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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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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元香推门入来,韩余容本想侧身把衣服穿穿好,没想到没来得及理好就从帷幔缝隙里看到元香绕过屏风过来了。这闺房里面一般都是香艳的情景,但沈衍年不同,他极少近女色,元香自然也从来没忌讳过。本来太太入门的确与以前不同,但沈衍年仍旧搬回归云阁住,她便以为如往常一样只有他自己。
奈何这个想法是错的,当她看见脚踏上的两双鞋子时,脸上的微笑也消失殆尽了。
沈衍年从中掀开帷幔下床,移步到旁边的榻上道,“夫人休息得早,以后早点过来。”
“是。” 元香将布巾搭在一旁,伸手托住他的双脚。
韩余容缩在锦被里不敢动,生怕发出声响。被子上满是沈衍年身上的中药味,倒不似其他男人那般邋遢。从帷帐的缝隙里望出去,元香坐在矮凳上帮他按摩,虽然只是背影,却也想象得出她的表情。沈衍年则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韩余容突然觉得,不管为什么他要防备元香,平日与她相处时他却是完全放松的,甚至跟自己时他都没有这么安心的样子。就算他不肯承认,韩余容也能感觉得到,元香在这个府里像是一颗树,哪怕不是最高最茂盛的那颗,却也已经根深蒂固了。
用中药帮沈衍年泡完脚后她便很识趣的出去了,新夫人是太师千金,不但年纪轻而且美丽。而她呢,早早就把自己的一生交了出去。
沈衍年掀开帷帐的时候韩余容立刻抓住他一只手臂,认真问道,“你不肯让元香知道假银票,却留她在身边这么多年,只有两个可能。“
他侧头微笑,“洗耳恭听。“
“如果不是你心里有她,不希望她牵扯到这种是非中来,那肯定就是因为,元香是个内鬼。“
“内鬼?“
也是,他又不是广东人,哪里知道内鬼的意思。
“就是内奸,眼线的意思。“ 韩余容得意的看他。
沈衍年一点都不惊讶,反问道,“如果我说两种原因都有呢?“
“NONONO,不可能,“她摆手,”男人心里如果有这个女人,同时又想保护她的话,肯定会娶她,就像松萝共倚一样,松树是会为藤萝遮风挡雨的。“
“松萝共倚?”这个比喻倒是贴切。
“NONONO又是什么?” 她嘴里总是有时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亦不像方言。就好像洞房那日她也曾说了让人根本摸不到头脑的话。
“我的口头禅而已。”
“你对男女之事放佛很有心得。” 沈衍年挑眉。
“我不但对男女之事颇有心得,我还知道你把银票放在桌上就是故意给我看,之前做得那些事都是调我胃口。”
韩余容不是傻子,若他真想瞒她,哪里还会给她机会折腾。
沈衍年一脸无辜,“逆你的意思不开心,顺你的意思也不开心?”
她拍拍他的肩膀,“没错,女人就是这样。”
这便未必了,陆白茸当年与他在一起时十分乖巧,大事小事都听他的,从不会弗他的意思。其实不止陆白茸如此,沈衍年周遭熟识的女人都是如此,丈夫是天,听天的话总归没错。仿佛只有他娶入门这个女人不同,精灵古怪,不着重点。放佛什么都不明白,又放佛明白的很彻底。
“不早了,你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韩余容伸展了一下胳膊,准备下床。
他看不到她,只能感觉到对方横着从床上爬过去,然后坐在床边穿鞋。
“好奇心如你这么强烈的世间少有,”沈衍年正色道,“此事本身就归户部和明州银票务监管,按说不在三师负责之内。你两位兄长之所以舍近求远来找我问意见,恐怕是先前在岳父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吧。”
韩余容起身系好腰间的缎带,“亲爹都避嫌不理,你却敢给他们出主意?”
“谁说我给他们出主意了。”
她皱起脸,鄙夷的看他。
“我不过是建议他们将此事上报户部尚书,将这笔烂账推给别人而已。”
这么做虽没错,但想想也蛮恶心,韩余容最讨厌当官的一级推一级,浪费时间又浪费人力。
“这真是个自保的好法子,有你们这种栋梁之才真是朝廷的福分。” 撂下这么句不咸不淡的话后韩余容推门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沈衍年凝眉躺在床上,闭上眼放佛想到以前的韩余容,那时她虽年幼,但十分温顺亦谦卑有礼。绝非如同今日这般言语讽刺又好不懂得避嫌。难道真如元香说得那般,女大十八变可以将人的性格完全改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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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从簪花楼的海晏堂里醒来时又是太阳晒屁股的节奏了,桑叶和玉茗伺候好她梳洗打扮后就被她支开。府里的账房先生叫余年,相当于现代的财务主管。韩余容将他找来后索要了两张正品五十两银票,然后让他记在沈衍年账上。既然穿越到古代就要发挥余热,她没什么特长,要说最熟悉的也就是商业运作了。古钞自然不能与二十一世纪的纸币相比,现代科技下纸币可以是塑料的,并且有水印押密等技术,这些都是古代制作不出来的。仔细对比了真假银票后,韩余容发现这造假者并不高明,实际上还有些粗糙。
沈衍年下朝回来就发现余年不安的堵在太傅府门口,来回徘徊。
“余年?” 下轿时他就听见余年嘴里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小的等您很久了。”
“怎么了?” 他边说边进府。
“今天夫人问小的要了一百两,说是记在您账上。”
这个余年做事十分认真,但人过于老实,就显得有些呆,不过确实十分适合做账房先生。
“以后夫人要是用钱,直接从账上取就好了。” 大概也怪他未交代过。
“小的看见夫人还拿了张银票跟小的这里取的银票对比,听说最近江南和京里都出了……”
沈衍年皱了眉,余年立刻闭嘴。他既是管帐的先生,票号里的风吹草动自然也都知道。
“行了,我知道了。”
沈衍年回归云阁换下官服,一路没做停歇就由苍苔扶着去了簪花楼。海晏堂里,韩余容将她发现的银票不同之处记录在纸上。当然她的毛笔字是无法入目,两年里她也被迫学了些毛笔字的技巧,实在是因为没得选。不过后来她发现用眉笔写字颇有用劣质铅笔的感觉,所以干脆从此以后都用眉笔。
抬头看见沈衍年被苍苔领来,韩余容立刻笑盈盈的迎上去,“早安啊。”
“已经过了晌午了。” 可惜人家不领情。
“听说你找余年要了一百两银子?”
果然是太傅府,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
“是,不过我要的不是现银而是银票。” 说完韩余容拉着他一起坐到紫檀雕螭纹文案后,把三张银票平铺开来。
“你看,虽然这三张银票都用了红蓝黑三色印成,大体模样也没区别,可是如果贴近了细看,就会发现楮皮纸实际上有区别,正品制造细致表面光滑,而赝品的便粗糙的多。再有就是钞版,伪造纸钞总是先伪造钞版,纸钞版大多数是铜制,而伪造者一般会采用比较简便并且低成本的方法,改用木刻,木刻文字图案在转折细微处就会比较生硬,而铜钞版系铸成,转折细微处呈圆浑状,仔细分辨可以定出真伪啦。”
长篇大论之后韩余容得意的看看沈衍年,谁知后者半分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反而脸色差的可怕,表情也僵硬的很。她轻轻推他一下,“怎么了?我说错了?”
沈衍年叹了口气,“你说的区别,我一点也看不到。”
她一拍脑袋,怎么忘了他是瞎子,还在他面前说得龙飞凤舞。就算他人是贱了点,但她也不会特意去在这时去他伤口上撒盐。
“哎呀你不用看,你就说我分析的道理对不对?”
沈衍年这才点点头,拿过她随意放在桌上的宣纸,手指很认真的将上面每个字的比划都摸过一遍,然后脸上的表情更阴暗纠结了。
“这是你的字?”
“没错……”
“不是用狼毫写的?”
“呃,我用不习惯……”
她的字体不是隶书楷书更不是行书草书,而是十分随意又叫不上来的写法,而且字体间有时候少了笔画,俨然是错字。可当年他双目未失明时也是见过韩余容墨宝的,就算当时她是在模仿字帖上的字体,但也绝对不会少笔画,更不会用不惯毛笔。
韩余容坐在旁边紧张的掐自己大腿,沈衍年心思向来细腻,恐怕早就觉察出异样,只是未曾深究。可纸包不住火,在别庄和自家府里时她还可以胡搅蛮缠插科打诨蒙混过去,在这人眼皮底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沈衍年的指肚摸了摸阿拉伯数字1,侧头问她。
“这个……” 这不过是她随手标的号而已,但N年前的确也没汉人知道阿拉伯数字啊。
“这是我自己编的符号而已,类似于一二三四,表示顺序的。”
“那为何不直接写一二三四?”
韩余容抓住他的手,“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人就是喜欢搞发明么,叫做发明家……”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喜好?”
再问下去铁定穿帮,之前的回答已经十分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了,绝对不能再让他发问。于是左手手指嵌入他的,十指相扣,俯身吻上他的嘴唇,右手揽住他的脖颈用力往自己这边推。
沈衍年不敢相信韩余容吻了他,而且意犹未尽似的,是毫不敷衍的吻。他睁大眼睛也看不到眼前的女人,甚至连一丝一毫光线也没有。此刻他竟十分懊恼,异常的想看到韩余容的模样。他原本以为她不过是旧年记忆中的女孩子,可接触越久便越脱离他给她勾勒的形象。而到了现在,他脑中对她过去的印象全都烟消云散了。一向可以在脑中凭判断和印象将人勾勒出模样的自己,此时竟然无法想象面前的女子,这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