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叹恨嗔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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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铁青着脸，坐在上位，冷冷地看着跪在下方的宫婢，听着她如泣如诉的剖白，偶尔目光扫过坐在下首的曹琴默。那个宫婢正是甄嬛的贴身大宫女浣碧，她所述说的遭遇可谓是言者断肠，闻者落泪。但是，宜修却一副无动于衷的神色。
当她诉说完毕，宜修终于幽幽开口了：“如若你所说的是事实的全部，那甄家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可鄙可恨……”浣碧一听，蓦地抬起头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宜修，但是宜修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如堕冰窖“可是，在我看来，你的居心却更可恨！”
看着浣碧目瞪口呆的表情：“你来找本宫说这些话，无非是想投靠本宫然后利用本宫达到你为何家平反甚至向甄家尤其是甄云氏报仇的目的。你可知道，本宫最恨的就是被人利用？”朱成碧利用她了，那算是她朱宜修当时年幼无知，她认了！但是从柔则进宫后，她就决定不会再让人利用了。所以，柔则想利用她，唐婉清想利用她，甚至显凌想利用她，都每每被她挡住了。现在，没想到，一区区贱婢也异想天开要利用她。在他人眼里，她就真的这么好利用好拿捏吗？真是越想越觉得可恨！
没错，甄家和甄云氏是人面兽心的伪善可恨之流，但是……那关她宜修什么事呢？这世界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和人多如牛毛，如果每每遇上她就要仗义相助就要替天行道，那她还活不活了？
“奴婢从不敢想要利用贵妃娘娘，只是……”浣碧惶恐不安地解释，宜修说中了她的心思，她拼尽一切努力想让宜修知道她的心愿和她的价值，但是宜修却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偏偏一语指出了她那不能启齿的私心。
宜修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看都不看浣碧一眼，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想的本宫不关心，还是那句话，本宫不会帮你，也不需要你帮！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指望本宫是没用的。要平反，要报仇，都是你自个儿的事情！本宫不管你是爬龙床也好，找靠山也罢，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本宫只有一句话，本宫不会去碍你的事，你也别添本宫的麻烦！”宜修觉得她凭什么要为了一介毫无瓜葛的宫婢去招惹甄嬛，现在还早着呢，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欢浣碧，满心仇恨的人，她很讨厌！浑身上下充斥着怨恨的人，是愚蠢自私的，因为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她，做事情自然是不择手段兼毫无底线的。现在为了平反报仇，她背叛甄嬛；有朝一日，她也能为了这个原因背叛她朱宜修。
“记着，今天你没来过这，也没见过本宫！本宫也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当然，本宫也不会在你家主子面前提此事。绘春，你送她出去吧，注意别招人的眼！”
于是，浣碧在宜修不容置否的气势下被送出了懿晖宫！宜修打发了浣碧，终于能有功夫来与曹琴默谈谈了。虽然不知道曹琴默是怎么和浣碧搅到一起去的，也不知道曹琴默把浣碧带到她这里是为什么。但是既然曹琴默没有把浣碧带到甄嬛和沈眉庄的死对头皇后朱柔则那里去，就证明曹琴默是个有成算的。
宜修对曹琴默其实是很欣赏的，觉得曹琴默此人三分姿色七分心计，虽然家世不显但其实资质远在唐婉清之上。如今显凌的身边最老资格的要数宜修和月宾了，她们都是显凌皇位还没有完全坐稳之前就在后宫饱经风霜的了，所以含而不露和稳重周全是她们独有的品质。但是没有像宜修和月宾那样经过那种特殊环境的曹琴默，却也能有那种低调隐忍和老成持重的品性，实属难得。唐婉清虽然也知道蛰伏，但是她的心已经动了，动心了的女人除非能让心再度心如止水下来，否则就等于废了一样。所以，即使曹琴默不能像她宜修投诚，宜修也希望她曹琴默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反之也可以说，如果曹琴默成为她的盟军，那么她绝不希望曹琴默会有朝一日反过来拖后腿。一言蔽之：既不想要虎一样的对手，也不想要猪一样的队友。
“曹妹妹，你见过康妃吗？”宜修用温和而又亲厚的语气对琴默说话，没有称她为容华，而是称她妹妹。一瞬间，曹琴默既感到受宠若惊又浑身响起警钟来！
“回贵妃娘娘的话，见过！”曹琴默循规蹈矩地回道，不知道宜修为何故作此问。
“在这后宫里，我冷眼旁观着，康妹妹可谓是难得的蕙质兰心了！自重自爱，知足常乐，难怪上天会格外降福于她，能养了一个既聪明伶俐又人见人爱的福裕帝姬！”
“是啊！嫔妾也十分艳羡康姐姐的！”琴默觉得这时候还是顺情说好话最为妥当：“只是上天也未必能人人都照拂周全啊！”
宜修看了一眼琴默，觉得琴默的话倒有几分真心，于是说道：“在这后宫之中，谁没有为难之事，谁没有苦衷和不得已。说到底，我们这些妃嫔，不论分位高低，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二字，一方面是客观条件造成的，但是一方面也是后宫里的女人自己选择的。因为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也不知道除了‘生存’下来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做，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要‘生存’下来，仅仅是为了能生存下来而生存下来？为了皇帝的宠爱？为了能在其它女人面前耀武扬威？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或自己巴结靠拢的皇子争大位？为了给自己的家族争光添宠？发现了吗？有那么多的理由，唯独不知道为了生存和为了其他人之外的理由。所有的女人挤在一起，扭曲自己，舍弃自我，虚度着光阴年华，为了生而生，为了争而争。”
“贵妃娘娘，您……”琴默张口结舌，她不知道为什么宜修要对她说这些话，但是她却真的动摇了，一直从容不迫和自信满满的自己那犹如铁墙铁壁般的理性开始出现裂痕了。宜修没说错，她们是全国最尊贵最难缠的一群女人了，但是也是最卑贱最可有可无的女人，她们最大的存在意义就是为皇室生儿育女，当她们完成了这项工作了，也就没有任何实际的存在价值了，不能织布纺纱，更不能种田耕地。她们只是从别人那里抢夺过来些什么，并不能创造生产出什么。困在用金碧辉煌的宫殿做成的囚笼中的女人除了用心计去谋生，便一无是处。当然，根据她们各自的资质，她们也存在取悦皇帝的功能，作为皇帝拉拢臣子和其背后家族的纽带。但是不管她们有何种存在意义，都是作为一种维系政治的工具在体现着她们的意义。不管作用是什么，终究是作为工具而存在着，却全然不觉，或者察觉了但也觉得只能是这样了，然后或兴高采烈或争先恐后地拼命争取当一件“能够获得皇帝最大青睐或者能发挥出最大功能”的工具。后宫中的女人对皇帝和皇室来讲不过是服侍自己和自己皇家的奴才，是精选血统后为皇室繁衍血脉的奴才罢了，只怕……在皇帝的心中即便是被自己疏远厌弃的子女都比自己后宫中任何一个女子来的高贵，因为儿女毕竟是继承了自己血统的，如果彻底否定掉他们，也就在无形中否定掉了自己。
“本宫也算是久经风霜了！”宜修不理会琴默，自顾自说下去：“所以，我厌了，也倦了。本宫已经不愿再像那样活着了，什么皇宠圣心的，什么家族兴荣的，统统都不重要了。本宫想过些太平日子了，和自己的亲人朋友，一起过过能让自己自在的日子了！为此，本宫愿意舍弃一切身外之物——名份、荣宠、权力这些都可以舍弃，拼尽全力去实现这种愿望，当然本宫连自己的身外之物也不惜舍弃，对于那种会妨碍本宫这种愿望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
“太平日子？”琴默默默念叨，宜修的话有一个词让琴默有了反应：“后宫里也会有朋友？”
“志同道合者，是为朋友！”宜修没有嗤之以鼻，也没有故作煽情：“如果你的心比较瘦，那么也许能成为朋友！如果不是这样，就请良禽择木而栖，另谋高就吧！”
琴默默不作声，低眉顺眼地从宜修那里告辞出来！一路权衡不定，以她的姿色才华和出身家世，在后宫的妃嫔中只能算是中等；既不会歌舞丝竹，也没有绝世容貌，更没能一索得男！江山代有才人出，三年一次的选秀，红颜易老色衰爱弛是常有的事，但是如今的她可谓红颜未老恩先断，新人沈眉庄和甄嬛如日中天。想要独善其身自成一家是断无可能的事情了，所以为了避免站错队一失足成千古恨才一直游走于后宫各个势力之间。
没有把浣碧领到凤仪宫皇后那边去，也是不打算冒险！虽然在后宫中要论恨毒了沈眉庄与甄嬛的当首推是柔则，但是柔则有几斤几两，琴默是有几分把握的。才能和器量都极其有限，格局就更不说了，小到几乎为零。与这样的人凑到一起，既要担心被她用光后毫不留情地处理掉，又要担心在被用完之前就已经被忌讳而处理掉。终日惶惶不安，大概在被处理掉之前就已经自己折腾死自己了。更何况，琴默想要的是在把自己择开的同时让柔则与甄嬛相互消耗甚至同归于尽，所以，在抓到浣碧的把柄之后，在得知了浣碧的所欲所求之后，她把浣碧领到宜修这里来，因为有能力有动机来充分利用浣碧的莫过于这位贵妃娘娘了。曹琴默不认为在她都可以想到利用浣碧来让柔则和甄嬛来二虎相争的时候宜修会想不到，如果宜修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她曹琴默都有赚无亏，还可以让宜修欠她一个人情，这样一来自己完完全全地藏在幕后不劳而获了。但是显然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做到了心如止水，不动如山啊！搞不好连自己的居心也被这位娴贵妃洞若观火了！但是，听她那意思，好像又不是在敲打自己！
忽然间，琴默想到宜修提起的康妃，恍然大悟了。康妃的情况，不正和她相似吗？但是，却觉得很不甘心！凭什么，她比康妃要有谋略有心计，为什么要学她那样自甘屈居人后？
是的，没错，如果只是想在这后宫默默无闻地度过余生，靠拢娴贵妃就可以做到了，但是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度过平淡孤寂的一生，她不要！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女儿。即使现在靠拢娴贵妃，像她要求的那样不争无欲，十有八九也不可能能够及得上康妃在娴贵妃心目中的地位！良玉不像福裕帝姬那样贵为皇长女有着正二品妃的生母，也不像是雅真帝姬那样是紫奥城传奇宠妃的遗孤，更不是皇后养女；如果自己再随缘认命，就真的是没有指望了。别的不说，就拿终身大事来说，如果说帝姬少的话那么也许即使自己的分位低不受宠良玉的婚事也不算难，但是偏偏一个接一个地生帝姬，而且听说对与赫赫的关系也要有所改变的，搞不好就是个和亲的结果了。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想与宜修为敌，也无法与宜修为敌。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宜修是最不受人注意的可有可无的，但是琴默隐隐地觉得在后宫这所有的女子中，宜修是最厚积薄发的，所以无论如何，从长远看来，还是要交好为妙。而且，看来要和这位贵妃交好也不是太难，只要破坏她的安生日子就够了！唉，反倒是浣碧，这么天造地设的棋子不用就实在太暴殄天物了，娴贵妃不想碰，总得找个下家啊，听说翠微宫的那位主子茶艺一绝啊，是得好好请教一番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叹恨嗔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