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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三章 激战(2) ...

  •   胡宗宪曹懿忙着行兵布阵,徐海也是整夜未眠。徐洪带人忙乱地收拾杂物,为撤离乍浦做准备。他却拉着周彦喝了一夜的酒。

      绿珠因为身子倦怠,早早躺下休息了。在一旁持壶斟酒的只有王翠翘一人。

      徐海酒意半酣,正眯着眼睛回忆着十年前被逼离乡的旧事:“周乡绅已经五十多岁,新收的五姨娘只有十六岁,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却和府里的小厮有了一腿,直到有了身孕私情败露,那贱人为了护住相好的,就攀扯上我,完事了又说是老子用强糟蹋了她。住持开了清规堂要按寺规处罚,为活命我只好连夜逃到了日本。”他喝一口酒接着道,“天地良心,那小娘皮长得还真不赖。”

      王翠翘咣地一声扔了手中的酒壶,冷笑道:“你忘不了是不是?等封了官,你还可以去找她,年逾花信,正是最风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给你添个一男半女……”

      徐海的笑容僵在半空,他举着酒杯愣了半天,忍不住怒气勃发,将酒碗重重墩在案上:“你有完没完?不就是绿珠有了身子这件事?你自己不争气,老子什么时候薄待过你?”

      “心里没病你别怕冷年糕!”王翠翘把声音提高了一点,企图压倒他的声势,“早知道你这么薄情寡义,抢我当日就该跳了西湖,也免得一个清白身子便宜你!”

      “清白?”徐海重重哼了一声,“当初你寻死觅活的,还不是为了个小白脸?

      这样子坐在中间听人夫妻吵架,周彦耐不住万分尴尬,既不能没心没肺的笑,也不能神色过于凝重,眼神更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才好,只好尽量把脸上的表情放松。

      王翠翘却脸色煞白,直望着徐海没了声音,过一会儿她低下头,有滚烫的水珠扑簌簌落在裙摆上,把浅浅的桃红洇成了鲜艳的玫瑰红。周彦咳嗽一声,硬着头皮想开口劝几句,她却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喝酒喝酒!”徐海绷着脸给周彦斟酒。

      “二哥,我自己来。”周彦拦住他,“王姑娘性情刚烈,你还是去劝劝她吧,别出什么事。”

      徐海叹口气:“兄弟,你没成亲不会明白,过日子缺了女人不成,女人多了也是祸害,更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惯出脾气来。”

      周彦慢慢喝了口酒,才笑笑说:“你能由着她,必然是喜欢她,既然喜欢她,又怎么忍心让她伤心痛哭?”

      “你呀,”徐海望着他笑道,“心太软了,难怪让女人欺负。哥哥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至今还没有成家?”

      “我娘给订过亲,还没过门就得病死了,然后侯爷过世,我是义子,循礼守孝三年,这事就搁下了。”周彦漫不经心地解释,却没有提起自己在陵前立过的誓言。

      “听阿洪说,你有个相好的在杭州?要不要哥哥帮你个忙,先生米煮了熟饭再说?”

      “别别,”周彦有点发窘,拼命摇头,“用了强还有什么意思?”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按按胸口那颗翡翠,心里有说不出的憋闷,便拿起酒碗一口喝干了。

      他的失态,徐海并未多加留意,抬手叫过门口的亲随:“翠翘呢?让她进来倒酒。”

      那亲随答应着,却没有挪动脚步。徐海瞪起眼睛喝道:“怎么回事?闹了几天,她还不累?”

      亲随嗫嚅着说不出话,又朝门外努努嘴。徐海骂骂咧咧站起来,对周彦道:“你先自己喝着,我去去就回。”

      营帐外燃着几堆篝火,王翠翘蜷缩着坐在火边,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冲出了两道沟壑。徐海忽地心就软了,走过去碰碰她的肩头,王翠翘一把打掉他的手,把头扭到另一边。

      徐海蹭着她蹲下,压低声音哀求道:“小姑奶奶,我求求你,别再给我添乱了,我心里够乱的了。”

      “你马上就要加官晋爵封妻荫子了,你乱什么?”王翠翘觉得好受一点儿,却仍不肯买帐。

      “你想得太简单了。”徐海摇头,“胡宗宪和曹懿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堆里拔出来的人精,和他们做交易,我心里不踏实。”

      王翠翘瞟他两眼:“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徐海摸着她的头发道:“答应给你的凤冠霞帔,我绝不会食言。可我七八年辛苦经营,不能让人轻易给算计了。就算此次能拿下陈东,胡曹两人能不能守信,还说不准呢,所以我得格外小心行事。”

      王翠翘尚未答话,只听一阵马蹄声响,是徐洪带着探子过来,他翻身下马飞跑过来道:“哥,查过了,驻守梁庄的官军和沿途的哨卡已经开始撤离。”

      徐海点头,仰脸看看天色,“要下雨了,不知道曹懿他们接到信,开始行动没有?”

      曹懿和戚继光带着八百精骑赶到预定地点时,已是第二天午后。乍浦位于浙江西部,隶属嘉兴,从宋元时期就是出海的重要港口,嘉靖二十九年陷落,成为诸路海寇登陆浙江的必经之地。

      从海岸至乍浦城,只有一条路,八百人马就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密林之中。

      今年的天气冷得格外早,节气尚未过重阳,早晚已经需要夹衣抵挡寒气。空气中弥漫着似雨非雨似雾非雾的水汽,脚下的土地铺满林间的落叶,包着牛皮的马蹄落下去,从腐败的陈年积叶间咕唧咕唧向上翻冒着泥浆。到处是冰冷潮湿的感觉。

      因怕暴露目标,戚继光传下军令,不可生火埋灶,不可走动交谈。身着重甲的士兵们,沉默地坐在泥泞中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有些干粮被雨水浸泡过,已经变成湿乎乎形迹可疑的一团,士兵们干脆用手抓着塞进嘴里。

      曹懿带着十几个亲兵检查沿途密哨,经过他们身边时,他抿着嘴看了一会儿,然后向赵坤招招手。

      赵坤赶上去:“督帅!”

      曹懿没有说话,只是指指他背上系着的包袱。这个包袱里,放着曹懿用的水、药、干粮和救急的烧酒。

      赵坤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把腮帮子鼓起来,但又不敢抗命,慢腾腾解下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包,剥开来是六七个干干净净的炊饼,夹着几片切得薄薄的精瘦牛肉。

      赵坤犹豫着掏出两个,曹懿一把夺过去,连着油纸包全部递给兵士:“都拿去,吃饱了才有精气神儿应战。”

      没等那几个士兵反应过来,他已经迈步离开。赵坤追上去埋怨:“那是给您准备的,都送了人您吃什么?”

      “我不饿。”曹懿干脆地回答,声音不十分好听。他身后的亲兵互相递着眼神,有人悄悄吐吐舌头,谁也不敢再多言一句。

      曹懿的火气,从杭州出发就一直拼命忍着。卫所军队的甲胄兵器,七月的时候全部新旧更替了一遍。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些所谓的新盔甲,一多半都是生锈霉烂的,根本无法上身。仓促中命人找回原来的旧甲,却是肥瘦混乱,乱糟糟调换完毕,足足耽搁了一个时辰。出发前举行祭旗仪式,因刀刃锈钝,那头祭旗的牛,几次三番未能杀死,原本庄严的仪式,彻底变成一场闹剧。

      曹懿想起邹应龙曾经说过的一番话,此刻方知,并非是他言词过激危言耸听,自己眼皮子底下就遭遇了同样的事。真有人拿着戌边将士的血肉之躯,填塞个人的私欲。

      回到扎营地,曹懿已经双腿发软,寒气一层层透过牛皮甲,令人浑身的关节酸痛难忍。他倚着马腹坐下,战马身上的热气,让他恢复点精神。赵坤用树叶垫着递给他一块糯米团子:“督帅,这是我们的干粮,您甭嫌弃难吃。”

      曹懿摇摇头,“我吃不下。”他的脸隐在乌金头盔的阴影里,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声音有点干涩嘶哑,“拿水来,还有药。”

      赵坤麻利地从怀里取出水囊,拧开盖子递过去。那水带着赵坤的体温,曹懿仰头喝了两口,心头蓬勃燃烧的一股邪火,逐渐被水的甜润熄灭了。他捏开丸药的蜡封,慢慢嚼碎咽下去,压住了胸口的烦恶之感。

      “戚将军回来了。”赵坤低声提醒他。

      曹懿抬起头,果然看见戚继光偏腿跳下马,一脸阴沉按着腰间的剑柄急步走过来。看他的样子,曹懿已知自己所料不谬,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果然让督帅料中了!”戚继光取下头盔,脸色铁青道:“三十多艘战船,一多半都是八幡大菩萨旗,真正的倭奴,居然占了一半还多。我已派人通知东西两路,提醒他们务必小心。”

      赵坤听得悚然心惊,只因倭酋的双刀阵一直令官兵闻之色变。尤其是他们手中的长刀,长度不过五尺,挥舞之时却上下皆白不见其人,炫目的刀光过后,跟着就见人头落地,很多时候尚未交手官军已士气馁落,顷刻间兵败如玉山倾倒,至今尚未找到应对之道。

      曹懿咬着牙笑了:“果真是没有一只省油的灯。徐海等着官军替他灭掉陈东,萨摩王却巴不得两人拼到两败俱伤。”他吩咐赵坤,“传下去,挑三十个人作为探哨,两人一组,每隔一刻通报一次军情。”

      赵坤大声应道:“是,属下遵命!”

      戚继光沉默,只觉得耳鼓啸鸣,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半晌他才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戚继光不信这个邪,定让他们有来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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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晚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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