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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最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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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逸说,在沈言奚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时就注定了被牺牲的命运。
突破天衣心法的第七层,需要一阴一阳两股极强内力的对冲,心法本身并没有阴阳的属性,内力的属性来自于练功者自身的体质,要同时在体内同时练就两股属性相冲的气流近乎不可能,因此三百年来无人成功。但是面对两个体质完全相反的孩子段向游却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体质阴寒的沈言奚成为体质阳炎的段远之的练功炉鼎,在两人自身功力临近顶点时沈言奚把自己的功力渡给段远之,段远之放能突破天衣心法第七层,而沈言奚却会油尽灯枯而死。
这个秘密在段向游心里埋藏了十八年,在沈言奚十八岁的时候他告诉了他,因为他知道在沈言奚心里段远之意味着什么,他会给他一切,只要段远之要,只要沈言奚有。
沈言奚知道,段远之无心名利,却追求强大,他享受站在世界巅峰傲视万物的那种满足感。加上段向游对自己的收养虽是别有目的,但在十八年前是他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这十八年来也给了他慈父般温暖,说是恩重如山并不为过。于是他瞒着段远之,偷偷做了决定。
段远之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一觉醒来,发现体内多了一股气流,身边少了一个人。回想起那一晚沈言奚的过分热情,想起他唇齿间不寻常的味道,他满足却有充满留恋的眼神,段远之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找到段向游,得知了全部真相,是沈言奚用天魔丹让段远之进入了无意识状态,在他段向游的帮助下把内力引入段远之体内,自己耗尽内力离开了人世。
段远之不怒反笑,悲怆的笑声响彻谷中,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他几乎要给段向游鼓起掌来,他的眼神里充满同情、嘲讽和愤恨。
段向游没有过多解释,他对上儿子的眼神,只是淡淡说了句:“他应该不会想你输。”
半个月后段远之在比剑大会上大杀四方,震惊了整个武林。与此同时,飞向段向游的剑也彻底斩断了段远之与段向游与天衣谷的关系。从此,“醉清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梁逸整整喝了三大碗茶,评价道:“沈言奚真是个自私的家伙。”
“是啊,完全不给对方选择的机会。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再重,又怎么比得过他在段远之心中的分量。”我点头道。
“可是人呐,一但陷入爱情就想千方百计对对方好,也不管自己的方式是不是太笨。”他又感叹道。
“是啊,想不到你还是个情圣呢。”我揶揄道。
“死丫头你少来,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只有过你一个姑娘的。”
“哈哈哈哈,可我还是知道了。”
“知道了就闭嘴吧。”我的头又被敲了一下。
“可是这是天衣谷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怎么会对内情这么清楚?”我忍不住问道。
“落梅山庄能在江湖上有今天的地位,除了有的剑法外,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强大的情报网。”谈起师门的事的时,梁逸严肃了几分。
“这么说,天衣谷内部有你们的细作?”
“不过是情报互换的合作伙伴而已。所以段远之练成天衣心法第七层的时候落梅庄就已经知道了,庄主知道我在比剑大会上必败无疑,不愿意在世人面前暴露寒阳剑法的弱点,便对外谎称我得了重病,而落梅山庄放弃参加此次大会。本来这件事对落梅山庄来说也不算光彩,不过天衣谷的戏唱得过于精彩,也没人太注意我们了。不得不佩服庄主的深谋远虑啊。”
我察觉到他最后一句话里的自嘲,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听他又继续说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愿就这样认输。什么天下第一什么门派恩怨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是不想苦心练剑十几年就因为一句‘大局为重’而失去了竞争机会,我只不过想和他堂堂正正的比一场。”
“你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嘛。”我笑道。
“嗯,从那之后我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得知沈言奚葬在白云山顶,我想在这里一定能等到他。”
“可是你从第一次见到他之后的五年间都没有任何行动。”
“我可不想和一个意志消沉毫无战意的人交手,即使赢了也不光彩。而且我也自知那时的自己对上他毫无胜算,所以这五年来一边苦练一边等。”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我心里却时分不屑,你苦练功夫的时候都留我一个人在面摊疲于奔命啊,而且最后还不是输得一塌糊涂。不过照顾到他的面子,我没有揭穿,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一定等得到他愿意全力出战的一天?就不怕等一辈子。”
“等一辈子又怎样,不是有人陪着吗?”梁逸轻轻一笑,爽朗的声音让我心头一荡,接着他肯定地说道:“可能同是爱剑之人吧,直觉告诉我他不会抛弃这个从出生起就陪伴我们的伙伴,而且,我还有一点可以指望,连沈言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同胞弟弟。”
还是后者比较靠谱吧,我心想。
“所以段远之的改变和那个弟弟有关,而从他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和最终与他相遇你都暗中出了不少力吧?”我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错。那孩子比沈言奚小七岁,模样和他生得九分相似性子却差了十里远,半点武功不会就想闯江湖,整天吵吵嚷嚷要拜师,段远之能袖手旁观吗?”梁逸笑道。
想起段远之被一个毛头小孩缠扰着的情景,我不禁跟着笑了出来。不过,能有人慢慢治愈他的伤口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嗯?”
“为什么你连故事的细节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啊?例如‘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嘲讽和愤恨’这种句子。”
“这个...属于合理的想象,必要的艺术加工,说故事的人都这样。”梁逸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会想起前一晚沈言奚的过分热情,唇齿间不寻常的味道’呢?你都在想象些什么啊。”
“喂...喂...你可要信任我,我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啊!喂...你别笑...认真听我讲!”
我没有过多问落梅山庄的事,因为我知道结果必定都是我不想听的。与段向游一味的追求剑道上的名誉和维持天衣谷的地位不同,落梅庄主莫文山想要的显然更多,师傅曾评价此人表面与人和善实则韬光养晦,老奸巨猾。他要追逐他的野心,就必定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梁逸这枚精心培育的棋子。
我担心的事很快就来了,正当我和梁逸吃完饭准备收拾收拾去夜市上观摩研究一下故事应该怎样加入合理想象的时候,数十人人闯进了酒楼,把我们团团包围。
“小师叔,庄主说五年没见太想你了,请您回去一趟。”只听一个娇媚的女声说道。
“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声好,回去是没有问题,不过只怕来的人还请不动我。”梁逸哂笑道。
“掌门说过了,我们请不动您不要紧,只要经常有人来和两位打打招呼,您自然就会想家了,嘻嘻。”女子笑得妩媚。
我听到她有意加重了“两位”两个字,心下一紧,终究成为他的包袱了啊。
“打完招呼就快滚吧。”梁逸冷冷道。
“遵命。嘻嘻嘻嘻。”几乎是一瞬间,女子就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和她的手下消失了,引来围观者的一阵惊叹。
我和梁逸各怀心事,早已没了听故事的兴趣。
以后几乎每三天,我们就会受到他师门人的伏击,那些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把我保护得没受半点伤,只是这种每时每刻,无处不在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却让人感到崩溃。莫文山只想传达一个信息,梁逸无论走到哪儿,都躲不过落梅山庄的眼线。
梁逸是个不受拘束讨厌被摆布的人,不然也不会远离师门,避开那些他不愿做的事。他的行踪应该是和段远之对战时暴露的,也可能一早就在落梅山庄的掌控之中,无论是哪一个,对于以前的梁逸来说都没有威胁,他不怕死,除段远之外也没有任何人能轻易置他于死地,而现在他却怕连累我。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吧。”梁逸突然说道,“你觉得你成为了我的弱点,锁住了我的自由,感到内疚是吧。”
“……”
“我总会有弱点的,除非我一辈子打光棍或者去和段远之凑一对,两者都非常的恐怖。”说到后半句时他语气有些夸张。
“别人段远之恐怕连你的名字都没记住吧,别想了。”我打趣道。
“所以别学沈言奚一个人做一些蠢决定,我和落梅山庄的孽缘既不是因你而起,也不可能因你而灭。”他把我拉近,轻轻在我头上一吻。
被他猜中心事的我也只好乖乖点头。
“这件事我想一个人解决,你等我好不好?”他语气温柔,却没有给我反驳的余地。
我没有出声,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用一个足够真诚的吻对他做出了承诺。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师门的人走了,走之前他让我去找他义兄弟“毒公子”冯黎,说他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同时也好好照顾我。我说你这个托付遗孀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姑娘我谁也不跟,担心我没人照顾就自己早点回来。他笑了笑说好,又一次把我头发揉的乱糟糟之后就消失了。
他一走就是五年,五年间我一个人走遍了大江南北,结交了不少朋友,也见识了许多趣闻。
其中最难得的便是和师傅柳意风的重逢。他已剃度出家,日日吃斋念佛,但我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忘却红尘。
师傅说那日他打猎兔归来,遭到了敌人埋伏,追杀他的是江湖上最令人胆寒的杀手组织狐狸洞。狐狸洞的成员皆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执行任务时戴一顶狐狸面具,每个成员的身份都是秘密,当一个成员的面具被摘下的时候只可能有两种情况,看见这张脸的人死了,或是这张脸的主人死了。“暗飞声”即使身怀绝技,但同时面对两个狐狸洞的成员也颇为吃力。他说他那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他们引开,不让我受到牵连。
陶轻羽的出现是个意外。当师傅双手被缚,被敌人用剑抵住胸口的时候,一道红绫缠上了持剑人的喉咙,那人当场毙命。可另一个戴面具的人却在同时用长刀洞穿了来者的身体。不用摘面具,师傅也知道她是陶轻羽。只见陶轻羽妩媚一笑,朱唇微启,一枚暗器从她嘴间飞出,见血封喉,另一个人也倒下了。那人死前一脸不可置信,之间陶轻羽轻蔑笑道:“以为‘断魂袖’只有一种武器?你们死于自己的无知。”
陶轻羽也快死了,她却没有半点恐惧,她只是笑,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那般得意。最后她说:“柳意风,最后能看到你再为我流露出悲伤的表情也算值了,不过没亲眼见到你看到你宝贝徒弟被我毁掉的表情还是有些遗憾啊。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痛苦的活...”
“她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师傅说道这里的时候,极力掩饰内心的波澜。
我想,陶轻羽在师傅心中的地位,或许要比她自己想象的重得多。
“然后我赶回去找你,却发现你被...”像是怕勾起我痛苦的回忆,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往下说,“我怕重伤的你受不住颠簸,就把你先留在破庙里我去城里请大夫过来,可是回来时你却不见了。”
“我那时被‘梁逸’救了。”
这也算...因祸得福?
“可我那时不知道,四处寻你却没半点消息,后来我就放弃了。”他苦笑了一下,“我怕找不到你,却又更怕找到你。我怕听到你更坏的消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其实我也是同样的心情。”我理解地说道。
“后来一次机缘下出了家,不乞求能洗净自己的罪孽,只愿能为活着的人多求点福。”他淡淡道。
我知道他一直在为我祈福,心下有些感动。没有眼睛的唯一好处或许就是可以不流眼泪。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师傅!”我冲他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
他显然有点激动,手上的珠串断裂,珠子噼噼啪啪滚了一地。
“师傅,我还有句话不得不问。”我和他的对话又恢复了从前的随意。
“什么?”
“我的眼睛,真的和你爱的人很像吗?”
“嗯?”他显然对这问题吃惊不小,“和她的一点都不像啊,这么说来倒是和心月的有点点相似,你不说我还没发觉呢。”
这下我真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梁逸最终还是回来了,在离开了五年三个月又十四天之后。莫文山在练功时走火入魔筋脉尽段而亡,众人皆推梁逸继位,他却表示要归隐江湖而把掌门之位让给了师兄张清水。我知道这不会是一个意外,我也知道他在谋划和行动时做过无数挣扎,我想这些阴谋手段会沉在他心里永远不想被触碰的位置,所以我没有问,我只是跑过去抱住了他,说道:“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