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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前男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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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门铃响个不停,夕子翻了个身,摸索着抓过手机,两点四十,她皱了皱眉,又睡了过去。
“叮咚……叮咚……”恼人的门铃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她睁开眼,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了起来。
“叮咚……叮咚……”夕子从卫生间探出头,有谁会来找她?除了木头和耗子,她不记得跟谁提过自己住在这里。她皱了皱眉,难道又是朱倩?她有些不情愿的蹭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白色棒球帽,一身白色运动服,再加上白球鞋——夕子抬起头,傻乎乎的眨着眼睛——这和她印象中的苏慕云大相径庭。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苏慕云嘴角上扬,目光落在她光着的脚上。
侧身让他进屋,夕子还没回过神来。苏慕云亲自找上门来,所谓何事?还不到三点,没到他们约定的时间,更何况他们约好了在他办公室。
“我是不是来早了?”苏慕云在沙发落座,指着杂乱的床。
夕子瘪嘴,“不是说道你办公室采访吗?”她盘腿坐在床上,拉过枕头抱在怀里。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苏慕云嘴角向上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到标准的弧度。
“谁愿意接待你。”夕子小声嘟囔,“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给我支烟吧。”他抬起手,细长的手指微微张开。
挑了挑眉,将“三五”递至他面前,又退回到床边,“我以为你不抽烟。”
苏慕云抽出一根烟,并没有放在嘴边,而是在鼻下嗅了嗅,露出满足的表情。“我是不抽。”他如是说,点燃烟,搁置一旁,“烟有时并不是用来抽的。”
夕子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愣住了,眼前人做的这些,正是自己平日里常做的;那句话,也是她常说的。
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苏慕云靠进沙发,略显懒散。“我只是想,既然是专访,就不该只在办公室里。如果能融入生活,会更真实。”他双手交叉,“我想你也会喜欢客观,不是吗?”
“啊?”夕子有些恍惚,也许是因为那些缥缈的烟,为苏慕云镀上一层雾色。
耸了耸肩,他没有重复,“能否赏脸陪我一个下午?”
“干嘛?”夕子一脸狐疑。
“不用总对我这么警惕吧?”他笑着摊开手,“我看起来那么像坏人?”
深深看了他一眼,夕子没有回答,又钻进了卫生间。
穿过堂皇的大厅,走进绿茵地,夕子人生第一次走进高尔夫球场。宽阔的草坪一眼望不到头,绿油油的草地被修剪的整齐划一,在阳光下一片生机。不时有车从他们身边路过,都和苏慕云打着招呼。
“这就是你平时的娱乐项目?”夕子有些后悔没学苏慕云戴顶帽子,三点多的太阳正烈。
勾了勾嘴角,“其中之一吧,以后你会了解更多的。”
夕子没理他,只是有些好奇这项运动。桃子曾经提过,她和某个富商约会的时候打过高尔夫,不过在她的口中,高尔夫并没有太多意思。即便如此,从未试过,夕子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尝试一次,哪怕再无趣,至少也体验过。
又是轻易看出了她的想法,苏慕云将她引至人员较少的区域,放下球杆包放下,随意抽出一根递给她。“想不想试试?”
“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
夕子接过球杆,不轻不重刚刚好,长度也适中。看来苏慕云并非随意抽出,而是精心挑选的。她抿着嘴,看他固定球托,摆好球,又来回确定了几遍,想着眼前这个男人,是否做任何事情都如此细心,做到滴水不漏。如若真是如此,做人是不是太累了呢?
“像这样抓杆,对,没错……身体向前倾,不用太用力,然后挥杆……你比我想象中好的多……多练习几次,我们再开始……”苏慕云温柔的指点,抓着夕子的手很软,有些湿润。
因为教学的关系,他们贴的很近,苏慕云说话时喷出的气体,轻柔地打在夕子裸露的耳后,骚动她低垂的发和耳后慵懒的黑猫纹身。然而这样的亲密夕子不知为何并不抵触,甚至当他有意无意揽住她肩膀靠向自己时,她有些迷茫。苏慕云宽大的胸膛结实有力,靠在上面,很踏实。
夕子想起年幼时,每当阳光充裕,父亲都抱着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用他用力的声音读童话故事给她听。父亲宽厚的胸膛,将小小的她包裹起来,那是她童年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你很有天赋。”苏慕云赞许。
夕子微微皱眉——“你很有天赋。”——父亲也曾这样称赞她,当她把自己编排的小故事告诉父亲时,他也是用这样的口气说。她向前跨了一步,挣脱开苏慕云的束缚,想要挣开回忆。
“抱歉。”他笑笑,“你可以自己试试。”他退开,谦逊有礼。
“你喜欢,就自己试试。”父亲将手中的铲子交给她,任她将花坛搅的乱七八糟,依然一脸笑容。
夕子眨了眨眼,阳光太过强烈,刺痛了她脆弱的双眼,一滴泪轻轻落下,混杂在众多汗水之间。
一块儿洁白的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与汗水,手帕后是一双关切的眼睛。“累坏了吧。”男人那样说,“累了就交给我。”手中的铲子被拿去,白色的球远远飞走,翻起的泥土弄脏了她的球鞋,母亲的谩骂随之而起。
“夕子?夕子?”
谁在叫她,叫她夕子……夕子,是的,夕子。她摇晃着脑袋,脚步不稳。苏慕云上前扶她,被她拒绝。
“没事吧?”
她摇头,眼睛眨的飞快,“没什么,可能有点儿中暑,天太热了。”她哽咽,借口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溜出嘴,像极了真话。
苏慕云看着她,没有追问,只是微笑,“不好意思,我该考虑到的,今天气温是有些偏高了。”他摘下帽子,戴在她头上,“回去吧。”
点点头,甚至没察觉到被他牵着手,夕子就那样顺从的跟在他身后。白色运动服变成了深蓝色,高尔夫球场变成了镇里不大的小学校,男人的背影变得很高很高,几乎与天上的太阳齐平。夕子像个迷路的小女孩儿,被他牵引着,轻易找到了回家的路。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他了?”沙发上的女人一脸严肃,双手叠加,大拇指来回划着圈,。
立于一旁的耗子舔着嘴唇,满脸堆笑,“有线索了,马上就能找到……”
“混蛋!”女人猛拍沙发扶手,耗子惊的脸色苍白,笑容也难看的挂在脸上。“人都没找到,就来跟我谈条件?”女人斜眼看他,“是我话说的不清楚,还是你他妈耳朵有问题?钱!我只要钱!”
耗子头低的要埋进胸口,一句话也不敢说。
“怎么?不说话了?”女人瞪着他,“屁话我一句不想听!十万块,一分钱不许少,给我找那个婊子要回来!”
听到“婊子”这个词,耗子皱了下眉。“她说他们分手了,不会帮他还……”话还没说完,一个烟灰缸扔过来,狠狠砸在他额头上,血一下涌了出来,顺着耗子的脸向下流。
“我管他们是分手了还是和好了?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女人翘起腿问他。
耗子嘴角不自然的抖动,弯腰捡起烟灰缸,用袖口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又拿起香烟,递到女人嘴边点上,这才开口。“没有没有,老板,我不过是看她可怜。”他擦了把脸上的血,“再说,我也查到那人躲在哪里,再给我几天,我一定把他带到您面前,您……”
“哟,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书生推门进来,瞥了一眼满脸是血的耗子,“又跟谁打架去了?”使了个眼色,耗子赶忙退到一旁。
见书生进来,女人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
“是谁惹着我秦姐了?”书生满面春风,走上前跪在地毯上,帮女人揉起腿来,“为什么生气呀?”
女人看着他有些好笑,“你问他!”她抬起下巴,指着耗子。
一听这话,书生立马站起来,“耗子!你怎么回事啊!没事儿惹着姐姐,这么不懂事呢你!”他低下头在女人耳边说,“等我教训他,您就别生气了。”
女人勾了勾嘴角,“这小子帮个债主求情,你说他是不是该骂?”
“该,可不是该!”书生摆了摆手,示意耗子出去,“您跟我说说,我在这儿听着。”他绕到沙发后,给女人揉起肩膀。女人舒心的闭起眼。
一从办公室退出来,虎哥便迎上来,看着耗子头上的伤皱眉,没有说话,把他架到一旁,拿出早准备好的医药箱处理起来。
直到耗子头上缠满了纱布,书生才疲惫的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五指印。虎哥扔下耗子,心疼的抱住书生,小心查看他的脸颊。
“没什么。”他拍拍虎哥的肩说,“耗子怎么样?”
“伤的不重,应该会留疤。”虎哥说着,还不放心,想再为书生检查,被他推开。
“给你十天,要不还钱,要不把人送来。”书生挨着耗子坐下,有些担忧。
“谢谢。”
“不用。”书生露出安慰的笑容,“人能找到吗?”
耗子摇头,“上次给他跑了,现在只打听到他大概躲在哪儿……我心里也没底。”
“那你他妈让阿祖给你担保!”虎哥冲上来拽着耗子的领口将他提起来,“人找不回来怎么办?你知道秦姐的为人!十万块!难道让我们替你还吗?”虎哥低声吼着,生怕被办公室里的秦姐听见。
“虎子!放手!”书生挡在两人之间,“放手!”
听了他的话,虎哥愤愤放手,拳头紧握,关节嘎嘎直响。
打发虎哥为两人倒水,书生抿嘴看着耗子,等他给自己一个回复。
“我去找他了。”耗子咬着牙说,“不过人没见到,就被门卫赶了出来。明天我再去找他……十万块,别人没有,他还能没有吗?”
书生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他,像是他脸上写着什么。“你真准备帮她还钱?还去找他?你觉得他会帮你?”书生的口气不怎么好,“一个陌生女人,你看上她什么?”
耗子别过脸,没有回答。
“这样吧,你把地址给我,我让虎子去一趟。”没理会耗子感激的眼神,“你那么瘦,就算见到人,也不定抓的回来。要是再像上次那样,命都不定保得住。抓人的事情,还是虎子在行。”他摆手,“你别谢我,如果没抓到人,我不管你是找他,还是卖肾,都得把钱补齐。补不起,”他手一横,“保不齐秦姐把你卖去做鸭子。”
一听这话,耗子笑了,扯的额头生疼。“那就去呗,反正不吃亏。”他紧紧握了握书生的手,“谢谢,真的。”
“少给我惹事儿,就算谢我了。”
回到家的夕子,靠在门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她说不上来下午那些回忆说明了什么,一切都是如此自然的出现在她眼前,仿佛她和父亲的过去与苏慕云融为一体,既虚幻又真实。而这感觉并不奇怪,反而很是自然,自然的仿佛苏慕云就是她的父亲,是她生命中一直缺失的一部分。
深吸了口气,夕子将这个想法赶出脑袋。应该是下午的阳光太刺眼,自己又太久没有晒太阳的缘故,才会产生那样的幻觉。父亲早就不在了,那些年幼时的回忆,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自己躲在被窝里想象出来的,也无从知晓。
自父亲去世,母亲再没有提过,家里也没有供奉过灵位,甚至母亲也没带她去上过坟。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父亲从她生命中抹去,母亲将所有父亲的东西,扔的扔,烧的烧,除了房子,关于父亲的一切都只存在于夕子模糊不清的记忆中而已。
她不明白母亲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不爱父亲吗?不。哪怕是现在,只要回老家,她仍能听到母亲深夜里压抑的哭泣声。夕子知道那是为了这十几年来母亲一个人带大自己的艰辛,为她与母亲之间不知原因的隔阂,更是为了英年早逝的父亲,为他不能看到如今长大的女儿。十几年过去了,母亲没有再嫁,只是守着老房子,守着夕子,清贫的生活。
可人就是这样,越是努力抹去越是想要得到。母亲大刀阔斧的将父亲的痕迹从夕子生命中抹去,却也让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父亲。放学其他人都有父亲来接,火车站别人有父亲来送站,婚礼上新娘由父牵引着上台。每当这种时候,夕子心底里总会涌起一个声音——“我的父亲在哪儿?”而回答她的是另一个声音——“他死了。”是的,他死了,就像缺了个口的碗,不是不能用,只是那缺口会划破嘴唇。
“你可算回来了。”
屋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夕子一跳,她摸索着打开灯,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翟明。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进来的!”夕子握着门把,想趁其不注意跑出去。
翟明显然看出了她的意图,迅速蹿上前按住门,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你忘了,这房子当初是我租的。我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只说我们吵架,你换了门锁,他就过来帮我开了门。”他从兜里摸索着拿出一把钥匙,“还免费给我配了一把。你说,这好人,是不是比较多?”
夕子被掐的生疼,眉头紧皱,却无力反抗。“翟明,你回来干什么?不是躲高利贷跑了吗?”她有些愤怒,“现在又回来,不怕被追债了?”
“追债?”他突然加大了力度,“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夕子,你看来混的不错啊!我一走,你就勾搭上高利贷的马仔!还让他来要我的命!啧啧,你说当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歹毒的女人啊!”
“你胡扯什么翟明!”夕子挣扎着,脸瘪的通红。
“我胡说?我都看见了!他可是骑着摩托车把你载回家,还在上面待了不少时间。”翟明松开手,一把拉过夕子,将她推倒在地。“后来这小子就到处找我,差点儿就被他抓到了,要不是砍了他一刀,现在你就见不到我了!”他拍着夕子的脸,恶狠狠地说。
“那真是可惜。”
“你说什么?”
“我说真可惜!”夕子站起来,掸去灰尘,“他应该砍死你!”
“啪”,翟明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夕子,告诉你的新相好,我翟明钱没有,命倒是挺硬,他想要钱,下次我绝对不会砍歪!”
听了翟明的话,夕子心惊不已。原来那天耗子晕倒在自己门口,受了如此重的伤,是为了自己。当时还想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这里。而另一方面,她一直以为翟明逃走了,实则不然。他还藏在自己左右,在暗中监视自己。她觉得很恐怖,不知道有多少个晚上,翟明就像现在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一无所知。
“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他上前揽住夕子,“只不过最近手头比较紧,缺点儿钱花。”
“你还想从我这儿拿钱?”夕子挣开他,“翟明,你有没有良心?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你住这么好的房子?我不是人,谁大晚上把你捡回来?夕子,你好意思跟我说良心?”翟明将钥匙扔在茶几上,“我们礼尚往来,钥匙还你,我保证不随便进你家。我不过是最近手头比较紧,找你要点儿钱。就算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你施舍我一点儿。”
夕子盯着钥匙,后牙槽咬的直响,嘴角气的抖动,“滚!你给我滚出去!”
“滚?”翟明坐倒在沙发里,腿翘上茶几,“见不到钱,我是不会走的。”他回过头看她,“我知道,离了我,你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不但有高利贷的马仔,还勾上了有钱老板,两边都玩儿的转。夕子,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有钱,我就会守口如瓶。”
“给你!带着钱滚出去!”夕子将钱扔在沙发上,“翟明,别自己是小人,就看谁都像坏人。这笔钱,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看在我们毕竟有过感情。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报警了!”
点了遍钱,翟明起身,笑着说,“夕子,你了解我。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就一点,说话算数。放心,我过了这个难关,一定不会再来烦你。”他拉开门走出去,“你就祈祷,我能度过这次难关吧。”他眨了下眼,轻轻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