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如月清照人》绘紫乃河

2、第一章 出游

　　绿杨垂岸，柳丝飘飞，绿油油的柏树叶子在微风的韵律中喝着拍着轻轻吟唱，碧波万顷的湖泊上荷叶亭亭如盖，偶有粉红素白的菡萏钻出绿浪，点缀在一片碧海之中，天然的画布是渺小的人无法匹及的，惊叹之外，欣赏是对大自然最好的回馈。
　　在离城门不远的青砖古道上，出现了五个移动的点，等到五点变成五个骑马的人，人就象从雄壮的江山图中走出来，然后又走进了清幽的水墨画中。
　　一行人骑着马悠悠地走着，哒哒马蹄声中参杂着枯叶碎裂的窸窣，偶尔有鸟声啼啭，清幽寂静，把水墨画也衬得更加祥和。人人劲装素服，马鞍旁挂着弓箭兵刃，一看就是出城打猎的。
　　此时是大莘建丰三年五月十四日。
　　为首的男子四十多岁，清瘦颀长，相貌堂堂，眉宇间狂傲不羁，隐隐有些怀才不遇的苦闷，他清了清嗓子，侧头对身旁十七八岁的少年说：“今早出门你娘可警告过了，要是你不顾身体，到处乱窜，以后别想我再带你出来。”
　　少年浅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在太阳底下跑惯了的。灵动的眼睛使他更显得神采飞扬。少年开口说话，语气轻快，声音清亮悦耳，“明明是你被娘唠叨得受不了，才要带我出来提提精神，现在倒要怪我乱跑了。”眼看中年男子微微皱眉，马上改口：“爹，您放心啦，杜仲明白。”
　　中年男子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孩子又给自己换了个名字，苦笑着微微摇头，真拿他还真没办法。
　　“爹，以前咱们总是绕着大莘边境跑，成了开荒先锋。好不容易新皇登基，虽然不再踩在枫叶尖上漂了，还是不让咱们有个安稳的落脚地，这才三年，都已经是第四个地方了。为什么不管是老皇帝还是新皇帝怎么都跟你不对付？”
　　“不许乱说。”
　　沉默一阵后，少年又开口了，“爹，你觉得咱们这次能在佑临呆多久？”
　　男子沉吟了一会，不答反问：“依你看呢？”
　　“按照以往的惯例，我觉得不会超过一年。”
　　“我有种预感，我们会在这里落根的。”
　　“不能吧，佑临地处中原，物产富饶，河流广布，交通纵贯南北西东，简直就在枫叶的主脉上，这么繁华的地方，皇帝怎么舍得让我们呆上一辈子？”
　　“你还记得，不枉我教你一场。”男子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向前面的大路，“大莘疆域形状如同一片枫叶，只是现今国力衰微，连年征战亦不能夺回一寸土地，这枫叶渐渐都瘦的不成形了。”
　　少年觉得爹爹一下子将话题扯得太远了，撇撇嘴，静默地跟在男子身后走着。周围顿时又安静下来，唯有马蹄的得得声在静谧的清晨响起。
　　前面是一道岔路，隐隐听见有马蹄声疾奔而来，少年有些兴奋了。按照少年的性子，放马奔腾才最爽快，可是碍于爹爹在旁，又有娘亲在家中坐镇，少年仰头张望了一回，便缩回脖子，老实地端坐在马上，眼睛却紧紧盯着前方的岔路。马蹄声越来越近，随后两匹马出现在少年的视线中，马上的人倒没怎么注意，只觉得两人一蓝一白，并肩而驰。少年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两匹骏马上，一棕一白，毛色纯正，在阳光下闪出油亮的光泽。骏马疾驰之中，马鬃飞扬，极为神俊耀眼。少年羡艳地看着两匹骏马在自己身旁一前一后地错身而过，自己随着队伍转过岔路，两匹马便被成片的柏树林遮住了。
　　少年在心中叹了口气，要是自己能纵马狂奔，不管什么马都是好的。少年抬头注意到爹爹正警告地看着自己。他违心地说：“爹爹放心，孩儿不会乱来的。”
　　中年男子说：“知道就好，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我上哪找去。”
　　少年嘴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咬了咬嘴唇，低着头默默走着。要是以为少年是在认错那就错了，少年只是在思量着找机会摆脱爹爹的视线，策马狂奔一回，体会到劲风拂面的感觉才不枉出城打猎这一趟。
　　一炷香的功夫后，疾驰的马蹄声从身后响起。少年回头一望，就是刚刚走过的两匹马。也许只是马主人丢了什么东西，要回去寻找，少年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反驳，他们分明是有意显摆。当他们再次从旁边经过时，少年盯着两匹马的目光便有些恨恨的，羡慕之中带着嫉妒。不料他们此次的目的似乎是冲着他们五人来的，超过他们没多远就下马候在前面。中年男子率先下马打招呼，其余的人也跟着下马了。
　　他们迎上去时，白衣公子摇着扇子侧头跟蓝衣公子说话。少年看着白衣公子的侧身，隐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白衣公子正好转过头来，带着漫不经心地笑容迎上少年的目光，少年立刻肯定自己看错了，心却莫名地跳漏了一拍，白衣公子潇洒散漫的笑容给人一种勾人心魂的感觉，少年记忆中并没有见过类似的人。少年定了定心神，谦逊地低了头，听着中年男子与他们互相寒暄客套，眼睛时不时看向两人身后，打量那两匹骏马，最后又随着他们的谈话，不甘寂寞的眼睛慢慢移到眼前两位公子身上。
　　原来他们是佑临郡赫赫有名的两大经商世家，秦家长子秦书和申家二公子申君实。两人看上去都二十多岁，锦衣华服，身姿挺拔，仪表堂堂，一蓝一白的衣饰又衬出各自不同的气质。
　　秦书一身冰蓝劲装，银色滚边，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银白纹饰，显得雍容华贵，气宇轩昂。他的笑容从容淡雅，笑意还没达到眼角就消失了。他看人的眼神是古井般的沉静，周身散发出一种磁场，让人相信他就象广阔深沉的蓝天，眼下一切都被他收罗宇内，谈笑间便已运筹帷幄，掌控全局。
　　申君实一身白衣随风飘举，银紫色线绣成的梅花点缀其中，白得清雅，紫得高贵。他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带上风流不羁的笑容，几乎能摄人魂魄，手中折扇轻摇，白色底面上画着一支轻飘飘的羽毛，仿佛随时会随着扇子的摇动飞起来，再加上他身后的坐骑也是白色的……少年很佩服他的审美观念。
　　少年下意识地看了看天，碧空如洗的蓝天下飘着清浅的白云，与眼前两位如同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美男子相互辉映，说不出的惬意和谐。就在这时，申君实突然问他：“杜公子名仲，是不是在家排行第二？”
　　少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家中独子，你也可以叫我杜伯。”
　　申君实手中折扇顿了顿，随即面不改色地摇扇笑道：“杜仲就很好。”神情却因为不自然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少年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
　　一阵微风扫过，少年闻到若有似无的幽冷清香。他迎风抬头，对上秦书的目光。秦书嘴角的浅浅笑意延伸到眼角，眼睛里似乎有些温度了。少年觉得，也许是因为他向阳而立，阳光被他深黑的瞳仁吸进去之后反射出来的光芒熠熠生辉。她许久未有的感受再次浮上心头，看一个人笑也是一种享受。
　　申君实说，他们出城打猎，走错了方向，正好途中偶遇，估摸着可能同路，便想一同前往。少年小声嘀咕道：“在自家门口都能迷路，让人不是怀疑其智力就是怀疑其动机。”秦书和申君实显然听见了少年的话，两人对望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少年，同时摆出一副“我就是在自己门口迷路了，不行吗？”的神情，少年看了看中年男子，低头不语。中年男子眼光看似无意地扫过两人马鞍边挂着的弓箭，点头同意。
　　中年男子便是刚刚升迁为佑临郡郡守的杜晋元，给自己取了个中草药名的少年则是他女扮男装的女儿杜心月，带着一名家丁和两位僚属去城东猎场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