭凛的面亲口对她说出“如果能把你千刀万剐了真想把你千刀万剐了”这句话时候,他认清了,这个女人只要活着,昭凛就不可能获得幸福。更让他忍无可忍的是,他的父皇,那个曾经最希望昭凛消失的畜生,竟然敢这样恬不知耻地去讨昭凛的欢心。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那种货色根本连被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他怎么配比自己更先得到宽恕更得青睐。一想到这里,心里的杀意就蠢蠢欲动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成为天底下最能令妹妹幸福的人”开始扭曲了,变成了“天底下能给妹妹幸福的人只能是我,其他人通通没有资格”。“会让妹妹不幸的人”不可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同时“会让妹妹幸福的人”也不可以存在在这个世界。带着这种想法,他不允许那个曾经对妹妹恨之入骨想除之而后快如今却对妹妹宠爱有加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也摘下来送给妹妹讨她开心的父亲继续活下去,他也不允许那个视妹妹为带来灾祸与厄运的煞星将失宠的不幸完全归咎于妹妹头上的母妃继续伤害妹妹。他更不能容忍那个赢取了妹妹欢心让妹妹第一次放下戒心开始逐渐以真实面目对人愿意对他托付终身的表弟。
他并没有那么唯恐天下不乱,谁当皇帝都无所谓。显济也好,显凌也好,显清也好,对他而言仿佛路边的野草一样,是福是祸,是安是危,都是不痛不痒的。他只是想要自己在乎的那个人在乎他而已。可是,结果他搞砸了。昭凛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
昭凛在自己鞭长莫及的地方开始了崭新的人生,找到了全新的美妙的容身之所,这让以为昭凛只是闹闹别扭离家出走很快就会倦鸟归巢的显洵猝不及防,手足无措。有些东西脱离了掌控,而且是些非常重要、失去的话人生会变得苍白空虚的东西,显洵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不安与惊慌。
意想不到,无法理解,难以置信,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没有共荣共损的关系,更没有任何共同经历,没有同生共死过也没有同甘共苦过,为什么昭凛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与那些人缔结了那么深厚亲密的缘分。毫无疑问,昭凛在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幸福人生,可是,这一切与显洵,没有半根毛的关系。显洵知道,昭凛是动了真格要与过往一刀两断。这样下去,他们之间的联系就真的只剩下恰巧都缘于同一对男女结合之后诞生的产物。他讨厌这种感觉。
随着知道昭凛曾经被误判为野种这件事的人通通永久闭嘴了,昭凛永远都不可能得知自己的父亲与兄长曾经对她怀有杀心和恶意。但是显洵却一点也不觉得神清气爽。昭凛会永远都一无所知,但是他却依旧不能在昭凛面前抬头挺胸。他知道就算昭凛得到幸福,只要昭凛得到的幸福不是他给予的,他就一辈子得背负着债务永远低昭凛一头。更让他绝望的是,他开始慢慢发现,这笔债他根本没有能力偿还。结果,显洵只是陷入了自我满足的困境中。
所以就算隐隐觉得那是丧心病狂的想法,显洵也故意选择无视。一定要成为昭凛人生当中非常关键不可忽略的人,就算不能成为让她幸福的人,就算不能成为她喜欢和认同的人,就算成为她追求幸福道路上最大的障碍,他也要让昭凛把视线投射在他脸上无法移开。喜怒哀惧,既然昭凛在喜悦的时候、悲伤的时候,惊惧的时候都不会想起他这个哥哥,至少他要成为能够让昭凛生气的人。
显洵摇摇头,用两根手指揉着眉心:“本来是真心希望能够给予她幸福的,可惜她却毫不领情地别开脸了。真让人苦恼啊!”
“她并不是那种愿意通过接受赠与的方式来收获幸福的人,何况她希望得到的幸福并不是别人能够说给就给得起的。”则然并不想去深究显洵的想法,那跟他没有丝毫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