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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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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远之今天依然是一个人来的,身上却第一次多了一种味道。白云山顶的铜铃花,每到这时就开得绚烂,看来他果然是去见故人了呢。
“姑娘,来一壶好酒。”语气中仍有少许怅然,情绪全然不似以前的低沉。
“好叻。”我把早已准备好的桂花酿给他端上。
“再来两个小菜。”他补充道。
“?”我有些惊讶。
“没有的话,来碗面也行,真的有点饿了。”他无奈道。
“当然有,客官您稍等一下。”这事儿如果放在之前,我一定会为自己有机会在他面前施展才艺而激动,但是现在却有些提不起劲来。
今天的段远之确有很大的不同,他会称赞这菜肴有着和外貌有着不相符的美味,会评价这酒虽然味道别致但却缺少年份的发酵,他像是从某种情绪中脱离了出来,一下重获了对这世界的感知。他也不再和那个人“对话”,大概想说的话白天都已经“当面”说了吧。
东家仍在一旁饮酒,丝毫不在乎这边的情况,直到段远之说要结账。
“五千两,承蒙惠顾。”
“你不如去抢!”我和段远之异口同声道。
东家把我挡在一边,示意没我的事。他又对段远之说:“我们这儿是面摊,你非要吃菜,不是来砸场子嘛,多收你一点钱很应该嘛。”
“……”我知道段远之现在肯定和我一样无语。
“你以为以前你每次来喝的酒有那么便宜?哪壶不是二十年以上的佳酿?我只收你这点银子已经很客气了。”
果然是商人本色啊,我在心里感叹道。
段远之显然已经察觉到他真正的目的不在钱,也不接话,等他继续说。
“今天这壶年份确实不足,五年而已,算我送你的,能喝到我亲自酿的酒的人这个世界上可没几个。”
“我是说差距怎么那么大呢。”段远之出其不意的一句感叹让我喷了出来,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东家嘴角抽搐的样子。
“要什么你直接说,钱我反正是没有。”段远之干脆的说。
江湖中人果然都爱耍流氓啊,我忍不住感叹。
“我想和‘醉清风’你堂堂正正的比一场,五千两银子就算出场费吧。”东家笑着说道。
果然是这样么,五年的等待不过是为了今天吧。我想起东家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出门偷懒,但是段远之来的日子他却都在,我曾以为他是为了防我偷酒,后来以为是为了照顾我情绪,却从来没想到他是在等他。只怕那些所谓的偷懒,也是在默默的为这次比试做准备吧。
“噢?听起来倒是蛮划算,可惜我今天没杀人的打算。”段远之颇有几分遗憾的说道。
“我也没有被你杀的打算。”东家不甘示弱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不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和我过上招的没几个。”段远之轻蔑地说道,完全不把他放眼里。
“不知道落梅山庄梁逸算不算一个。”
梁逸,他就是梁逸,我的拳头又捏紧了几分。我这江湖闯的,一个无名小卒不知不觉间遇上了这么多不得了的人物呢,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哦。”段远之应了一声,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梁逸是谁?”
砰!我几乎要一头栽在地上,这也太伤害人了吧,我开始同情起东家来。
“是你爷爷!”果然他开始炸毛了。
“‘烈焰’梁逸。”我好心补充道。
“哦,原来是你。”过了片刻,段远之才恍然大悟道。
我赶紧拉住要发飙的东家,这回可真给气坏了。
“你的话,可以。应该不会死。”段远之继续说道。
我几乎可以听到东家的牙咬得作响。
由于天色过晚,比试定在第二天一早,白云山望月台。段远之将就在村子里歇了一晚。
是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起来再院子里透风的时候遇上了东家。
“怎么了,太紧张了睡不着?”我调侃道。
“糟了,被发现了。”他笑道,“你呢,也紧张?”
“没。”
平时能叽叽呱呱聊到天亮的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希望谁赢呢?”过了半晌东家突然问道。
谁输谁赢不重要,我只希望你平安回来。你是梁逸也好是别人也好,是商人也要剑客也好,我希望你不要走,永远不要走。
“啊?难道你有赢的希望?”我故作夸张的说道。
“去你的,吃里扒外的家伙。”他在我脸上捏了捏,疼得我哇哇直叫。
“我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明天比试输了用睡眠不足做借口。”我起身准备回房。
“梁逸,别死了啊,明天中午等你吃饭。”我走前最后回头说道,成功压住了声音的哽咽。
身体却突然从后面被抱住,那人的鼻息就在耳旁“就让我抱一下,下个月给你涨工钱。”
“……”
我并没有去观摩两人的对战,那种绝顶高手对战所散发出来的剑气也不是我能消受得了的,我突然想起了师傅,要是他知道我错过了这种千载难逢的对决的话一定大呼遗憾吧。
忙活了一个上午,总算大功告成,满满一桌全是他爱吃的菜式,也算是集我五年来厨艺之大成。其实我并不不是个擅长厨艺的人,只是东家的嘴太挑,有时嫌味道太淡,有时候嫌不够鲜嫩,这些都弄满意了之后他又嫌卖相不足,这一来二去,我就被训练成了一个顶级大厨。当我提议以我的厨艺我们可以把面摊升级成酒楼让我早日还清债务的时候却被他坚定的否绝了。
“做菜和练剑一样讲求专心,当你把它当做一种营生的时候就已经变质了。”东家这么说。
只是那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对剑的执着。
这么想来,把他对菜的专享权利与段远之分享,收高点价也不算敲诈了呢,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现在两人比得怎么样了...他会受伤吗...对方那么强大的话受伤也也是难免的吧...不知道能不能撑着回来...他赢了的话会走吗...我心里纠结着。
等待本身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当你知道你等的东西终将到来时它是一种幸福的期盼,但当你对结果不确定时,它却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平时东家也会外出,有时几天,有时一两个月,最长的时候甚至有半年,可我却从未有哪次向今天这样煎熬,也从未有哪刻像现在这样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想起了和他第一次相遇,想起了过去五年的点点滴滴,他的斤斤计较,他的霸道不讲理,他的坏心眼和恶作剧,还有他别扭的温柔......他的优点缺点,都是对我。
段远之是永远触碰不了的憧憬,而梁逸是真实,早已与生活融为一体的真实。
我要等他回来。
“喂,醒醒!”迷糊中,我感觉到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还说等我回来,自己一个人就先睡了,我很失望哦。”那人故意装作失望的语气。
“喂,变哑巴了还是高兴傻了?”见我不说话,他又用食指在我额头上扣了一下。
我从桌上抬起身来,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学会撒娇了?”他的手在我头上揉了揉。
“把昨晚的要回来而已。”
“好啊,我不介意让你多占点便宜。”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还走吗?”
“当然,又不用等段远之那家伙了,我才不想再在这里耗五年。”
“……”
像是察觉到了我脸上失望的表情,他躬下身来,指腹抵在我的脸上,凑在耳边说道:“少不了带上你的,欠我的债还没还清呢。”
“早还清#%*(&(¥……”
唇上猝不及防的灼热吞掉了我的抗议。
我看不见,但我知道此时的月光一定很美。
那一刻我改变主意了,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于是一个月后,我开启了我人生中第二段闯荡江湖之旅。
后来东家,不,梁逸给我讲了那天他和段远之比试的事。他果然还是输了,不是剑法上的破绽,而是内力上的差距。段远之最后一招天人合一只是剑气就已经把他的烛龙给振成两半了,脸上和身上被气流刮了十几道口子,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不是比剑么?靠内力很没意思啦。”我说道。
“可是靠剑招压根分不出胜负,他的每招变化都被我研究得清清楚楚,不过他身法太快我也找不准弱点攻击,那天我们拆了几百招,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他终于受不了说了一句‘我本来不想用内力欺压你的,可是肚子饿了。’”梁逸无奈道。
“所以你才会忙到半夜才回来?”我可算想起这笔旧账了,当时还真怕他把性命交代进去了。
“是不小心滚下山坡把脚弄伤的,当时太着急回来了,一时没看清路。”他有些不好意思。
“笨蛋。”
想着他一瘸一拐往家赶的情景,觉得好笑又心疼。
“你知道段远之赢后说了什么么?”
“终于可以吃饭了”我若有所思地答道。
东家彻底无语。过了半饷他终于恢复了对我说话的欲望,继续说道:“他说‘要是我输了,他又该得生气了。’”
我心里一颤,想起那个沉静如水的白衣少年,只有在他怀里才会有那样生动的神色吧。而不可一世的段远之,也只会紧张他的感受吧。
“你在想什么?”梁逸见我久久不说话,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默默握紧了他的手,我想如果我没有失明,也一定能看见和那时一样美的景色吧,世界上最温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