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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正文五 同心非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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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义姐?”路梦瑶抱着个酒坛子进来,一脸惊讶,对这个决定充满了不解,“为什么要让傅兮攀上我这门亲,我不是太衡人啊。”
一边说,一边眉目弯弯地倒了一碗酒,声音欢快俏皮:“这酒我酿了两年,你尝尝怎么样?”
秦云漠一碗入口,一滴不剩:“可你是郡主,还是闻名遐迩的那种。嗯,还能喝。”
能喝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添了莫大的人情分,路梦瑶挑着眉头也要去尝,被秦云漠拦下来:“算了,不是你的问题,这酒本身就不好,一股怪味,你从哪里弄来的?”
路梦瑶叹了口气,样子很懊恼:“在宣城时遇到一个厨娘抱了进来,问了一句,是一个姑娘给她推荐的,说是上等好酒,需酿两年,味道醇厚,价格还不贵,就买进来了,我一时好奇,就买了过来,没想到这么难喝……哎呀,扔了扔了。”
秦云漠扶额笑了声,纯当花钱讨夫人开心了。
姑娘眼珠子转了几转,又啊了一声,一脸恍然模样:“我懂了,皇室最讲究门当户对,昊王当初不就因为这个说我只能做个妾室?我嫁给你还得先去西承认身份……”
熹平十一年,路梦瑶以常宁郡主的身份嫁给了秦云漠,当然也做个样子,领着夫君拜了西承的宫门——也是正式带人来提亲的。
芮王自打被路梦瑶捅了一刀子,一直伤病缠身,对这个先斩后奏的消息敢怒不敢言,表面上还得装大方慈爱的疼爱后辈的伯父,为壮国威,赔进去不少嫁妆。沾点亲的兄弟姐妹们,一边背地讥笑她是个会勾引人的狐媚子,一边对她殷勤过分,恨不得把自己挂在秦云漠眼前——这是战神啊。
西承没回门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路梦瑶打定不回来的主意,念在十几年的血缘亲情,没少磨着牙说奉承话。
至于做了女婿的青年,依旧是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一句话五个字就算多,抬个眼皮都是客气——简直把冷淡做到了极致——无缘无故被芮王的人袭击,没领兵打过来就不错了,回来还是看在路梦瑶的份上,姑娘没脾气。
听秦云漠咳了一声,路梦瑶才意识自己跑题了:“傅兮出身平民,要当太子妃,好歹得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所以,温太子就想到我了?”
秦云漠勾唇,顺着她的话:“是啊,毕竟你这个亲最好认。”
她伸手抽秦云漠手里的信,粗略略扫过去:“我是没意见,倒是——”
她话音停了下来,眼睛定在信上,声音有些飘忽的不确定,渐渐成为高声的不可置信:“西承皇子逼宫造反,已失败,芮王病入膏肓,令阿残代国政,掌兵权,恐不日便要驾崩?!”
念到最后,她甚至破了音,眼里全是被戳破的慌乱和无措:“造反?逼宫?牵扯宁朝格局的大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秦云漠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见此后悔没把信抢回来,也只好低声解释:“事发突然,而且我也担心你……嗯……”
他自己也心虚,他以为路梦瑶对自己那些虚情假意的亲戚们没多少感情,何况此事暂且不关乎太衡的利益,他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看现在……
她尤自惊怔。当初苏执残入西承,杀出一条军途血路时,她也知道,但秦云漠只是提了一嘴,她只当是个求前程的热血好汉,并不知晓中间还有个司寇羽,如今细细一想,越发心惊。
忡怅在心头晕开,乱的很。路梦瑶垂眸,做了一个深呼吸,一点点把纷杂的情绪理顺,秦云漠等她平复心情,半晌,见她扬眸,语气平静,语调却低沉下去:“我同皇室那些人的情分,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秦云漠望着她:“我知道。”
“可,”她眼眶有点红,声音不受控制地溅上哭腔,“我于西承生,于西承长,西承是我的家,我骨子里也是西承人,皇室衰,我不在意,国将亡,难道我还会不在意?”
眼眶红红的姑娘还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立马做了决定:“我要去西承。”
秦云漠并不意外:“现在?”
已入夜,不太现实。路梦瑶纵然没哭,也吸了下鼻子:“明日走,悄悄的,攀亲的事你就跟温恪城说我答应了……那傅兮自己呢?”
傅兮在温恪城面前总是能放开的,两个人关系好了很多。但路梦瑶从不在傅兮面前提起赵简候这个名字,也就看不出来她有没有放下那位风流公子,倒是温恪城年复一年,心思总在这个姑娘身上打转,执着得令人发指。
“被温太子救了那么多次,便是再笨也该知晓他什么心意了。既然阿城敢这么问,傅兮应该是答应了。”秦云漠极少见她这将哭不哭的模样,心里顿时软成了片儿,头一次低声下气来认错哄人,“我的确思虑不周,不该瞒着你这件事,那不然,我陪着你一块去好了。”
路梦瑶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答应下来。
本是哄人话,等真到了西承,见到了即将把西承收入囊中的苏执残,秦云漠才知道自己还有救命的用途。苏夫人原本生活在沧澜,领一个郡主的虚名,后苏执残入西承担心夫人安危,把她接了过去,不料中途被不知哪个西承的皇子给截下来,把他夫人给伤了,伤口带毒,苏夫人当即昏迷,奄奄一息。
秦云漠当然没那么多同情心管这闲事,偏偏苏夫人,姓秋名澜,乃秋老神医的孙女,七年前翻遍医书采全药材,制成七魂丹,救了秦云漠一条命。
对夺了自己国的人,路梦瑶神色冷冷没一句好话,苏执残毫不介意,毕竟自己吃亏。姑娘没在皇室停留,让秦云漠陪着走遍了西承王都。她一入国境,就走走停停,想把每一处风景都记下来,如今停在原来的裕王府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秦云漠心疼得紧,揽着她的腰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都哭在他身上。路梦瑶哭得上不来气,极想像当初对待芮王那样给苏执残一刀子,可她虽莽撞,也知道西承实在没什么人可托付了,就算有,她哪里算计得过司寇羽,天下又不是由她说了算。
此身非己身,他国是故国。凄凉不过亡国恨。
路梦瑶哭够了,一阵儿一阵儿地吸鼻子,蹲在地上拿帕子擦眼泪,沙哑了声音闷闷道:“赤玄丹护心解毒,早就融进你血脉了,放你一碗血给秋澜姑娘,能克制毒性。她精通医术,醒了自然知道如何解余毒。”
苏执残再心急,也不敢贸然让宫里的人解毒,万一再有手脚,真是救也救不过来。给司寇羽送信呢,远水解不了近渴。秦云漠还算被信任,放血救人,是如今最快捷的法子。
秦云漠跟着蹲下来,指尖擦去她捷上的泪水,她眼里蓄着一汪清泓,他陷在里面出不来:“你这次怎么这么……慷慨了?”
路梦瑶哼了一声,咬牙道:“中毒的若是苏执残,我才不会让你救他,可秋澜姑娘是无辜的,又救过你,不能坐视不理。”
眼睛一斜,看到他胸前的一团乱七八糟,当即嫌弃地去扯他外裳:“脏死了,这还怎么见人,脱下来,脱下来扔了!”
秦云漠无语地望着上好的织锦被她弃如敝履,见她真要脱,忙好笑地制止她:“还在外面呢,喂等等……这衣服很贵的能不能心疼一下……”
熹平十二年,温恪城力排众议娶了傅兮,她没亲人,婚礼事宜都由路梦瑶一手把持。路梦瑶瞧着傅兮的妆容,抱着喜帕打趣:“今夜窥见娘子颜,从此太子不早朝……”
“他敢。”妆容精致的傅兮嘴上仍是不客气,别有深意看向路梦瑶,眨了眨眼,“听姐姐如此传授,看来深谙此道。”
路梦瑶只是打趣,万万没想到被傅兮将了军,一时被噎住,她这性子还是这般泼辣不吃亏。又见她眉眼飞扬,唇角都是藏不住的欣喜欢愉,心里有了个底,恭喜温太子终于抱得美人归。
宋浅来得很快。
女身中举,入了翰林院,不结党不营私,步步为营地削掉乱臣小人。做到名扬万里的户部尚书时,小丫头才将将十七岁。
当然是暂时的——她年纪太小了,阅历尚浅,怎么可能被信服。只是代理这个位置,攒个好名声,一两年就下任。宋浅也明白,这位子做的极是小心,时常要温太子和秦将军帮衬。
路梦瑶再见到她时,感叹了好一阵。小丫头片子长高了许多,一笑嫣然,如翩翩桃花落,名利场滚一圈,眼底已透着一分看清世事的狡黠。
至此,日子过得很圆满。
再过一年,昊王驾崩,温恪城登基,是为渊王,改年号为元初,立傅兮为后。太衡接壤一个小国卓尔,卓尔有卓尔族,本向太衡称臣,最近蠢蠢欲动。
秦云漠坐不住,想去卓尔走一趟。路梦瑶也想跟着去,秦云漠浅浅一笑:“太危险,你不熟悉卓尔风土人情,万一出了事,我救不了怎么办?”
路梦瑶仍是冒失地挣扎,甚至耍无赖:“我不管,大不了一尾巴把他们都卷走。”
“……我可舍不得。”她是他的软肋,怎么能轻易置于人前。他只好道,“放心吧,我能摆平。”
初登基,政事繁忙,温恪城日无暇晷,简直想哭。傅兮不太明白后宫种种机制,天天带了路梦瑶在后宫溜达,弄明白了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后宫就她一个,没什么要费心的。
闲下来没事干,两个姑娘待在一起唠嗑,从坊间流行的胭脂水粉到吐槽自家的男人,无话不谈,宋浅得闲了也会来听,听傅兮恨恨一句“皇室子弟都是油腔滑调”时,小声地反驳了一句“也有好的”。
路梦瑶耳朵尖,笑眯眯拉宋浅的手开始套话,她肯定套不过宋浅,所幸宋浅也不藏着。
小丫头在沧澜遇见了即墨有名的皇子华之煜,后者温暖,素雅,质朴,又有才华,一来二去,情愫暗生。花前月下,情投意合,又是一出郎才女貌的好戏。
路梦瑶没接触过这个皇子,不做评价。但见宋浅神色娇羞,知道告诫也没用,打趣着就过去了。
秦云漠回来时,还跟他提了一嘴。秦云漠回忆了好一阵,对这个皇子印象寡淡:“但是温和开朗倒是真的,跟阿城一样,是第一眼就博得好感的人。”
可温恪城长得乖巧,却是个见过世面的,嘴上不说,多少心机都能看破,心里明白得很,不然奇才这两字还是别人白送给他的?
年底,苏执残举兵破玖翌溯城,司寇羽巧计收服多密沙漠上的鹰塔族,玖翌西承齐齐消失——宁朝出现了一个新的疆域,叫龙倚。
路梦瑶抱着膝盖,一夜没睡着,新亭对泣她做不到,可若真的冷血冷情,好似比前者更难。她不睡,秦云漠也睡不着,索性抱了她哄小孩子似的拍了一夜,等天际露出鱼肚白,路梦瑶才熬不过去,挂他怀里睡了。
元年年初,路梦瑶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路姑娘只愣了一会儿,立马就跑去府上的祠堂,跪下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秦云漠回府时她仍没出来,将军去祠堂提人,听姑娘嘴里嘀嘀咕咕:“秦家列祖列宗在上,保佑秦家这次生个男的,生个男的生个男的生个男的……”
秦云漠:“……”
当然知道她担心什么,女孩必然是缘族人,长大了免不了受些委屈,路梦瑶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样。秦云漠虽不在乎这些,但他不敢跟怀孕的姑娘对着干,只好顺着她去。
姑娘坚持不懈,天天去祠堂祷告一番,被秦夫人误会路梦瑶重男轻女,很是气愤地把她教训了一番。路梦瑶理亏,也不敢再去,又无聊,又不能做重活,于是太衡的皇后每日都屈尊前往将军府,跟路梦瑶唠嗑,在当时还引起了一阵轰动。
没多久,即墨的莞王薨了,路梦瑶边兴致缺缺地等着华祈安登基,结果坐了王位的却是华之煜。路梦瑶托着腮,琢磨着难不成即墨的皇后也要出在太衡,正主之一却闭门谢客,没过几天就上折辞了官。
这下路梦瑶愣了。
宋浅却很是坦然,不哭不闹坐在路梦瑶面前,形容平静:“我不是当皇后的料。”
“可是,出身在华之煜眼里不是问题吧。”
“不是出身的问题。”宋浅想得很清楚,“我跟傅兮姐姐不一样,她心思玲珑,不肯吃亏,莫说现在后宫无人,就是添上几个人,于她也得心应手,可我天生不喜争斗,官场也是,后宫也是。”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己啜了一口,笑笑道:“我入官场,是为了报你跟秦将军当年的恩情,想为你们尽点力,这点名声我根本就不在乎。”
路梦瑶知道宋浅不喜欢喝茶,见她硬喝,连忙夺下来,明白几分她的心思,不再深究,只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先等姐姐把孩子生下来。”宋浅说得淡然,眸间有光,“尚书当了快两年,宁朝的风光还没有好好看过,所以想去走走。”
路梦瑶见她说得轻巧,神色却坚定,知道劝不了她,遂也不说话了。
十月怀胎,接近临盆,路梦瑶努力地安慰自己:“都说子随母女随父,我肚子里的像我这么活泼好动,肯定是个男的,肯定是肯定是。”
秦云漠低着头,随她嗯了一声,说的却是:“我娘亲说秦家的男人懒,一般活泼好动的都是女……”
最后一个“孩”字没来得及脱口,就被路梦瑶捂了嘴:“不许说!就是男的!”
“好好好,男孩男孩……”
等生下来,果然是个丫头。
秦云漠抱着婴儿,眼神温柔,跟躺在床上的路梦瑶报喜。
路梦瑶露出一个“虽然你说的很像真的但我一点也不相信”的表情。
秦云漠难得回了她一个“虽然你不相信不过这确实是真的”的表情。
路梦瑶盯着婴儿,脸皱成一团,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去祠堂,列祖列宗恼了。”
又愁眉苦脸地跟秦云漠商量:“重生一个行不行?”
“你敢。”
“……”
路梦瑶也是说说而已,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入了眼全是为人母的欢愉,哪里肯舍得对她哪怕有半分的不好。小丫头被取名为秦盈,是目前同辈里唯一一个小女孩,理所当然成了秦家的团宠。
路梦瑶:“这孩子是我生的呀喂。”
元初七年,夏,皇宫。
傅兮挺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诚心诚意地跟路梦瑶取经:“能不能请教一下只生一个的秘诀?”
路梦瑶啜了一口茶:“这个真不怪我,你也知道,异族一般生育都没有那么的,嗯,容易。倒是你,怀了第四个,还是这么身材纤细。”
说着,路梦瑶忍不住蹲下身子,摸傅兮的肚子:“我进宫前,我家盈盈还说应该是个女孩。”
傅兮还纠结上一个问题,皱着眉头后悔道:“早知道当初那些老头子劝温恪城充盈后宫的时候,我就应该双手赞成的,哪怕就收五个进宫来呢,一人生俩,十个就出来了,哪里像现在,就我一个,开枝散叶也要看条件好不好。”
路梦瑶神色淡然的很:“你当初怀那对双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傅兮自打嫁给温恪城,先生了长子温本栎,又生了一对双子姐弟温本珺和温本润,在文武百官里总算博了一个还算本分贤淑的名声,但本人不屑这等虚名,只羡慕路梦瑶就带着一个省心的,不像自己,每天看见三个就觉得头大。
“不生了,我跟你说,再有我也不生了。”
路梦瑶笑眯眯地起身:“这句话也是。”
傅兮没说话,愣了半晌,眉头一皱,哎呀了一声,缓缓地起身,语气平常道:“那个,来个人告诉你们渊王,皇后要生了。”
托了秦盈的福,果然是个姑娘,名字温恪城都取好了,就叫温本妤。
温恪城抱着小丫头,凑近路梦瑶,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欢喜:“这个名字好吧,我还问过漠子呢。”
那是,也不看你为了这个名字翻了多少本书。路梦瑶正想怼他,眼角一瞥,看见侍女端着一盆血水出来,愣了一愣,当即暗道不好,把这茬给忘了,拽了温恪城的衣袖就问:“你们这哪个宫殿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唉,傅兮又得一女,阖家喜庆,她自己却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冷宫里拖着个尾巴度日如年,真是没有比这还心酸的事。
路梦瑶坐在院中,一边感叹一边嗑瓜子打发时间,正百般无聊地等待秦云漠过来,却有女声从上方传来:“好久不见,你竟落魄成这个模样了。”
路梦瑶心里一沉,扔了瓜子站起来,果然见房檐上一个女子跳下,身形玲珑有致,长相妖媚,微勾嘴角,眼底一点狎昵,正是许久不见的梅霜。
路梦瑶已经多年不见她。早前还有几次遇上,后来听说她逃出了宁朝,打听不到去处,路梦瑶就以为此事已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出现。路梦瑶做事向来干脆,一见到她,也懒得客套,直接迎过去,招招都要人命,梅霜见她一掌横劈过来,闪躲间突然道:“你杀了我很容易,可谁来救秦云漠?”
最后三个字硬生生让路梦瑶住了手,她眼底泛红,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做的人是你。”梅霜笑吟吟凑近她,尾音打着得逞的旋儿,“你也不问问,就这么给他吞了,可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路梦瑶心里一惊,顾不得她的靠近:“你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听说过同命蛊?”梅霜笑得极是肆意,“那东西产自宁朝外,因为水土不服,在宁朝很是难养活,我早先想杀秦云漠的时候,曾剑走偏锋,抱着试试的心态偷偷下到了你们府上不知哪一坛酒中,本就不抱希望,又几年都没有动静,可是后来无意发现,那蛊虫居然被养活了……不仅活了,还成蛊了。”
说到这里,她一阵朗笑,双腿变成蛇尾,声音里压不住的狂喜:“我怕下错人,还特地入了太衡来探查情况,那蛊虫的确种在了秦云漠身上。”
瞧见路梦瑶如遭雷击的惊愕表情,梅霜唇角弧度越发的诡异:“你还不知道同命蛊是什么吧?此蛊要种在两个人身上成子母蛊,将两个人的命数连在一起,一方死了,另一方也别想活。而且同命蛊是慢性的毒,日渐侵蚀身体,耗尽命数,没有解法。”
“赤玄丹护心解毒,可只解得了秦云漠一个人的,就算他身上的母蛊无效,哪一天子蛊的寄主死掉,他也一样会死。”
“所以?”路梦瑶心念电转,已经反应过来,“所以你要杀了我,你觉得子蛊在我身上,只要杀了我,秦云漠必死无疑。”
这个念头想明白时,梅霜的蛇尾已经凌空横扫过来,路梦瑶抽身急退,转身同梅霜缠斗在一起,梅霜始终不是缘族,十几招下来已经落败,路梦瑶一把扼住她肩胛骨:“你打不过我,认输吧。”
梅霜微喘几口气,路梦瑶指甲尖利,她的肩上已经渗出了血迹。她咬了唇,抬了眼看向路梦瑶,却是舒展了眉目,微微一笑,微挑的眼尾几点狎昵,都化成了夺命无声的冷邪。
路梦瑶心中警铃大作,意识到有阴谋,立刻松了手就要退开,却不想梅霜已经咬破了自己的唇,动作更快地将路梦瑶的手狠狠一按,指甲顿时入体,很快血流如注,斑驳了双手。
路梦瑶惊呆了:“你疯了?”
下一刻,却有数道寒芒破空而来,化为无声的绳索,将路梦瑶困在一隅。却是梅霜用己身血凝成线,织成绵密的网,寸寸割裂着路梦瑶的骨血。
路梦瑶痛呼出身,身上被割出的伤口蜿蜒出血迹:“你做了什么?”
梅霜吐出一口血,双手反撑在身后的墙上,强撑着笑道:“我做了什么?我逃出宁朝,就是为了寻找专克缘族的缚骨术,用了七年时间,以自己的血为绳,终于一朝大成,要认输的是你,要死的也是你。”
绳索越勒越紧,剧烈的痛苦很快席卷了每一寸神经,路梦瑶满身鲜血,神志被痛楚割裂得支离破碎,浑浑噩噩,不知归处。
真是失算。
撑不住的边缘中,却听梅霜的声音带了一点惊疑:“子蛊怎么不在你身上?”
路梦瑶的大脑一片空白,于混沌中却想到了几年前秋澜命危时,秦云漠救人用的那一碗血,那一刻竟然是无比的庆幸——幸好子蛊不是她,幸好。
此念头一出,心中顿时生了绝地后生的勇气,趁着梅霜这一瞬间的惊愕,忍着溢满全身的痛楚狠狠往前一挣,脱了梅霜钳制范围,又死死一扑,抱住梅霜,长利指甲从后面直接穿了梅霜的心。
“啊——”
“我总不能死的太冤,你说是不是?”
咬牙脱口的这句话被梅霜尖利刺耳的惨叫声掩盖,她嘴里满是血腥气,张口的时候,嘴角有黏稠的痕迹滑落,应该是血。
梅霜微弱的挣扎很快停止,身子从路梦瑶的怀里滑落,再无声息。
路梦瑶一击得手,已经脱力,至此再也坚持不住地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如花喷溅在地上。她身上沾了大量的血迹,衣衫破碎,黏在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触目所及,也到处是打斗的痕迹和溅落的血。
深吸一口气,鼻尖已经闻不见浓重的血腥气,只有身体每一处都好似被撕裂的痛楚还存在,路梦瑶干脆直接倒在地上,眼帘只有触不到的天际,也好像挂了一层血幕。
路梦瑶虚弱地笑了一声。
此情此景,死在此时,真不是时候。她还没看几眼刚出生的温本妤,还没跟傅兮说一句恭喜,还没怼成温恪城,还没回去教会秦盈那首诗,还没……还没见到秦云漠。
相识十二年,十载是夫妻,她才活了二十九,太短了些。
想到秦云漠,耳畔就好像听到他的声音,少见的歇斯底里的高声线,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和触耳可闻的痛苦。
错觉吧,他哪里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路梦瑶微闭了眼,思绪渐渐远去,脑中纷杂都成了一片白,唯有一个念头还在微微浮现。
“真是不甘啊……”
也好,即使狼狈不堪,死的终究也只有她一个。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