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麟遗恨》贺澜雪

13、拾贰. 娥眉人始知

　　今天姜御丞寿宴，谢之妍依计打扮得光鲜艳丽，在庭院里招呼宾客。
　　尽管自那日在书房闹翻之后，谢之妍和姜御丞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但他们都知道，今天至关重要，再别扭也必须要把戏演好。
　　寿宴还未开始，宾客们都凑在院子里聊天，其中不乏关于谢之妍的一些闲言碎语：
　　“哎，你们看！那就是姜夫人吧？真是明艳不可方物！听说只有十五岁？”
　　“十五岁就当上侯爷的夫人？这女人真有些本事！”
　　“听说她原是宫里的粗使婢女，胆子大的不得了，曾在莲花台当着太后的面勾引侯爷。不过侯爷自那之后就好像丢了魂似的，天天往莲花台跑，后来干脆就把她收到府里做了夫人。”
　　“啧啧，宫里还有这等尤物，怎么没叫我遇上！”
　　“对呀，你看她美貌比师贵妃也毫不逊色，而且还年轻多了。”
　　“哎呦！你们几个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姜夫人这样的玉面罗刹就算给你们送上门去，你们也受用不起！”
　　“这话怎么说？”
　　“你们不知道？在姜夫人还是宠姬的时候就一口气杀了侯爷的十八个侍妾呐！侯爷不但不办她，反而还让她当了夫人。”
　　“按照侯爷的性子怎么能容她？”
　　“有一点你们不知道。这姜夫人原是谢公权的幼女，谢家满门抄斩时不知为何大难不死，被送进宫里当了婢女。她虽落魄，却也是鲜卑显贵的血脉。谢家倒台之后，鲜卑贵族们一直都在找寻这个孤女的下落，没想到她竟嫁入了侯府。”
　　“怪不得！谢家嫡女血统高贵，从来都只嫁皇族。如今同侯爷结为夫妻，也算是下嫁了。。。哎！方公子，你怎么撞人啊！真是的，哪儿来这么大火气！”
　　“你们最好少说两句！在这里议论夫人，小心侯爷听到了拔你们舌头！”方升宴说罢向谢之妍看来，眼神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谢之妍也看他，点头示意没事。

　　不一会，宾客尽数到场，寿宴开始。一时间，厅堂里歌舞升平，推杯送盏，好不热闹。
　　姜御丞身着一袭红黑色蟒袍居于首座，面上虽带着笑意，眼神却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谢之妍跪坐在他身边，亲自为他添酒夹菜，别人看来，何不是一幅伉俪情深的图景。
　　正在这时，小厮进堂来报：“督察院来人了！”
　　话音刚落，项婴和柳卿书就步入厅堂。见此，宾客们瞬间安静下来，齐齐地看向姜御丞。
　　“恭喜淮安侯！”项婴拱手说道。“淮安侯乃大燕安邦之臣，今日四十大寿，皇上甚为挂念。故此，特让卿书和项某代为送上贺礼，聊表心意。”
　　“皇上隆恩浩荡，微臣惶恐。来人呀，给项提司和柳侍郎看座！”姜御丞面不改色。
　　“进来吧！”项婴摆手，一个貌美女子从厅外款款而入。“皇上听闻，近来淮安侯痛失十八位美姬，故此吩咐督察院为侯爷分忧解难。这宋君怡是宫中最好的舞姬，除了师贵妃，只有她能作惊鸿之舞。不知侯爷是否满意？”
　　听到这话，座下又是一番骚动：皇上此举，明显是要给淮安侯党一个下马威——御赐的人，算明你知是细作，也不敢动她分毫。让你时时感觉芒刺在背，不得舒服！
　　谢之妍再细看这宋君怡，容貌竟与清浅颇为相似，只是年纪略小，恐是宋家姐妹来找自己寻仇了。

　　“确是天姿国色，项提司有心了。”姜御丞笑道。
　　“既然今天大家兴致甚好，不如让美人舞一曲？”柳卿书提议。
　　“甚好，本侯也正有此意。”

　　宋君怡舞姿曼妙，在座无不惊叹。特别是姜御丞，他几乎看得目不转睛，引座下一片议论：
　　“宫里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看来这姜夫人要失宠咯！”
　　谢之妍见姜御丞不错眼珠地盯着宋君怡，于是起身道：“这惊鸿舞虽好，但似乎太过轻柔，不助酒兴。不如让妾身与君怡姑娘舞剑，也当是妾身送给侯爷的寿礼了！”
　　“哦？想不到夫人还有这般心思，好！去准备吧！”姜御丞仿佛饶有兴趣。

　　谢之妍褪去华服，换了身轻便的纱衣，手提长剑站在宋君怡面前。
　　四目相对，谢之妍能看到她眼中仇恨的怒火，这正是谢之妍想要的。
　　谢之妍先出手，佯装破绽。她果然看准机会狠命向谢之妍刺来，不带一丝感情。
　　谢之妍轻蔑一笑，抬脚踢飞她的剑，转身擒住她的后颈将她摔倒，一剑正中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谢之妍一身。
　　“你！”项婴没想到谢之妍敢当众杀死他悉心调教的密探，一时间竟惊得说不出话。
　　“大胆妒妇！”倒是姜御丞拍案而起。“你竟当着各位大人的面杀死皇上亲赐的美人，该当何罪？”
　　谢之妍听后立刻扑倒在地，哭求道：“侯爷饶命，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一时失手，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你今日冒犯圣上，本侯还能留你到以后？来人啊，拖下去！”
　　“侯爷。。。”眼看方升宴和几个鲜卑贵族就要起来求情，谢之妍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慢着！”谢之妍站起身来，擦干眼泪。“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消侯爷心头恨。但妾身亦有功德一件，不知能否将功抵过？”
　　“功德？什么功德？”
　　“来人呀！把那两个贱婢带上来！”
　　谢之妍一挥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璎珞和雪鸢就被带进厅堂。分明是事先准备好的！
　　“各位大人，你们可知道，近些年来大燕与柔然对战，为何总落下风？”
　　在座宾客面面相觑，连项婴和柳卿书也是一脸迷茫。
　　“非因我大燕兵不强，将不力，而是因为这些柔然细作早已潜入各位要员府中，窃取我军情报。长此以往，必成大患。所幸，妾身经过多日观察，发现这两名奴婢形迹可疑，通过审问，现已掌握了京城内柔然细作的名单。不知将此名单献给皇上，是否能抵妾身失手之过？”
　　“若夫人所言不虚，如此大功当然可抵过。但只怕夫人为求脱罪，胡乱编出个名单来搪塞过关。你可知，欺君罔上，罪孽更重！”项婴恐吓道。
　　“皇上是何等英明，妾身怎么敢欺瞒圣上。名单之事，今日寿宴之后必会走漏风声，只怕项提司太过多虑，错失良机，到时候细作察觉就很难一网打尽了！”
　　“你口说无凭，名单在何处？”项婴问
　　“自然是备好了要给项提司过目的。桃夭，呈上来！”
　　项婴接过名单，简单翻看几页后，面上青筋突爆，大喝道：“来人，把这厅堂给我封起来，在细作没抓到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那么各位就稍安勿躁，在此静候项提司佳音吧！歌舞继续！”姜御丞道。

　　不愧是督察院，不消两个时辰，就按图索骥，将邺都内的柔然细作一网打尽。皇上急传口谕：淮安侯夫人谢氏护国有功，前嫌不计，封为平遥郡主。
　　听封后，谢之妍转身在姜御丞面前跪下道：“侯爷，如今皇上已赦免妾身的罪责，侯爷是否还要责怪？”
　　“妍儿聪颖睿智，一心为国。有妻如此，实乃本侯之福！本侯又怎会责怪？”姜御丞从座上走下，亲自扶谢之妍起身。
　　“是啊，夫人英明决断，实乃奇女子也！”宾客们一片附和。
　　谢之妍冲项婴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能够查清京城内的柔然细作，归根结底还是项提司的功劳！”
　　“夫人此话怎讲？”项婴问。
　　“都道柔然人性情剽悍，意志坚强，不用些特殊的方法是不可能让他们招供的。妾身才疏学浅，若非项提司曾教我许多手段，就算抓到她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妾身要多谢项提司了！”谢之妍假意向项婴一拜，继续道：“至于是哪些手段嘛。。。。那些没特色的就不介绍了，我们只看些有趣的。”
　　谢之妍走到璎珞身边，提起她的双手，只见那十根芊芊玉指上都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钢针。“这叫做‘十指连心’，要在犯人的指甲缝里钉上50根钢针，每钉一根都伴有极大的痛楚，最终会摧垮犯人的意志。这两个贱婢也还真没用，我本以为她们能坚持到最后，没想到才钉了二十几根就受不了了，通通招了个干净。”
　　项婴听后，咬牙切齿道：“夫人天赋秉异，何须我教？”
　　“项提司此言差矣，若非当初您让妾身将督察院十大酷刑一一尝遍，妾身又怎能融会贯通，活学活用？”
　　说罢，谢之妍目光扫过人群，看到的尽是或畏惧、或难以置信的神情，唯有方升宴眼中含着点点泪光。人人都叹谢之妍心肠歹毒，只有方升宴想到她在督察院里经受过过十倍于此的苦楚。如此深情，她竟是为什么辜负了？
　　谢之妍转身望向首座，姜御丞此时将脸埋进华盖的阴影中，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