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如月清照人》绘紫乃河

7、第六章

　　杜心月睡得很不踏实，身体一会象被放在火上烤，一会又象放在雪水中冰冻，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四肢酸软、眼皮沉重，身体好像完全不是她自己的，却又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冷热交替的煎熬。难道这就是地狱？她记得好像是下了一场大雨，她在躲雨的时候睡着了。睡着前就有些神疲力乏，这会子如此煎熬肯定是淋雨闹的。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上下眼皮好得几乎分不开，她从那勉强分开的一点缝中看到耀眼的光和两截并排着的身躯，脑中还有一种虚浮不真实的感觉。闭着适应了一会才再次睁开，这次又大了一点，看清了身躯上的头，不真实的感觉消褪了一些，头皮却开始恻恻的跳，爹娘都立在她床边严肃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睛再看时，发现他们神色憔悴、目光迟滞，看她的眼神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怀疑是不是还在做梦。
　　他们与心月对视片刻，眼睛开始活动了。萧芸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嚷：“我的儿啊，你总算睁开眼睛了，你要是再不睁开眼睛，为娘的只能去阴间陪你了……”
　　心月看了看她娘，又抬眼看她爹，顿时清醒了，觉得胆战心惊。但凡敢让她娘不痛快的人，她娘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她在心中暗自寻思，等她病好后等待她的不知道是什么。
　　杜晋元被萧芸的哭嚎惹红了眼，他扶起萧芸，语带哽咽地说：“女儿醒了就好，咱们让她好好休息吧，明天再来看她。”
　　目送爹娘相互搀扶着离开，她心下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不过却更担心将要面对的惩罚，她娘会怎么整治她。
　　春桃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三天，浑身烧得都可以煎鸡蛋了。心月想告诉她，她才是那个被煎的鸡蛋，无奈已经被煎得外酥里嫩，没有力气开口。
　　躺在床上养了三天之后她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暴风雨竟然还没来，她的心便一直提着不敢放下，她娘的报仇程度会随着时间孵化，最简单的比喻就是，若是谁偷了她的一只鸡蛋，等到明年，她绝对会讨回来一窝鸡。
　　她问春桃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春桃支支吾吾不肯说，说是老爷夫人会自己告诉她的。她就更觉得头皮发麻了，这次生病肯定更为凶险，或者回来的路上出了点什么事，不然她娘不会压了这么久还不发作。她爹娘简短地跟她说，那天雨停之后在那片种满竹子的破院中找到他们，然后就把昏迷不醒的她带回来了。她觉得这个过程很合理，没有什么脱节的地方，对他们隐匿的细节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几天之后，心月已经能下床活动了，但还是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床上。萧芸会时不时来看看她，而且很多时候是纯粹地看着她，看得心月浑身汗毛倒竖。
　　这会心月刚刚起床活动了一下，坐在床上百无聊赖之际，萧芸又来看她。
　　心月总觉得她娘郁郁寡欢有心事，揣摩着应该是生气了，于是她鼓起勇气主动承认错误，“娘，我错了。”
　　萧芸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她，“你倒是说说，你哪错了？”
　　心月斟酌了一下她娘爱听什么样的认错，“我哪都错了，不该不听爹的话，不该在树林里乱跑，不该……”她期待地看着她娘，往往这个时候，她娘应该在她说出第一个“不该”时就截断她的话数落她的，她以为自己的角色是听众，没有准备太多的悔过词，她娘不接话的场面有点冷，她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良久，她以为她娘觉得她悔过得不够彻底，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她娘终于接茬了，“你也知道你不该啊，做事之前从不考虑后果，做事没有分寸，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我跟你爹能为你操多久的心啊，这样下去以后会吃亏的。”
　　心月眨着眼睛望着娘，这番话更象是爹会说的，娘向来直来直去，偶尔迂回一下她真受不了。
　　萧芸叹了一口气，抓住心月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心月，你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十八岁的生辰了。你师父一直叮嘱你十八岁前不以女子装扮示人，你爹和我还一直担心你嫁不出去，现在看来，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
　　心月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等着她娘告诉她天意是怎么安排的，可是她娘却象忘了词一样，瞪着眼睛看她，眼眶发红，眼角渐渐湿润了。心月反握住她娘的手，轻声唤了一声“娘”。
　　萧芸猛然醒悟过来，顿时恢复了本色，干脆利落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亲事已经给你定下了，许的是佑临富商秦家长子秦书，两个月后过门，这段时间你哪也不准去，在闺房之中好好绣你的嫁衣。”
　　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惩罚也太狠了吧，看着她娘已抽身朝门口走去，她慌忙叫道：“娘，我连绣花针都没摸过，绣出来的嫁衣肯定没法穿。”
　　萧芸站在门口回头对她嫣然一笑，她立刻感到背后一阵寒风吹过。只听见她娘说：“不用担心，也没指望你真绣出个什么，主要是让你学学怎么做回女子。”
　　心月望着只剩一片天光的门口愣了好久，突然想起来，她娘刚刚说的是她的婚事，而且连日子都定好了！而烧糊涂的她，竟将注意力住贯注在最后一句话绣嫁衣上，难怪她娘要笑她了，不会以为她迫不及待了吧？
　　想到这，她不顾自己神疲乏力，起身追出去，她要向她爹娘坚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坚决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