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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叁.莫如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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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夏姐姐你知道吗?那日我们从寿宴离开之后,师婕妤赤着脚在梨园跳了一支舞,在场的朝臣都看呆了。皇上很高兴,直接晋她为明妃。”
嚼舌根子总是浣衣婢们每日少不了的功课。去皇后宫里送完衣服,郁语融又跟谢之妍闲聊起来。
“原来皇上喜欢这样任性乖僻的女子啊。。”谢之妍叹道。
“阿夏姐姐,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咦?那不是?”
循着语融的目光看去,谢之妍只见一位谦谦公子坐于轮椅之上。
“折梅赠驿使,寄予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听到柳公子吟诗,谢之妍心头一动,折下一枝梅赠与他。
“谢谢”他伸手接过,朝谢之妍微微一笑。
“公子,莫让皇上等急了,我推您过去吧。”他身边的侍从催促。
“走吧。”他回望谢之妍一眼,由侍从推着远去了。
“柳公子。。。。是皇上的人。救过我的锦衣卫来自督察院,也是皇上的人吧!”谢之妍自言自语道。
“小言子……你今日遇到了柳公子?”
谢之妍刚回到浣衣局不久,小寒就一脸感伤地跑来质问她。
她听言心中一紧:怀春的女孩子心思总是纤细敏感,小寒如此钟情于柳卿书,若她知道今日的事,只怕是要胡思乱想。
“你怎么知道?”谢之妍问。
“你们……相谈甚欢?”小寒不答她,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
未等谢之妍回答,小寒就哭着跑开了。
谢之妍没有去追她。看这情形,必是已有什么人将今日之事别有用心地讲给小寒听过,在自己没有理清思绪之前,只会越描越黑。
“今天遇到柳公子时只有语融在场,莫不是她?”谢之妍犯疑。
虽说此事蹊跷,但谢之妍深知在宫中应少树敌人,还是不要去质问她,自己日后多加留心就是了。
可小寒一夜未归。
“小寒这丫头从小就冒冒失失,到现在还没回浣衣局,莫不是得罪了宫里的哪位贵人,正在受罚?”
谢之妍越想越害怕,于是天刚蒙蒙亮便急着要出门去寻她。谁知迎面碰到掌事的刘嬷嬷,她一脸堆笑地向谢之妍道贺:“哎呦喂,姑娘恭喜恭喜!昨日小寒姑娘得到皇上宠幸,刚刚已被封为陆美人啦!”
“什么?小寒成了陆美人?” 谢之妍的心好像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现在一定恨毒了我吧?若不是我与柳公子的事让她伤心,她就不会赌气跑开,更不会成为陆美人。自此,她与柳公子的缘分是要全然断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而现在她已贵为美人,若对我不利,我定是死路一条!”
谢之妍正心乱如麻,前来宣旨的张公公却将她拉到一边。张公公表示,自己在早年间得到过谢父的照抚,浣衣局清苦,愿为她谋划一个更好的出路。
“听闻之前你与陆美人交好,现在她居柔仪殿,不如安排你去那里当差?”张公公问道。
“不。。不不。。”谢之妍一惊,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去柔仪殿。。。嗯。。。让我再想想。”张公公毕竟是在宫里呆久了,见谢之妍如此表现,自然知道这其中必有不寻常,也不多问。
“只要不是柔仪殿,其他全凭公公做主。”谢之妍赶忙道。
“那好,咋家看你,身手矫捷,体态轻盈,去莲花台扫洒吧。”
“谢公公。”想这莲花台是给皇上娘娘们听戏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走动,应该日子会比较清闲安逸。
“今日收拾好东西就去报到吧。”张公公吩咐。
“是,公公。”
于是,谢之妍和陆小寒就在同一天离开她们呆了整整九年的浣衣局,好似一次漫长的航行终于结束,她们各自上岸,不再相依。当年同赴洛阳、一起嫁人的誓言也终于被丢弃在离乱的岁月里,随风而逝。
人生如戏,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啼笑皆非。
太后爱听戏,谢之妍刚到莲花台没几日,她便带着一干亲信前来,点名要看《群仙夺魁》。
偏偏在这时,一位武生恰巧受了伤,不能登台。而谢之妍就因为会几下拳脚,被临时抓去顶替,终于要在这场改朝换代的动乱中粉墨登场了。
今天这场《群仙夺魁》唱词不多,谢之妍看过几遍也都记得了。只是武戏部分从未和人排演过,很难掌握分寸。
当武生挥剑直取她的要害而来,多年习武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就使出了真功夫。武生打得再好看也不过是花架子,哪敌得过谢之妍的真拳脚?只一招,就被谢之妍按倒在地。
戏停了。
太后觉得扫兴,十分生气,她怒道:“真真是放肆!戏都不会打,来人啊,拖下去!”
“奴婢有罪,请太后饶命。”谢之妍很委屈,也更加不甘,这就是深宫贱婢的命运吗?
“慢着!”一旁端坐着的姜御丞突然站起身,走到谢之妍面前道:“功夫倒是不错。。。学过?”
“奴婢。。。是学过些。多谢侯爷夸奖。”谢之妍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楚楚可怜地望向这个总是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男人。
看着他的眼睛,谢之妍突然不知哪里来了勇气。上前一步说:“奴婢斗胆,想和侯爷过招。”
“想和本侯过招?”他玩味地笑了。“本侯下朝后偶尔会来莲花台,到时你可以与本侯切磋一下。若有一日能动本侯一二,今日之事便罢了。”
“谢侯爷。”谢之妍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不只是逃出生天的庆幸而已。
“御丞你。。。”太后觉得不可思议,但又不好驳弟弟的面子,只得摆手示意台上继续。
姜御丞回座,伸手揽过身边的如花美姬,眼睛像生了根一般地盯着台上,不再看谢之妍一眼。
见此谢之妍心口一缩,喉咙好像突然被什么梗住了。这便是女子的痴,明知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奢望,却还心心念地为之伤神。
方升宴见谢之妍表情异样,连忙将她拉到一旁。
“妍妹妹没事吧。”他倒是一脸关切。
“没事。”谢之妍无力地说。
“没事就好。你要是有事,方家该到哪儿去再找个少奶奶呢?”方升宴伸手过来,想要帮谢之妍理好额前的乱发。
“少奶奶?”谢之妍突然回过神来,后退一步。
“妍妹妹是否记得,你以前每次来方家,都爱缠着我带你去荡秋千?”
“是不是那个秋千上有很多海棠花?”谢之妍好像记起了什么。
“对,你果然还记得。”方升宴笑了。“那你可记得,你说长大要嫁与我?”
“什么?怎么可能?”谢之妍皱起了眉头。
“你那时候来我家,哭着吵着不肯走,抱着我说‘妍儿不要回谢府,妍儿要嫁给方哥哥!’”
“我不信!你定是诓我的!”谢之妍开始有些心虚了。
“诓谁也不能诓妍妹妹啊。你知不知道。。。”方升宴一脸顽皮的坏笑。
“求你别说。”谢之妍捂起了耳朵。
“我偏要说!”方升宴一把拉过谢之妍的手,继续道:“从前咱们两家还订过亲呢!”
谢之妍彻底无语了。
“哈哈哈,你看你脸都红了。好了,来日方长,今天事儿够多了,想必你也乏了。先回去休息吧,妍妹妹走好!”方升宴笑嘻嘻地放开她,转身回座去了。
谢之妍呆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难道命运的安排真是这样诡谲?
她自顾感慨,定不会注意到,远处姜御丞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自那日姜御丞随意许下约定之后,谢之妍便每日掰着手指算日子,翻来覆去将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回想。终于,在她的翘首期盼中,姜御丞下朝来了莲花台。
“丫头,功夫练得如何?”他问道。
谢之妍未答话便飞身偷袭他。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姜御丞面对偷袭完全不乱阵脚,反擒住谢之妍的后颈将她摔倒在地。
想不到他生得这般儒雅,却有如此大的力气,谢之妍竟被摔得一口鲜血吐出来。
“谢公权往日是何等风光,想不到他的后人却是这般模样。”姜御丞的语调不带任何情绪,让人无法捉摸他的态度。他走过来扶起谢之妍,平静地帮她擦掉嘴角边的血迹。
谢之妍却大吃一惊:自她六岁入宫起,便改名叫阿夏,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人并不多。侯爷又是从何得知?难道他真是爹爹的故人?
想到这里,谢之妍灵机一动,答道:“侯爷,谢家原本就效忠于太后娘娘,奴婢自然和侯爷是一条心。只是大仇未报,奴婢实在无颜面对谢家列祖列宗。”
“你想报仇?”他问。
“当然想。侯爷可知道谢家的仇人是谁?”报仇的欲望到底还是战胜了那颗纤细的少女心,想起谢氏一族的惨死,谢之妍看待眼前这个男人又是另外一番目光了。
“你现在如此娇弱,还不够资格知道。但是你记住,万事,都要心狠。只有心狠了,才能爬的高,才能不被欺凌。若来日你有铁石心肠,别说谢家的仇人,就连这天下。。”这次他倒是说得十分认真,定定地看着谢之妍的眼睛,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