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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激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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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三井寿引军连夜退走平松岭古道,半道上却被山王军拦截。他传令湘北大军继续前行,自己则带领一千骑兵前来迎战。只听得一人冷哼道:“三井将军,果然好伎俩!”三井寿笑道:“好说,好说,一之仓将军又岂在我之下。”来人正是山王大将一之仓。站他边上的松本脸都青了,错着牙,抬枪一点三井寿,喝道:“好你个三井寿!山王本不愿与湘北为难,可你们却偏偏削尖了脑袋自寻死路,今天就让你知道山王铁骑的神威!”三井寿摇摇头,冷笑道:“我真服了你!站人家地盘上耀武扬威,恬不知耻!”一之仓这会儿也动了真怒,狰狞的面色在熊熊燃烧的火把映衬下很是骇人,强压怒火,开口道:“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好,好一个金蝉脱壳!三井寿,我想不服不行!但是,你今天休想踏出这平松岭半步!”
原来三井寿带着湘北军撤走之前,早已做好周密安排。他知道山王军哪能不防湘北一手,定是加派岗哨对湘北进行严密监视。山王的眼线在暗处,湘北大军却在明处。若照往常行军,则动静太大。即便趁夜而去,也难以瞒天过海。虽说想要把所有军卒安然送至陵南自是不太可能,但是就算被发现也得等到大军摸过古道关口,方有一线生机。于是他传下军令:一,不准拔营起寨;二,营帐外篝火不灭;三,守军巡哨穿梭如常;四,所有军卒含枚夜行,分作若干小组,自后营开始,依次悄然撤退。留守军卒唯有等大军撤离之后,才准四散退回湘北。如此,虽然花去不少时间,但却能声色不动间骗过远处的山王巡哨。故此,湘北军顺利撤走,营地疏空,山王暗卡方才发觉敌情有变,飞报一之仓。但为时已迟,等山王军赶到近前,诸多湘北军卒业已闯过古道关卡奔陵南而去。
三井寿自知一之仓带军前来,这事儿绝不能善了,淡定自若道:“一之仓,我既留下当关,便不会怕了你山王。有什么招术,尽管使来!缩一缩脖子,我跟你姓!”三井寿这厢狠劲儿上头,脸色自也好不到哪里去。松本气得暴跳如雷,额头青筋暴起多高来,拍马来战三井寿,高喝一声:“你给我在这儿吧!”一之仓没拦住他,心中暗道:“松本啊,你这是干什么来的!之前讲定由你去拦截湘北大军闯关隘,怎么到这儿全给忘了!”眼见这二人已经交上手,一之仓只得下令分出大半兵力对付湘北大军,自己则与松本等留下缠住湘北主将三井寿。
论武艺,三井寿可比松本高出一大截。也就是那么三十来招,松本就架不住了。一之仓正布兵呢,转头一看,大吃一惊!要这么下去,松本小命不保。一之仓慌忙拍马上前施加援手,这就要以二敌一会斗三井寿。三井寿边下杀招,边打量形势。见山王大军想要绕开自己的队伍,冲着正在闯关的湘北军过去,冷笑一声,忙中冲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会意,赶忙后撤数步占据高地,排开阵形,把道口围了个密不透风。一之仓急急布署完毕,催马这就要杀到三井寿近前。一个松本不足为虑,可一之仓此人绝非善主儿,若被二人夹攻,这形势就大为不妙。三井寿想到这里,长啸一声,一颤枪尖,抖手十二枪,疾扎松本胸腹。松本急怒之下,一轮猛攻,没能把三井寿怎么地,自己倒先急上火。这会儿见三井寿的枪招到了,忙摆枪来挑。哪知,三井寿早料着松本的应对之法,手腕较劲,大枪半道上变招,枪尖朝上改挑松本的咽喉!这咽喉什么地方!能教人给挑着吗!松本明白不好,但他的枪正由下往上挑,反倒助了对方一臂之力。三井寿这枪借劲儿上扬,翻腕一压一送,便刺透松本的咽喉!松本连惨叫声都没有,“扑嗵!”死尸栽倒在地。
一之仓拍马追到近前,正是松本坠马之时,他“啊呀!”一声,脑子“嗡”地就大了,心道:“敢情我这是来给你收尸的!”这可是两军开战以来,死的第一员大将。眼见同伴惨死,一之仓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吩咐手下人等将松本抬回落凤坡大营,指着三井寿道:“行!真有你的!今儿也别问其他,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三井寿已然跳出战圈回归本队,死死把着古道要地,就这么冷冷看着,闻言也不搭理,转头压低声音询问副将道:“还有多少军马尚未通过?”副将低声答道:“尚有一半。”三井寿点点头,瞅着渐亮的天色,心中计量:“天色大亮,于我军行进便利良多。前路虽远,但能闯过此关,便可平安无疑。一之仓等不熟地形,贸然追赶必将迷道于荒野。我若能再阻其一程,待宫城引军走远,便可散了军卒,奔赴陵南。”于是暗令副将如此这般。副将闻令拨马奔古道关口而去。
一之仓这会儿下了进攻的死令,誓要把湘北当关守军斩杀殆尽,好前去追赶其大军。山王铁骑素以速度称雄于世。一旦发动进攻,当真是风卷残云,往往对方连阵脚都未能站稳,已教其杀得活口没剩几个。山王军卒见自家将领惨死,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这厢得了战令,一个个如狼似虎飞扑而来。
三井寿当机立断,拨转马头,号令士卒夺路而走。没有哪国的军卒不知道山王铁骑之威名,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是湘北军见自家三皇子身先士卒拼死在前,反倒士气如虹,便是山王铁骑杀来也毫无惧色。大伙让三井大将先行,随后护住其身后,队形齐整从容奔走。
三井寿的退走,并非如寻常败军一味后撤,竟还十分有看头。只见他向古道关口跑出一段,又令军卒拨马转身杀回来一段。见拼杀不过,快要为其所破了,又下令再跑出一大段,忽而又转过身绕回来继续作战。就这么跑跑停停,半退半战,三井寿所带的守军实则并未向古道进发多少,甚至还不时趁机将山王军卒往山沟里带。
一之仓纵马在后看得清楚,心道:“好!果然是劲敌不假!我等不熟悉此处古道所向,千万不能老追他后头跑。倘若为其所乘,引入绝谷,如何是好!”于是,一之仓调遣精锐骑兵队分两翼包抄,务必将湘北军团团围住再作困战。三井寿见状暗自道好,他知道再这么绕下去,恐怕不管用了,挥手召集军卒直迳撤往关口。一之仓冷笑,心道:“只要逼住了你,湘北军实不足为虑,到时怎么杀还不由我!”想到这里,高声喊喝:“拿住三井寿,记大功一件!”山王军卒听罢顿时杀声如雷,无一不奋勇争先。
三井寿带马跑在前头,上到关口,见湘北大军仅有小半未行,精神一振,吩咐道:“落石!”副将见三井大将安然归来,心中一定,忙招呼手下军卒将早已备下的大块石头一齐推下。山谷轰鸣巨响,坠石如雨。大块落石顺山坡,沿古道,越滚越快奔袭山王骑军。走在前头的一之仓临阵经验何等丰富,他一听声响不对,已然传令手下避开山道,带马躲于险坡之上。他是躲开了,可他身后的大批军卒躲之不及,连人带马被大量落石砸成肉饼。前头的士卒们倒地不起,又顺带绊倒后头不知情的骑军。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犹如鬼哭狼嚎般在山谷间回荡。
湘北军见此招得手,兴奋不已,随即又是大量落石纷纷而下。三井寿在上头打量情势,可没高兴起来。他十分清楚,这些石块纵然能砸山王军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过会儿备下的石块便要用尽,战情紧急哪能来得及再去寻觅石料。眼下是能撑一时,是一时。一之仓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指挥手下骑军暂避一旁,待得落石倾尽,又再度踏上古道,这就要二度闯关。
此时,天已大亮,古关口占据高位,将四野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三井寿见自家大军已悉数通过,长出一口气。只待其跑远些,便可收兵撤退。突然,湘北军卒一片大乱。山王军已纵马跑到关口附近。三井寿当即下令,高声断喝:“火攻!”
一之仓武艺高强,耳聪目明,听得此言暗笑三井寿急中丧智。这火攻用在步卒身上,可能还有得看。可自家都是骑兵,马跑得可比人快多了,一拨马跑开即是,还能站着不动让你烧不成。一之仓置之不理,依旧传下进攻令。就在这个当口,只听着领头的马群嘶鸣声大作,暴乱不止。一之仓大吃一惊,赶紧前去查看。只见山道上滚落许多火球,个个只有拳头这么大。白天,火球放出的小小光芒并不起眼。山王众将见此,以为湘北计穷无奈之下连小石子儿也不放过,正哈哈大笑便要闯关而去,突然群马就惊了。再定睛一看,原来小石块外头裹着厚厚的野草藤蔓,被点着了抛下山来。
此地数日未雨,天气正值大暑,野草藤蔓的水份都被烈日蒸透,这阵儿一点就着。方才落石阵,山王距湘北尚远,这巨石落下山坡,是越滚越有劲儿,故此才能砸死无数军马。但这小小石块儿可不能这么干。这要还照刚才离这么老远滚下坡,上头燃着的火苗早给压灭了。只这巴掌大的石子儿对于重甲山王军而言如同弹丸,就是被打到了也不会痛。故此,这回三井寿下令离近了再打,不是滚下山,而是直接打向山王军的马匹!战马被小石子儿烫得直哆嗦,受惊咆哮而起。这时,大批山王军卒正于斜坡向上冲,前头的马突然连连倒退,后头的马哪里来得及避让,于是连人带马滚落山崖,摔成肉泥。
三井寿见山王军大乱阵脚,又传令士卒强弩长射。这下坡道上可就开了锅了!下头的往上冲,上头的往下扑腾,人肉马球一个个往下滚。群马的嘶鸣,骑卒的惨叫,那声音响在耳朵里,胆小的都哆嗦。一之仓这回没跟着一起上,他怕三井寿另有诡计,正在道旁观战指挥。可一之仓就算再能耐,也不能料到三井寿出招这么绝!山王军一下被打怵,这场面就乱套了。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对方要是料不到,你怎么攻,怎么有;对方要是料到了,事先做好防备,你是怎么攻都没用。一之仓见军卒至此业已伤亡过半,松本又惨死于三井寿枪下,自己引军惨败,回去如何交令!他恨得暗下毒誓:“三井寿!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别看湘北守军占着赢面,三井寿可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奇袭战术虽获成功,但是山王军要再冲上来,唯有以弓弩应之。待弓弩尽去,就只能近身搏战。眼下山王围得如此之紧,看来今日散军而走已不太可能,唯有死拼到底,能杀多少是多少。
三井寿蓦地翻身下马,几步迈到崖口边,转身冲着湘北士卒们长揖到地,沉声道:“为将者引军而败难辞其咎。今虽以寡击众,以弱战强,败而可原。然劳诸位受累,某于心难安。今次能战则战,不能战则散。诸位家有高堂妻小,当以自家性命为重,切莫轻生为念!”将卒们被三井寿一套大礼与说辞吓坏,三皇子的礼哪能受得起!这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众人均洒泪拜倒,誓要共保湘北。三井寿心情沉重,负手眺望陵南方向,暗自默念:“阿彩,宫城,你们可千万要赶上大战才好!”
此刻山王又杀到近前,三井寿挥手撤军放弃关口,吩咐士卒四散而去,以减少山王的追击目标,自己则带马朝陵南方向奔去。三井寿那马可不普通,加之熟悉地形,山王想追上他可就费劲了!一之仓杀红眼,指挥骑卒分头斩杀湘北军,自己则直追三井寿不舍。再看三井寿左转右绕,渐渐偏离陵南,反向着绝谷跑去。就这么追出数里地,一之仓甩离大军终于追着了。
三井寿心里琢磨:“我总不能带着他去陵南,这算怎么回事!万一陵南军情吃紧,这又给山王带一员虎将过去。得,咱就此了结吧!”三井寿想到这里,拨马回身,索性站定等他。一之仓见状也停下马来。这二人指挥军马一攻一守,一追一跑,从天没亮闹腾到过午时,滴水未进,但凡是个人都得趴下。这俩居然还强撑着,打算接茬儿比拼。只见一之仓怒喝道:“三井寿!你往哪里走!”三井寿笑道:“一之仓,我是不想带你去陵南,不然就你那破马能追得上嘛!你那些士卒迷道上死胡同去了,还不快去解救他们,倒与我缠斗不休!”一之仓闻言暗惊,可这阵儿他也没退路,沉声道:“三井寿,你少得意!先解决了你再去不迟!你纳命来!”言罢,挺槊直奔三井寿咽喉。二人拨马交兵就战在一处。
大毒日头底下,缠斗不休,极耗体力。不消多时,二人已经气喘如牛,汗珠子滴滴嗒嗒往下淌,各自的打法都乱套,递招光有准头,却没后劲儿。可这俩都是不服输的主儿,何况在这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谁松一点儿劲头,谁就得去见十殿阎罗!于是,各自咬牙死撑,进招闪躲忙个不休。一之仓强忍体力透支,发狠道:“我今天就是死,你也甭想活!”三井寿觉着眼前发黑,就快要顶不住了,急忙咬破舌尖,挥枪架住长槊,吼道:“该死的人是你!”
一之仓咬牙挑开三井寿的枪,这阵儿他也快力竭,居然没挑动,可嘴上不能放过三井寿,断喝道:“大帅早已传下攻城令,如今陵南城只怕早已易主了,你就放心去死吧!”三井寿闻言仰天大笑,问道:“你可知仙道彰是谁?”一之仓这阵儿头昏脑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竟反问道:“陵南新封的兵马元帅?”三井寿笑道:“什么兵马元帅!那值个什么!听好了,仙道彰可是陵南的擎天白玉柱,跨海紫金梁!这么容易就教你们攻破城池,他还混个鬼!”一之仓大怒,长槊被大枪压住,他索性不要了,扑过去伸手抓住三井寿的系甲绦一通狂摇,吼道:“我们深津大帅纵横塞北才是最强的!小小的仙道彰算得了什么!”三井寿哪会料到一之仓突然弃兵刃改肉搏,一下没坐住就从马上栽倒在地。一之仓狠着劲儿死抓不放,三井寿这一倒,他也跟着摔下马。二人滚落在草地上,又各自使上擒拿手再度缠斗。
三井寿突然想起什么,翻身滚开,抬手抽出腰间宝剑。古时战将,随身均备有长短两套兵刃。长兵刃适合马战,短兵刃则擅于近身战。故此,佩剑几乎人人备有,且均为力量型的重剑,非是江湖侠客所使轻巧之物。三井寿挥剑向一之仓杀去。一之仓也昏得忘记有剑这回事儿,见三井寿亮剑,他也抽出剑来短兵相接。论剑术,一之仓可没得和三井寿比,很快就不行了。
三井寿抓着机会飞刺其左肩。这一剑力量可够大的,贯透一之仓的护肩铠甲!一之仓自知不好,躲避不及,索性以挨剑换一臂之距,横剑切向三井寿右臂,可惜他挨剑后失力,这一剑虽砍着地方,却只划破铠甲,伤了些血肉。三井寿明知自己会受伤,却未撤剑闪躲,仍然挺剑施力刺透一之仓左肩,方才挥剑收招。一之仓倒退数步,栽倒在地,捂着肩伤,心知大势已去,反而轻松道:“三井,我服你。”三井寿剑尖斜指于地,臂上鲜血顺着剑刃脉脉滴落,望着一之仓,长叹道:“若非兵戎相见,我交你这个朋友。”一之仓哈哈大笑,挥剑刺入自己咽喉,翻身倒落山崖。三井寿忽觉力竭不支,身形栽歪,倒地大口喘息,末了,手足并用爬到山崖边,将自己的佩剑插入崖口,冲着云烟缭绕深不可测的山谷吼道:“以剑为碑,送君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