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密西西比

18、（十八）

　　麦穗21岁的时候出嫁了，嫁给了黑河。黑河是22岁。婚礼和乡下地方千百场的婚礼都差不多，选在腊月下旬开办，这时候亲戚朋友都在家。海潮也被黑河邀去了。在新娘的盖头被宾客起哄揭下来之前，海潮都不知道新娘是谁。他也没兴趣知道，他只知道黑河结婚，自己很替他高兴，没想到那盖头揭下来，他的“替”还要分一份给麦穗。
　　黑河笑得眼睛都没了，箍着海潮的肩头说：“想不到吧，最后我还真的娶到了麦穗。我自己也想不到。”海潮这才从痴愣中醒悟过来，笑着干了黑河敬过来的酒，嘴里喃喃：“是想不到。”
　　黑河说：“其实我现在也还迷瞪呢，怎么麦穗就被我娶到手了呢！”
　　海潮低头笑了一笑，不说话，黑河丢开他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在乡下，黑河家算是相当不错了，一个儿子，三层楼。二楼装修得漂亮，铺了光亮的地板，空调、洗衣机都有，热水器里的水说热就热。穗妈就是因为这些才把麦穗嫁过来的。麦穗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同意了。
　　确实是有很多人属意于麦穗的，周遭二十八九个村子，每个村都有。麦穗觉得，自己的道理应该是：这些人里，只有一个黑河是她认识的；黑河还很老实，黑河还很喜欢她，黑河家里确实也不错。这些都是理由，她就嫁过来了。
　　黑河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麦穗竟然做了他的新娘，和他那篇作文里写的一样。黑河感觉自己要开心死了。他在心里下定主意，绝不让麦穗受一点委屈，苦和累就更加不肯。麦穗知道他会下这样的主意。
　　麦穗不是没想过红盖头揭下来以后会看到海潮，只是在她的想象里，海潮应该站在她面前，而不是像这时候的场景，他站在一个边角里。海潮没说话就出去了。麦穗没过多久也被请了出去，陪着新郎四处敬酒。敬到海潮这儿，三个人都干了。海潮笑着说：“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麦穗也笑，像个主人家一样招呼：“那多喝点。”
　　海潮后悔自己回来了。可是他才大二，实在没有正当的理由，而且过年不回来，家里的话很难听。那些叔叔婶婶，还有一些叫不上称呼的亲戚和邻居，话都像刀子。不过这些海潮都无所谓，如果人不回来，这些话也听不着；如果人永远不回来，也不怕秋后算账。可是妈妈还在这里，他必须要回来。
　　母亲对他的看望往往表现得很热烈，手舞足蹈，涎水甩得四处翻飞，把海潮恶心得远远的。所以海潮总不愿意到那个小棚子里去，舅舅却总逼着，海潮不得不去，只有熬，像在工地上那样熬，熬到开学就好了。