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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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午夜，医院里静悄悄的，“嗒嗒”的女鞋声，踏踏落落地回响在空荡的走廊里，反而，更增加了几分静谧感。
护士走出来，道：“情况不是太好，还得等。”又进去了。
朱老师的手颤抖着，好久才一把抓住卓精灵的手，像抓住了安慰，唤了一声：“精灵。”
卓精灵眼角隐约有泪痕，低低应了一声。
朱老师先通知了明天的父母，再报告给团里，最后，精神恍惚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在这里静静地等待。
明天进手术室后的，陆陆续续的电话，打了进来，同事的，朋友的，老师的，有慰问，有惋惜。这噩梦般的铃声，一阵接着一阵，让人难以心安。
卓精灵的手机又响起来，她已不愿意再接，重复的话，重复的语气，多说一次，好似又多经历一次这难受的过程。
电话固执地响个不停，如同一个魔咒，她终于低头看了一眼，默默地接了起来。
周树青急冲冲地吼道：“精灵，怎么回事？”
卓精灵麻木的感官，被他的吼声，震得一跳，听到熟悉的声音，乍然呜咽起来：“周师兄……”
这一声哭泣，让周树青七上八下的心，更加躁热，烦躁的情绪濒临爆发的边缘。
他扯下领带，说：“你先别哭，把医院地址告诉我！”
刘羡不准假，工程第一天动工，设计图是他做的，现在说走就走，一摊子事，没人能这么快接上手。
周树青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想多说一次，咬到嘴唇发白，才说：“明天出事了。”
这样悲痛欲绝的语气，让刘羡心惊，顿时为自己刚才的话后悔，问了情况，周树青不愿多言，只说订了明天的机票，一早就走。
刘老师正暗暗流泪，见周树青脸色灰败，道：“她是我学生，我却当女儿一般，明日你一个人去吧。”伤得这样重，，跳舞就算完了，见到她，明天只会更伤心。
若情况还要严重，她便更不能承受了，只能在心里祈祷，明天能够大难不死。
凌晨四点的时候，周树青收到卓精灵发来的消息，明天已经脱离危险了，还需观察。虚空太久的身体，慢慢地有了真实感，周树青一动不动握紧手机，一夜没睡，眼睛干涩发肿，这下稍微放了心，却再也没有任何睡意。
天亮时，恢复了些理智，打电话给吴先交接工程的事，又通知部门同事协助吴先，交待些重要的事情，就出发了。
三个小时的航程，他终于陷入了睡眠，极不安稳，一会睡去一会儿醒转，索性要了一杯咖啡，硬撑下去。
从机场搭了出租车直奔医院，才下车，便看到明教授和张老师，风尘仆仆的，相携下车。
张老师眼睛通红，拍了拍树青的肩膀，三个人一路沉默着，在卓精灵的引路下，去了病房。
张老师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始终不敢进去，周树青见状，将门推开，搀着她道：“阿姨，我们进去。”
明天还在昏睡中，带着氧气罩，嘴唇发白，眉头紧锁，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张老师只瞧了一眼，眼泪就收不住，簌簌地落下来。
朱老师满心惭愧，对明教授道：“是我的失职，我对不住你们。”
明教授看向沉睡的明天，伤心欲绝地坐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活到这把年龄，生死有命，对唯一的女儿却不能看开。
卓精灵给大家倒水，“早晨醒了半个小时，没有说话，就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后来又睡着了。”
周树青去主治医生那边，一会儿工夫，已经回来了，他将医生的话转告明天的父母：“左右大腿粉碎性骨折，已用钢板内固，其他部位是不同程度的擦伤，没有伤及内脏。”
他的声音悲怆：“配合治疗，三五个月后，恢复得好，就能像正常人一样。”
这句话说完，众人已是一片沉默，恢复得如正常人一样，但谁都明白，跳舞，再也不可能了。
舞蹈是她的追求，她的梦想。但对亲人来说，她的平安，已是最大的庆幸。
走廊里的长木椅上，周树青随意地坐着，摸出一根烟，护士经过时，提醒他：“先生，不好意思，这边是无烟区。”
卓精灵站在病房门口，远远看着他：“走廊尽头是公共洗手间，可以抽烟。”
周树青将烟放下，摇了摇头，撩起椅子上的外套，道：“伯父阿姨问起来，你就说我去警察局了。”
刚走出几步，又掉转头：“她醒了给我打电话，辛苦你了。”
卓精灵默默点下头，周树青已走远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疲惫的他，他们淡薄的感情，使她的妄想日益滋生，他们之间的冷淡，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吗？不，一直以来，周树青是很在意明天的。
她对明天的嫉妒，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的舞蹈比她出色。
第一次见到周树青，卓精灵二十岁，她去拜访刘老师，他从外面打球回来，一头扎进她的视线，穿着蓝色的球衣，身上的汗水，似乎都流淌着阳光的味道。她目不转睛，好奇地注视他，他回头发现了，漆黑的眼睛带着笑意，她瞬间转了目光，看向窗外。
隔天，她去舞蹈教室，周树青坐在教室外的椅背上，拿一本《老人与海》看，她匆忙之中多看了两眼，粗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阳光透过玻璃折在他脸上，浓密的睫毛，留下参差不齐的阴影。
那天，她看得这么清楚，她仍怀疑，她是否真的看清楚了，或者，只是无穷无尽的自我臆想？
后来有一次在书店，看到海明威的书，毫不犹豫地买了，有空时，一遍又一遍地翻。
周树青日复一日等在舞蹈室门外，她见他的时候就多了。她偷偷拿眼睛瞧他，明天一如既往沉浸在舞蹈中，她开始为他不平，慢慢地，水涨船高，，等她醒悟过来，早已经摆脱不了。
肇事司机是一个很年轻的人，让周树青有些意外。
他主动伸出了手：“我叫许新之。”
许新之脸色黯淡，眼睛充满了血丝，他用暗哑的声音说着抱歉，对明天慰问了几句，称自己时刻刻打电话，向医院询问明天的病情。
来之前，周树青想他一定会打死这个混蛋，现在这种状态，让他心底的怒气平息了几分。
周树青坐在他的对面，道：“许先生，我坐在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不是来听你为自己解释的。”他双手握紧，他来是为明天讨一个公道，事已至此，无论做什么，却都于事无补。
看得出来，许新之是一个斯文的人，他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也深有悔意，大错已经酿成，再三地道着歉。
周树青打断了他，道：“被你撞伤的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是舞蹈天才，八岁登台表演，从十一岁起开始拿奖，这个月底去北京舞蹈中心。”停顿片刻，他哂道：“你大概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许新之诚恳地道歉：“我向警官打听过明小姐的情况，但他们没有透露太多，我所犯的错，的确不应该被宽恕。”
他谦卑的态度，让周树青一肚子的气，撒不出去，克制自己，道：“你明白就好，我听说，是你叫的救护车，并且出事前三天，你父亲去世了。明天是一个宽容的人，但跳舞对她意义重大，她要怎么处理，我们不能做主，追究刑事责任的可能性极大。”
许新之表示理解，道：“医疗费这一块你们不用担心，我全力承担，如果明小姐执意要追究刑事责任，我也愿意接受制裁。”
听他提及医疗费用，周树青不满地说：“许先生，明天做手续的确需要一大笔钱，但你该明白，若只是需要你笔钱，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一番话。”
许新之听明白，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树青却已冷漠的起身，将椅子推开走了。
明天情况不好，他向警察局解释，车祸的事，要等病人清醒后解决。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漫上他的心头，其实，做什么都没有用的，他白来这一趟，明天依然躺在病床上，若恢复不好，或许，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出了警局，周树青确实累得不轻，去来之前订的酒店，多要了一间房，再冲完凉，已经下午五点了，又匆匆去了医院。
明天已经醒了，摘了氧气罩，正听着张老师说话，只是没有力气交谈。
周树青进来时，她转眼看过去，大概是躺着的缘故，她觉得他更高了，却很憔悴。
他走了过来，对张老师说了几句话，音量很低，明天并没有听到，轻微的脑震荡，导致她的听力也受到影响了。
他们说完，周树青又走近她，尽量俯下身，不让她听得吃力，“你爸妈，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我订了酒店，让他们先去休息。”
张老师握住明天的手，哽咽说：“我和你爸先回去，今天树青留在这里，你现在好了，我这一颗心，才算归位了。
明天安静地闭一下眼睛，表示知道了，等父母走出去，忍了许久的眼泪，无助地滑了出来。
周树青认识的明天，是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她一心在舞蹈上，一路走得平坦，这样的坎坷，是人生第一回。
突然有这么一种感觉，她的眼泪是从他的眼中流出来的，明天的伤心和痛苦，周树青感同身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