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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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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顿饭吃下来,梁语收获颇多。当然,她指的是专业领域方面……
不得不说林焕之这个人为人敦厚温柔,说话幽默,懂得点到即止,他总给人一种亲切的真诚感,让一天到晚都处于紧张疲累的梁语感到难得的放松。可她心里总还惦记着那个背影,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林焕之“眼光毒辣”,看出来梁语注意力不是很集中,于是寻着借口提早解放了她,梁语这才得以“十年征战把家还”。
谁知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梁语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车钥匙了。这下就没有办法喊苏梓妍过来给自己开车了,梁语有些恼,自己是不是在交通工具方面太依赖苏梓妍了?要不然自己也去考个驾照?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天知道她有多讨厌每天把时间耗在没有尽头的柏油马路上。
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眼看着远处蓝白色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徐徐开来,突然响起的铃声让正在等车的梁语有些措手不及,她一边按下听筒建,一边从包里掏出公交卡准备上车。
“小语啊,你在哪儿呢?”
“妈,是你啊,我刚上车,马上就回去了。”梁语用肩膀和脖子夹着手机,将包换到另一只手上。
“你先别急听我说啊,刚刚你爸来电话,说你爷爷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跌倒了,听说是脑溢血,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你赶紧过去看看!”徐卿萍的声音焦急不已,谁也没想到大晚上的出了这么个事儿。
“脑溢血!?”梁语一个激灵从座位上站起来,“怎么回事?我爸呢,他不是在家好好照顾老人家的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听到曾经一起走过婚姻殿堂的男人,一向温柔端庄的徐卿萍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他?他能做什么?他能把自己管好就很不错了,你还指望他?”
梁语揉揉太阳穴,现在她不想和妈妈讨论他们曾经失败的婚姻,她关心的是那个从小就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老人家。
“那爷爷现在情况怎么样?”
“具体的还不知道,只是听你二姑说老爷子如今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再怎么样也是一家人,也改变不了梁语是他梁家人的事实。
“我知道了。”梁语下意识点点头,“等一下司机师傅!麻烦再开下门。谢谢!”刚关上的门又被打开,梁语赶忙冲下公交,伸手拦了一辆出租。
等到梁语感到医院病房时,一大家子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呦,这不是日理万机的梁大主编么,怎么着,老爷子出事了你才知道回来了?”梁文佩一看见梁语,没有好气地说道。
梁语不想跟她计较,点点头喊了声:“三姑。”
“小语你来啦,你妈呢,没和你一起来么?”唯一坐着的老人面容慈祥,此时却有着掩不住的失望。
“奶奶,我妈她……”
“哼,妈,您老居然还想着那个女人回来啊,算了吧,文盛已经和她掰啦,回不来咯。”一触及到徐卿萍和梁语的父亲梁文盛失败的婚姻,作为姐姐的梁文佩就有些阴阳怪气。
“好了,文佩,”梁文玉忍不住打断她这个妹妹的话,“爸还在这儿躺着呢,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梁文佩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二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说完还瞪了一眼梁语。
梁语面无表情地走过她身边,根本就不去看她。走到梁文玉身边时,算是恭敬地喊了声“二姑。”
梁文玉冲她苦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又朝着另一位中年女子努努嘴,梁语微微颔首,走过去喊了句“大姑。”
梁文华眼睛都不撇一下,只冷冷地“嗯”了一声。
梁语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面如金纸,呼吸微弱。上一次回家探望爷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不过这么些日子,老人家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岁,梁语鼻头一酸,赶紧看向别处,这才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老爷子梁国强膝下有三女一儿,长姐梁文华是梁语的大姑,她和小女梁文佩结婚以后就从家里搬出去住,因此这照顾二老的重担就全部落在了次女梁文玉身上。梁文玉一直和二老生活在一起,自己的婚姻失败后,更是全心全意侍奉两位老人家。而梁语的父亲梁文盛则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是二老的心头肉,只是他和徐卿萍的婚姻破裂后,自己又点儿背赶上下岗潮,被工厂买断工龄,算是正式退休,目前待业在家,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全靠梁语每月寄回去的生活费生活。
梁语一进病房就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不禁微微皱眉。也不知道上哪儿鬼混去了,爷爷生病了居然都不知道来医院看一下,简直是……算了算了,自己这个一两个月才回去一次的孙女儿似乎也没有资格来说教。
“咦,小语你来啦。”说话的男子西装革履,面容与梁语有几分相似。
“哥?你也在?”梁语有些惊讶,毕竟她这个表哥似乎比她还要忙,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一看到儿子,一直漠然的梁文华终于露出温和的笑,“子俊,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话是责问的话,可语气里没有一丁点责怪的意思。
郑子俊将手里的水果放到桌上,“我去买点水果,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吃的,吃点水果也算是聊胜于无。你们撑得住,外婆还撑不住呢,我这不是心疼外婆嘛。”郑子俊一脸讨好样儿凑到老人家身边,惹得老人家立刻喜笑颜开:“就你这张嘴会说!”
“外公呢,还没醒么?”郑子俊看向病床上的老人,眼中满是关怀。
“哪能这么快啊,再说了,这还指不定能不能醒呢!”梁文佩搓着指甲,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什么时候。
“三姑!”郑子俊温柔的面容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当心遭报应!”
“你!”梁文佩一时气节,指着郑子俊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到儿子受累,梁文华终于开口:“行了,老三!刚才那话象是做子女说的吗!有没有点做长辈的样子?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梁文华长他们几个弟妹好几岁,从小梁文佩等人也都是由这个长姐一手拉扯大的,长姐发话,她自然得卖个面子。但还是不甘心地撇过头,伸手拿了一个郑子俊才买来的苹果。
眼看着这气氛有点不大对头,郑子俊率先逃跑:“小语,好久没看见你了,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吧。”
“也好,这病房里挤着太多人对咱爸身体也不好,你们年轻人就出去待会儿吧,这里有我们守着。”梁文玉削了一个苹果递给老人家,“妈,你先吃点,回头我让小洁开车送你回去。”
“小洁表姐也要来么?”梁语问。
梁文玉点点头。小洁是梁文玉的女儿,也是梁语的表姐。
梁文佩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大乐意了,“哎呦喂,合着家里除了小语和子俊就剩下你家小洁了是吧?当我们家婷婷不存在嘛?”
一番话讲得梁文玉有些脸色有些难看,半天不说话。婷婷是三姑梁文佩的女儿,算起来也是梁语的表姐,不过梁语从小就对这个表姐印象极差,所以也没什么感情。于是也不多说转身和郑子俊出了病房大门。
一出病房,梁语顿时感觉神清气爽,郑子俊看她那副农奴翻身的模样,不禁笑道:“怎么着,全国人民解放了?开心了?”
梁语剜了一眼,对于这个表哥,她还是欢喜非常的,毕竟从小他就很照顾自己。虽然后来念书工作,二人也不怎么联系,可毕竟血浓于水,关系摆在那里。
梁语伸了个一个大懒腰,“我倒是想解放呢,可惜现在战争才刚刚打响,不是么?”
郑子俊的眼神一下暗淡下来,“说到这个,小语,刚才你没来的时候,三姑她们正吵着要分家。”
“分家?哼,这一大家子不是早就生分了么?还用得着分?”突然梁语身子一僵,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郑子俊,“不会是……现在就想要闹着分财产吧?”
郑子俊苦笑一抹,看得梁语的心里咯噔一声。老爷子人还没走呢,现在都吵着要分家产了,三姑她们真是疯了不成!
郑子俊看出她所想的,有些难为情地说:“其实,我妈她……也有这么个意思。”似乎是太难以启齿,郑子俊说的时候很费力。
其实梁语一点也不惊讶。她这三个姑姑当中,大姑梁文华向来独立自主,个性强硬,可是她的,她从来都不会少拿一分;三姑梁文佩最喜欢挑拨事端,贪小便宜,不过这与她经济条件最差也有一定关系。只有二姑梁文佩还算老实人一个,辛辛苦苦地伺候着二老,从来也不曾听见她有什么怨言。相比自己那个不负责任,整天游手好闲的父亲梁文盛,梁语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
郑子俊以为梁语是在生气,于是劝道:“这事儿还不一定呢,只不过……”郑子俊顿了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眼神有些担忧,“这段时间你少回来些吧,家里头乱,你也就别趟这趟浑水。出了什么事我会跟你说的,放心,这边还有我顶着呢。”
梁语心里有些感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揶揄道:“别介啊,这就算把我排除在外了?好歹我也算家里的一份子呀,你能不能别这么见外?”她知道郑子俊很忙,他的公司刚刚进入正轨,有太多事需要去操心,家里的事希望能多帮他分担一点吧。更何况,她才是梁家的孙女。
郑子俊摸了摸梁语的头,小时候的习惯他到现在还没有改过来,“呦,吾家小妹初长成呀,可以啊,懂事不少,值得表扬。”然后俏皮地笑了笑,“改天请你吃饭当做奖励。”
“得了吧,你还是哪天请我喝喜酒吧!”
郑子俊故作苦恼状,“唔,这样的话得请你喝好几顿呢!亏大发了!”
梁语失笑。
郑子俊后来因为有事就先走了,梁语看看手表,已是深夜,正打算回去和她们打声招呼就撤退回家,没想到一靠近病房就听见三姑梁文佩的声音:“大姐,这话我说的在理吧?是,平时照顾老人的是二姐没错,家产她多拿点我也没话说,可文盛他干了什么?他离婚以后在家里蹭吃蹭喝从没交过一份饭钱,凭什么拿这么多!”
梁文华冷眼一瞥,“老二,老三说的对不对?”
梁文玉有些为难,支支吾吾道:“这,大姐,你也知道,文盛他经济条件不怎么好,还有小语这么大个女儿,将来她要是嫁人,文盛不得攒着点儿啊。”
梁文佩一听这话顿时就急眼了,“文盛经济条件差,我经济条件就好了?哎呦,二姐,有你这么偏心的吗!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搞老一套重男轻女啊?小语将来要出嫁,难道我们家婷婷就不要嫁人了吗?”
“行了,都少说两句!”梁文华被吵得头疼,她这个三妹真是傻,这时候吵有什么用?老爷子又听不到看不见的,到时候遗产证明出来,该怎么分还是怎么分。聪明点的就应该这段时间里好好表现,好让老人家知道,这样将来争家产的时候胜算才更大些。
可惜梁文佩没这么聪明,她脑子里就一根筋,认死了就要多分点钱,此时二老,一个回去躺着了,一个在她们面前躺着,她才不在乎什么撕不撕破脸呢。
“总之,我就一句话,要是少了我的,将来二老要是出了什么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管他们死活!”
梁语握紧了门的把手,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说起来,梁语的妈妈徐卿萍和爸爸梁文盛在他们那个年代里,一直被奉为金童玉女。只不过因为双方家庭条件相差太多,梁语的外公才始终都不支持他们的爱情。徐卿萍的祖父是国民党的高官,虽然没落了,可家里规矩仍在,徐卿萍从小就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可梁文盛却出身一般,不过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要不是仗着年轻时一张周正的脸和坚韧不拔的个性,怎么可能追的到徐卿萍?那时候琼瑶小说正兴起,徐卿萍一直以为梁文盛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因此也不顾家里人反对,义无反顾地和梁文盛共结连理。可婚后生活却并不如意。双方不论是家庭背景,受过的教育程度还是思想的高度都相差过大,当盲目的激情退去后,徐卿萍这才发现,梁文盛给不了自己想要的,只能干脆点选择放手。她既没有委曲求全继续混日子,也没有回到娘家依靠自己父母,只是自己一个人带着梁语打拼在外,这么些年来,很是不容易。因而梁语对于总是出言侮辱妈妈的梁文佩始终心怀敌意,不能释然。尽管他们说到底,都是一家人。
呵呵,多么可笑的一家人!亲情尚且如此,更遑论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你真的确定在茫茫人海中那个与你没有半点血缘羁绊的人,会始终如一地陪你度过一切艰难,一切平凡么?当爱情最初的盲目渐渐褪色,暴露出它里面真实的颓败,你是否还依然有勇气去面对荒唐的生活和残酷的社会?如果当金钱摆在眼前,你是否会撕破脸皮和那个曾经你一度以为会携手一生的人争执那一沓沓粉红色的诱惑?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难道不会觉得这是你们所谓的爱情走到的最悲哀的一步么么?
梁语不敢想象。她认定了自己是没有那份执着和勇气的。
她的爸爸妈妈婚姻失败了,她的二姑婚姻也失败了,她的身边充满了残破的悲剧,让她从一开始就认清了爱情的本质。人的原罪来源于占有欲,大家都是自私的,她没有办法为一个人做出改变,说出什么浪漫的誓言,然后再去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遵守,因此她也不相信有一个人会为自己改变。
爱情对于梁语而言也许是精美的橱窗里一件漂亮的衣服,又或者是路边闪闪发亮的石头。有的人以为那是钻石,欢天喜地地捡回去,小心翼翼地供奉;可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颗玻璃球,它或许可以折射出绚烂的光芒,可它终究敌不过生活的动荡,只要稍稍一松手,啪地,摔了个粉碎。
感情这种事,说到底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你在这边看得满心欢喜,却总在猝不及防间,让你承受最终的破碎。
梁语害怕这种破碎,于是她就更加害怕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