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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示形 ...

  •   天色大亮,清光融融。陵南城,元帅府,擂鼓点兵,画角声动。仙道彰身着玄色战袍,外罩掩心软甲,缓步登上帅坛,振衣落座。众将铠甲盔冠披挂整齐,应卯列坐一旁。植草闪目打量仙道彰冷峻的面色,又看看对面的福田,暗叹:“今天这事儿也不会好办!”福田心里也直打鼓,转目瞅瞅跨刀立于仙道彰身后的相田彦一。彦一会其意,却轻轻摇了摇头。福田明白,这是还没到时候,那就再等等吧!
      仙道彰端坐帅坛,看了看左右两列的战将,伸手自令壶中抽出一支令箭,问道:“哪位将军愿前往落凤坡叫阵?”众人正屏气凝神,听主帅号令,哪知仙道彰来这么一句,顿时就傻那儿了。在座谁都知道,山王的兵力远胜于己,守是上策,战是不得已而为之。怎么一向谨慎的大帅突然想要先发制人。这要万一没制住对方,那就是兵败如山倒。湘北的副将们虽也觉着奇怪,可毕竟不是自家地盘,不好说话。而陵南上到国主朝臣,下到战将军卒,平日里对仙道彰那是伏首贴耳几乎奉若神明。今天谁都想不明白,可谁也没敢问。
      福田见无人应令,忙出列请命道:“大帅,福田愿往!”仙道彰点头称善,抛下令箭,道:“福田将军听令,本帅命你着骑兵五千前去落凤坡讨敌,即刻启程!”福田接令,这就要转身出门,却听得仙道彰接着道:“进则方阵,退则线阵。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三戏而返,切勿战。”众将官这才明白,原来是诱敌之计,又放下心来。
      福田接令下去点兵。植草心急,站起身来刚要说话。不料,仙道彰却先一步点他的名儿,道:“植草,着你带五千步卒齐备强弩滚木驻扎城下,支援福田撤军。”言罢,又领着众将官出了议事堂,登城观战。植草几度没递上话头,心里那叫一个堵!抓住随后的彦一低声道:“眼见这就要开打,等我们回来,流川枫的人头早就落地了!”彦一嘿嘿一乐,安慰道:“将军莫急,时辰尚早,先看福田大将的作为再论不迟。”植草心道:“你们一个个倒是挺乐呵,这打山王是一时半会儿能拿下来的吗!得,你们爱怎么地怎么地。我赶快领命出城备战要紧,不然过会儿就该斩我了!”
      福田领着五千骑兵列成方阵,长驱直入,奔山王大营而去。方阵是阵法中最普通的一种,只要是个将军就没有不会摆的。骑兵的方阵与步卒的唯一区别在于其行伍之间的距离比较大。这是考虑到马跑起来的活动范围可比人大多了,马匹之间若距离太近,容易相互踩踏。福田带头跑在阵前,心里直琢磨:“大帅这是什么道理?方阵推进缓慢,限制了骑兵最大的速度利势。罢了,想必自有道理。”正这么想着,见落凤坡业已在望,忙令队伍站住阵脚,着人当前叫阵。
      山王巡哨早就飞报深津一成道有敌军来袭。深津一成正升帐论兵,听罢探报就是一愣,心道:“行啊!仙道!我尚未与你算帐,你倒是先找上门了。明知不可敌,却勉力为之,这份气魄我是服了。可你恶果自食也为时不远!”深津一成率领众将登高远望,见陵南当先只一员战将,骑兵仅只五千。最奇的是居然列成只有步卒才惯用的方块阵列。泽北荣治看罢,笑道:“深津,仙道彰就这么一号人物,你还担心什么!”深津一成瞪他一眼,道:“仙道彰绝非易与之辈,今次怕是玄阵重施,务必小心为上。”泽北荣治乐道:“是嘛!给我一支兵马,待我前去逮他回来,你再赞不迟。”
      深津一成并未理会,转身看看手底下的战将,细细琢磨一会儿,传令道:“河田,你带五千人马,前去应战。记得,今次以试探为上,你见机行事,切莫要深入敌阵。”河田接令,进言道:“望大帅应允,着吾弟同往。”深津一成笑道:“好。有道是上阵父子兵,你们兄弟同去更好。”原来,此河田非是彼河田。河田家有兄弟二人同在深津一成帐下效力。前番与樱木花道缠斗的河田排行第二,山王营中戏称为“小河田”。而这次深津一成主派出战的河田则是其兄长“大河田”。这大河田非是其弟可比,智勇双全,精于行兵之法,乃深津一成的左膀右臂。此番遣其前去探阵,可谓万无一失。
      战炮齐响,大河田率领五千铁骑出营对阵。福田这么一打量,心中暗惊:“山王铁骑果然不同凡响!”眼前这五千人马,军容齐整,武备精良,站出来齐刷刷一片。最可贵的是,声息全无间迅速布成阵列,可见其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福田看罢,高声喝道:“来者何人?通报名姓!”大河田出阵,应对道:“山王,河田。”其实这都是废话,问与不问还不都得打。福田也不同其罗唆,下令进攻。
      大河田见对方阵形不变,方方正正缓缓推行冲自己过来了。饶是大河田再通晓兵法,这回也愣得可以:“居然有骑兵推进得比步卒还慢的!真乃天下奇闻。”大河田这一愣,边上的小河田说话了:“哥,你倒是说话呀!还打不打?人家都过来了。”大河田这阵儿正摸不着头脑,应道:“没事儿,我们小心为上,且观其变。”话音方落,福田的军阵突然扯开了行伍,急速奔来。大河田见状,冷笑一声,传令道:“包抄!”只见山王铁骑左右两翼突然启动,犹如展翅而翔的大雁,就要包围陵南军。这要让山王围上了,就是闷死在山王战圈里打,再想突围是难比登天。福田见此不好,急令军卒收兵撤退,自己拨马带头往陵南城狂跑。
      其实福田第一道进攻令是虚的,骑卒们得令也就是带马急跑几步,做做样子。可山王的进攻令却是实的。福田的第二道撤退令才下,早有准备的骑卒们即刻拨马回城。而河田的进攻令却一时收不回来。这下就见得山王紧追不舍,却包抄不上。而陵南军在前头奔跑不止,反倒还拉开了段不小的距离。仙道彰有令在先,敌进,我退。进而方阵,退而线阵。这线阵,全名牵线阵,原也是步卒使用的一种战阵,军卒分作若干组,各有指挥者一名,最大的特点是进退速度极快。地域狭窄处,一人一骑鱼贯而过,宽阔处则数马并驾依次撤退。只要先撤一步,敌军便很难追上。山王铁骑起步时就差着半拍,故此,怎么也没能追上。
      陵南军一口气奔回城下,植草正带着五千步卒在城外接应。一看福田回来了,立即下令埋伏两侧的弩兵密集长射阻挡山王军。大河田见陵南不战而退,又有步卒支援,恐其另有埋伏,忙号令召回军马,回归本营。可就在大河田带军回到落凤坡,即将入营交令之际,忽闻身后喊杀声震天,赶紧转身一看:嘿!陵南军竟又杀将回来!大河田再下进攻令。福田又下撤退令。两拨人马就这么来回奔了三趟。大河田这火就压不住了,心道:“陵南都些什么人!若不是大帅有令,今天岂容尔等如此猖狂!”山王军卒更是群情激愤,个个怒容满面,恨不得斩尽陵南军。小河田奔近前来,喊道:“大哥!陵南这厮欺人太甚!你看怎么办?”大河田攥着拳头,把怒火往下压了压,喝道:“莫中了对方激敌之计!回营!”小河田极是敬畏其兄,当即不敢言语,随众军卒一同回营交令。
      山王众将在高处看得清楚,这会儿河田兄弟归营,深津一成迎上前赞道:“干得好!仙道彰的疑敌之计不过尔尔,二位当记大功!”河田兄弟乐乐呵呵地领功退下。泽北荣治不错眼地看着,气得直骂仙道彰小人。深津一成笑道:“兵不厌诈。怎么?这天下就只数你能耐大!”泽北荣治不服气,还打算怎么的,深津一成拍拍他肩膀,道:“泽北,还没到你呢,急什么!”泽北荣治眼前一亮,急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深津一成道:“快了。我料定仙道彰不能就这么罢手。”话正说到这儿,探报又到了。深津一成大笑,问道:“怎么着?”泽北荣治兴奋得直搓手,急道:“该我去了吧?”深津一成却摇摇头,笑道:“泽北,你可是王牌儿。这么轻易出手岂非显得我山王无人!”泽北荣治想想也对,乐得在一旁观战。
      只见大河田依旧带着五千骑兵出战,这厢他也不生气,追在福田身后,反而乐道:“多谢福田将军陪咱练兵!”他这一喊,山王军卒全乐开了。福田心道:“大帅啊,这是要干什么呀!就算想劳其军而趁其隙,可咱自己不也被劳动到了,这么跑来跑去,哪年是个头啊!”结果福田第二次出兵,又是三戏而归。待回到陵南城下,方想入城。却见相田彦一从里头跑出来,递上军令,道:“将军辛苦了!大帅有令,还请三次出兵。”福田这厢也怒意横生,心里头堵得话都说不出,但军令难违,不接令那是要掉脑袋的,忙拨转马头,三上落凤坡。
      大河田这回可精明,索性不忙着收兵,就在自家营门外头候着,远远见得福田又到了,开怀大乐道:“行啊!又来了!这回打算跑几圈?咱山王别的没有,就只良马多。我看您也别来来回回跑了,痛快点报个数儿,咱改赛马得了。”福田早被仙道彰气结,听了这话反倒觉着人家说得挺在理儿。可他也不能真去赞人家,索性一句话不讲,又如此这般溜了三圈。再度回到城下,这次倒是没人拦他。福田上帅坛前交完令,唬着脸,端坐在旁一言不发。
      仙道彰瞧在眼里,清清嗓子道:“福田将军立下大功,可暂退堂下好生休息。待午时三刻一过,再战不迟。”福田与植草乍听午时三刻,蓦地想起件事来,不由相顾失色。二人等不急看彦一神色,双双出列拜倒,为流川枫求情。
      山王的深津一成这会儿也沉不住气了。这也难怪,三次出兵,三戏而返,这一上午就是九戏山王。虽说料透了陵南的计策,但是要说这多有脸吧,却也未必。深津一成心道:“要再这么让陵南戏上一下午,就算我闭门不出,也有伤士气。况且仙道彰数次用兵均以玄阵应对,此乃兵力不足的无奈之举。我山王兵强马壮胜其数倍之多,何惧小小一陵南!要叫阵也是咱去叫陵南的阵,哪能让弱小之敌登门扬威。”想定主意,这就要派兵遣将攻打陵南。
      泽北荣治老早就忍不住了,站出来劝道:“深津,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们何惧陵南!”深津一成点头称许,问道:“泽北,既然如此,着你做讨敌先锋将前去叫阵,可愿意吗?”泽北荣治大喜过望,高声应道:“莫敢不从!”深津一成道:“好!不过,得让河田兄弟与你同往。”泽北荣治听说有仗可打,乐得没边儿了,哪儿还管谁跟着去,只要他自己能去就成,于是赶紧应道:“全凭大帅吩咐!”深津一成听罢倒是一愣,随即大笑道:“泽北,你小子只在这时候认我这个大帅。”泽北荣治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忽而撒腿跑去点兵。深津一成叮嘱大河田道:“切不可轻敌。若敌将单挑,可随泽北闹腾。若混战一处,则要好生思量用兵之法。”
      待听得又有人为流川枫讲情,仙道彰一皱眉头,断喝道:“流川枫有违军纪,定斩不饶!你们暂退一旁,不必多言!”植草与福田是真没办法了,退在两旁垂头不语。其余副将谋臣见两位大将且碰这么大的钉子,他们更是不敢搭话。正这时候,堂下有探子来报:“山王大军来袭!”堂上又是一阵骚乱。诸将心里说话:“大帅啊,这可是您自己招的!”大伙心里头都不痛快,可脸上没敢露出来。植草瞅着仙道彰,暗道:“这回可够热闹的!流川枫即将问斩,山王大军也杀到门口。得,看您怎么办吧!”
      仙道彰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询问探子道:“敌将何人?人马几何?”探子跪倒在地,不敢抬头,颤声答道:“先锋将正是、正是,山、山王骠骑大将军,泽、泽北荣治!”仙道彰冷眼瞅着,心道:“你们真出息!都怕成这样了!”等了等,见探子没了下文,不禁高声喝问:“人马几何?”探子这才回神,战战兢兢补答道:“禀、禀大帅!先锋军约有二万人。”仙道彰颔首,令其再探,转而冲堂下诸将问道:“何人愿往?”堂下突然鸦雀无声。
      这不能说湘陵均是些怯懦之辈。换过他处,也一样没人敢答应。那泽北荣泽是什么人!声名响遍大江南北,别说将卒中没有不知道的,就是民间也是传说纷纭。什么此人乃玉帝驾下金阶将星下凡,都给说神了。倘若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可昨日下午诸将亲眼所见,正是这个泽北荣泽教湘陵一万多人马大乱,死伤无数,所到之处是谁也拦不住他!如此万人敌的人物,哪个敢说就能拿下?死守还好办,要是出战,战而不胜,离自家门口这么近,闹得不好,陵南城就得遭殃。
      仙道彰连问三遍,依旧没人言语。于是,他站起身来,步下帅坛,叹道:“罢了,如此就请众将官为本帅观敌掠阵,待我亲自迎战于他!”堂下诸将骇一大跳,这哪儿成啊,纷纷拜倒请命。甫一开战就教元帅出去打头阵,这胜败未定,脸倒是已经丢尽。
      这时,相田彦一趁乱挤到植草面前,冲其直使眼色。植草立马会意,一扯福田等,众将齐声道:“请大帅下令,赦□□川枫,着其戴罪立功!我等愿随其出征,誓死共保湘陵!”议事堂下,满满登登跪了一地。仙道彰脚都抬不起,皱眉道:“你们干什么!”植草道:“流川枫虽有违军令,却也立下大功,望大帅念在其一片赤诚解我陵南之围的份上,饶了他吧!”福田也道:“临阵斩将是助山王而灭陵南!大帅何不网开一面着其戴罪立功,此必为湘陵之福!”仙道彰沉吟不语。这时,门外探子又到,跑到议事堂一看这阵仗,彻底傻眼,愣那儿不知道干什么好。
      仙道彰转目扫一眼堂外,喝道:“干什么的!”探报惊骇失措,跪地下哆嗦道:“山王……泽……泽北荣治叫阵,点名要流川枫出阵……”植草等闻言大喜:嘿!这事儿更好办了!众人忙着又是一轮劝谏。仙道彰环视四下,长叹道:“都起来吧!”转身步上帅坛,抽出支令箭,沉声道:“流川枫阵前私斗,慢军怠命,按律当斩。今赦其戴罪立功,退得山王还则罢了。倘若引军而败,再斩不饶!”植草一听,好悬没晕过去,心道:“还不如直接斩了得了!”福田冲植草使眼色:“大帅好歹已经松口让步,咱见好就收吧!”众人只得站起身来,随仙道彰再度登城掠阵。
      泽北荣治这回可没着便服,而是身被石青色战袍,外罩玄色铠甲,左右护肩之上各镌刻着匹金翅飞马。金翅马乃是山王国皇室标志,有此印记者不问便是皇室不二的嫡系宗亲。山王地处塞北,草原辽阔,良马众多。泽北荣治贵为九皇子,又深得国主钟爱,所跨宝马自非凡品。只见此马身形高大健硕,油亮的深棕毛色上头洒着乳白花纹,细瞅那纹理舒卷自如,竟似云朵一般。山王国主取云从龙之意,赐名:云龙。泽北荣治哪里知道陵南帅府之内正上演死谏的戏码儿,左等不见,右等不见,正着急呢,忽而城头人影闪动,湘北陵南诸将登上城楼,遂精神一震,操起金枪斜点城头,高声断喝道:“快叫流川枫出来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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